吳丹紅, 孟憲玲
(湖北工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 湖北 武漢 430068)
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制度供給
吳丹紅, 孟憲玲
(湖北工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 湖北 武漢 430068)
從經濟制度供給和法律、政治、文化制度供給,分析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所依存的制度供給環境。研究認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除了受到技術環境的約束之外,還受到經濟、社會和文化系統所造就的制度環境的約束。制度環境決定了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披露意愿和披露程度的高低。
制度供給; 制度環境; 社會責任信息披露
現有研究多認為規模、技術等物質資源影響著企業是否披露社會責任信息以及披露程度的多少,并從公司規模、經營業績、股權性質、行業屬性、負債比率、公司治理等公司特征角度,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影響動因進行了大量探索。最近的研究擴展到制度理論。制度理論認為,制度環境可通過強制性壓力、規范性壓力和模仿性壓力[1]對組織運作產生影響。這種影響包括認知、規范和管制三大要素,分為正式制約、非正式制約以及實施機制三大類。它們為維持一個穩定的體系提供了條件和限制,并通過調控社會關系來維持現有價值模式的一致性和連貫性,形成約束人類活動的規則網絡和社會活動穩定和價值的基礎。國內近期研究也開始嘗試從制度理論角度分析環境信息披露、環境保護或企業社會責任的動機[2-4]等問題,認為制度理性是企業社會責任行為邏輯的起點,企業社會責任遵循制度理性,通過制度的作用將企業行為普遍轉化為一般的行為[4],制度條件影響企業的動機和決策偏好,企業的行為是在既定制度環境下適應環境的理性選擇[5]。越來越多的研究證明了制度因素對企業行為的影響作用,制度供給對企業行為的作用是明顯的。
1.1 地域的經濟水平
西方企業原始資本擴張所引發的生態問題和勞資矛盾,使得企業社會責任開始進入學者和社會公眾的思考范疇。在西方發達國家,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使得消費者、投資者、非政府組織等利益相關方,對企業增強履行社會責任的透明度和問責制有著普遍要求,企業的發展越來越依賴于除貨幣資本之外的多種資源的相互耦合與共生[6]。而發展中國家企業大多可能仍難以擺脫資金短缺困境和對資金長期渴求的欲望,偏重對經濟利益的片面追求,企業社會責任的發展多處于萌芽階段。根據畢馬威2011年全球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的調查,在衡量社會責任報告成熟度的象限模型圖里,處于領先群雄象限區域的為大部分歐洲國家的企業,而處于起點落后或步入正軌象限的多為南非、中國、韓國、羅馬利亞等發展中國家??梢姡瑖一虻貐^的地域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了不同地區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程度。
中國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發展,同樣受到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二個方面。第一,企業社會責任興起于以廣東為代表的對外開放較早、經濟較為發達的東、南部沿海地區。這些地區多以勞動密集型出口加工企業為主,在工資薪酬、勞動條件、安全健康、環境保護等方面,國際采購商或國外投資商對其有較為嚴格的社會責任 “查廠”審查。這種生產守則的制度化使得企業從道德層面到行為層面,較早對企業社會責任有了直接的認識,也促進了當地學術機構較早對企業社會責任問題展開研究。第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具有顯著的區域經濟差異,表現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比例和質量相對較高。東部地區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水平最高,其次為中部,披露水平較差的為西部地區[7]。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自愿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意愿比西部欠發達地區強烈[8]。2010到2013年,經濟較為發達的北京、廣東、上海、江浙和福建地區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報告數量占東部地區總數量的83.5%,廣東和北京的社會責任報告質量居前。發布報告數量最少的為內蒙古、寧夏、甘肅等西部地區,其中,寧夏的社會責任報告質量最低。
1.2 市場競爭程度
市場競爭程度會影響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意愿的強弱。一些學者發現,與處于正常競爭程度企業相比,處于強競爭行業的企業和處于弱競爭行業的企業“趨向更少捐贈”[9]。上市公司所處行業競爭程度越小,資源越集中,企業市場力量越強,所產生高額的利潤為企業社會責任支出創造了條件,企業社會責任水平越高[10]。在競爭激烈的市場,狹小的利潤空間使得企業無暇顧及社會責任,可能會出現苛刻薪酬、假冒偽劣、污染環境、唯利是圖等不道德行為。而在競爭程度相對緩和的市場,企業的生存和資本的積累相對容易實現,企業可能更希望通過公益活動、關愛員工、保護環境等社會責任行為來提升企業社會的認知度,加強內部員工的凝聚力,以促進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
