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資金信托道德風險規制研究

集合資金信托道德風險規制研究

林亮春

(海南大學，海南海口570228)

摘要：集合資金信托由于極富彈性的法律構造，在我國的信托市場中所占比重及影響力不斷擴大。但在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的運作過程中，由于我國信托文化的缺失及法律規范的不完備，信托公司道德風險頻發，嚴重擾亂我國信托市場秩序，也給信托投資者的合法權益造成嚴重損害。我國應在強化集合資金信托受托人義務理念的指導下，通過強化信托公司勤勉注意義務、加強違規關聯交易規范、細化信息披露義務三個方面對信托公司的道德風險予以規制。

關鍵詞：信托；集合資金信托；道德風險

作者簡介：林亮春，碩士，海南大學。研究方向：民商法。

文章編號：1672-6758(2015)06-0096-3

中圖分類號：D922.282

作者簡介：李余華，碩士，教授，華東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研究方向：行政法。

一集合資金信托存在的道德風險

集合資金信托主要是相對于單一資金信托而作的劃分。從法律實質角度而言，集合資金信托是基金管理人抑或信托管理人在契約性信托法律架構內募集資金，按照委托人意愿為受益人利益而由托管人作為基金資產或信托資金名義上的持有人進行管理的信托類型。[1]我國自2001年正式引入信托制度以來，集合資金信托作為一種重要的理財方式，已成為我國金融市場中不可或缺的產品類型。據中國信托網最新數據顯示，2014年3季度末，全國集合資金信托總余額為37714.28億元，占信托總資產29.13%。[2]根據我國《信托公司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管理辦法》的規定，在集合資金信托中，信托公司與投資者之間屬于一對多的法律關系，所涉及的投資者群體廣泛，加上集合資金信托產品獨特的彈性設計及業務流程特征，信托公司道德風險頻發，廣大投資者合法權益缺乏保障。具體而言，信托公司道德風險集中體現在如下三個方面。

第一，違反勤勉注意義務。在信托三方法律關系中，受托人必須以受益人利益最大化為受托行為指引，切實履行勤勉注意的受托義務。集合資金信托作為信托制度下的產品類型之一自是應遵循信托的基本要求。我國雖然在《信托公司集合資金信托管理辦法》中明確規定集合資金信托公司應當恪盡職守，履行誠實信用、勤勉注意的義務，但對于如何評判信托公司是否已盡到恰當的勤勉注意義務則缺乏相應的支撐標準。是以信托公司在信托文件中所披露的投資管理水平為準，抑或是以信托投資者預期的投資管理水平為準，還是應以集合資金信托行業總體的投資管理水平為準存在著諸多爭議。并且從實際操作角度而言，三種評判標準本身缺乏硬性明確的把握標準，難以獲得實際有效的操作。而在集合資金信托設立后，委托人將高額的信托資金交付于受托人管理，除信托協議中約定的特殊情形外，幾乎完全退出了對信托資金的掌控而交由信托公司直接管理。倘若缺乏相應配套的監督管理機制，集合資金信托投資者的合法權益難以得到保障。例如，在“四川投資者訴華潤信托案”中，華潤深國投未盡到集合資金信托受托人的謹慎勤勉的注意義務，在信托資金管理中滿倉操作、高買低賣，頻