目前,我國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企業主要以中央企業和國有企業為主。根據《金蜜蜂2013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研究》和2010年《企業社會責任藍皮書》)的研究,領袖型企業報告質量較高,明顯優于成長性企業,央企社會責任報告質量較高,明顯優于報告總體水平;國有企業的社會責任指數領先于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其中部分原因在于一些央企受到國家改革和產業政策所形成的行政性壟斷的支持,市場競爭環境相對寬松,并且央企作為我國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多由涉及國家經濟命脈的國有企業改制而來,資本發展成熟,為企業履行包括社會責任在內的企業多重戰略目標,提供了較充裕的可支配資源和經濟基礎。國有企業處于私人物品和公共物品的過渡地帶,具有追逐利潤的企業特性和非營利性的社會功能,決定了國有企業在提高經濟效益的同時,還具有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排污和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11]。與此相反,受我國“抓大放小”、“重公輕私”政策的影響,我國中小企業、民營企業和私人企業不僅在政策扶持、融資條件等方面處于劣勢,而且多處于市場競爭激烈的資本積累和規模擴張階段,導致“不能”、“不知”和“不愿”履行社會責任和信息披露[12]。
1.3 企業財務業績
企業財務業績作為一個重要的公司特征變量,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有著重要影響,利潤較高的公司不僅更愿意披露社會責任信息,而且披露水平要高于利潤較低的公司。首先,和強制性信息披露相比,自愿性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并沒有強制性的規章制度來統一規范披露的內容、形式和模式,企業可以不披露、選擇性披露或高質量地披露。如果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利益可以彌補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成本,企業往往才有內在動力去披露信息,動力的強弱也帶來不同的信息披露程度。因此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是公司權衡利弊得失、成本收益后的理性選擇結果。其次,根據可獲得資源假說理論,良好的企業財務績效表明企業具備更雄厚的經濟資源,去實現包括履行社會責任和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在內的多重戰略目標。經濟業績較差的企業關注于生存空間和業績的改善,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可能已超出其經濟承受能力和企業目標,企業缺乏足夠的動力去履行社會責任及披露信息。
2.1 法律供給
DiMaggio 和Powell(1983)把制度壓力對企業行為的影響分為強制壓力、規范壓力和模仿壓力三種制度機制。其中,強制壓力機制指出了企業必須遵守一個社會構建的規范、價值、信念和定義的體系,關注企業取得、維持和修復組織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或契約[13]。強制性要素主要以法律規則以及政府政策的形式出現,通過法律授權強迫或威脅引導組織活動和組織觀念[14]。Jennings & Zandbergen(1995)[15]發現法規和法律實施的強制性壓力是企業環境管理實踐的主要胚芽,處于相同組織域的企業受制度壓力的影響從而行為相似。Campell(2007)[16]指出,在政府規制較為強勢、非營利組織等對企業責任的監督更為明顯的制度環境條件下,企業會體現出較好的社會責任績效。
我國是一個政府強制性制度供給的國家,這種類型的制度供給方式往往是自上而下的,政策決策的周期性比市場運行規律更能左右企業行為和決策。從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發展的情況來看,近年來國資委、銀監會、證監會出臺了一系列激勵和監督社會責任報告的政策。200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一章第五條首次明確提出:“公司從事經營活動,必須……接受政府和社會公眾的監督,承擔社會責任?!?008年,國資委要求有條件的中央企業要定期發布社會責任報告或可持續發展報告。2011年,所有央企必須發布企業社會責任報告。2008年,上海證券交易所要求上證治理、境外上市以及金融類公司必須披露社會責任報告,深圳證券交易則所要求深證100指數上市樣本公司必須披露社會責任報告。2009年,證監會要求以上四類上市公司必須披露社會責任報告。以上政策極大地促進我國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數量的增長。在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發展過程中,政府通過法律法規等形式推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制度的發展。
2.2 政治供給
政治制度指頒布和實施法律、緩解矛盾、制定經濟和社會政策或代表大眾的組織,如政黨、商會和法庭等。政治制度還可以指組織經營所處的一系列已被認可的規則和標準,如選舉權、法律程序、負責任的政府和可信任性。有關政治體系的功能同樣存在兩種觀點。其一,政治先決條件論。該觀點認為政治制度是經濟結果的先決條件。產權和法律等政治制度因素通過左右交易和信息成本影響經濟結果。當政府從意識和手段上試圖提升企業社會責任時,企業社會責任就烙上了該國社會和政治機構關系所形成的典型特征。其二,經濟先決條件論。該觀點認為,政治制度是經濟發展的結果,只有實現基本的經濟發展,才有一定的民主政治制度。經濟的發展往往與人們參與政治以影響社會財富分配的愿望程度呈正比。只有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才會引發人們更多對收入分配、工作安全與健康、環境保護等社會責任問題的關注。
受改革開放的次序和程度的影響,不同地區的制度環境進展是不同的。一般認為,我國區域制度環境包括政府干預程度、產品市場化程度、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法律制度環境的完善程度等。區域政治制度環境的差異影響著不同地區的企業社會責任的發展水平。一般而言,制度環境的優化可以促進企業社會信息披露的發展,政府經濟干預程度越低、法律環境越完善、要素市場越發達的地區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情況越好[17-18]。結合前述的經濟制度供給方面的分析,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從宏觀因素來看,受到經濟整體發展水平的影響;從微觀因素來看,受到區域制度環境,包括政治供給條件的影響。經濟供給和政治供給共同發揮著影響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意愿和水平的作用。
2.3 文化供給
制度有正式制約、非正式制約以及實施機制三大類。非正式制度是指由社會派生、不可通過書面文件或正式地位執行的隱性理解認知,包括社會規范、日常習俗和政治進程。文化是通過信仰和習俗表達社會關系的一種安排,是社會公認的行為規范[19],包括一個國家或民族長期形成的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價值觀念、行為規范和家庭教育等,對其群體成員的行為具有整合、導向、維持秩序和傳承的作用。從一些學者的研究結論來看,文化對企業社會責任行為有著重要影響。一般認為,公司披露的社會責任信息將與本國文化、價值、期望綜合水平一致。男性主義的社會(美國)更加關注權力和經濟地位,女性主義社會(挪威和丹麥)關注關系、助人和環境等社會目標,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和程度都比較高[20]。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具有職業性與法定控制,統一性與靈活性、保守性與樂觀性、保密性和透明度四個文化價值尺度,如果保密性與不確定性和權力距離成正比,與集體主義和男性主義成反比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就意味著文化可以解釋國家之間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差異的原因[21]。
根據霍夫斯泰德文化模型,中國文化深受宗法制影響,主要表現為以集體主義為基礎,高度認同權力導致的層級差異和等級取向,傾向穩妥的行為方式和長期取向價值觀,男性氣質文化占主宰。這種文化特征表現在我國企業有各自按照政府意愿賦予的制度地位,他們完成相應的制度要求以獲取對等的合法性收益。政府的社會責任態度取向和相關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政策出臺,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同時,深受道家和儒家文化的影響,我國傳統的商業價值觀注重誠實守信、以人為本、義利兼顧等,這些恰好與現代中國“和諧社會”下的企業社會責任內涵是一致的。企業社會責任包含了儒家和道家文化中所提倡的尊重自然和博愛思想。然而,受封建社會重農抑商和制度的禁錮以及基于集體主義文化信念和血緣為基礎的社會組織形式影響,我國商業社會責任長期隱沒于民間商業交易和活動,多蘊含于商業價值觀,表現消極而隱性,中國文化并不鼓勵自愿性信息披露。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我國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主動積極性較弱而主要受政府政策影響的原因。
隨著中國越來越多的企業披露社會責任報告,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在數量和質量不斷進步的同時,仍然存在著選擇性披露、公關式報告、內容形式差異大、決策價值低等問題,這些不能單純從企業經濟動機去解釋。從制度層面剖析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背后的深層次的制度因素,可以幫助信息用戶了解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本質動機和策略性行為,有助于有關部門規范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和行為,改變當前企業較為普遍的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形式重于實質”的現象,提高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有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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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 張 眾]
Institutional Framework of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Disclosure
WU Danhong, MENG Xianling
(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HubeiUniv.ofTech.,Wuhan430068,China)
From the economic, political and cultural aspects, the paper analyzes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on which Chinese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disclosure relies.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disclosure is bounded to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decides the willingness and the level of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disclosure.
institution framework; institution environment; social responsibility disclosure
2015-04-07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3BJY016),湖北工業大學學術團隊項目
吳丹紅(1973-), 女,湖北大冶人,湖北工業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
孟憲玲(1989),女,山東聊城人,湖北工業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
1003-4684(2015)03-0038-04
F230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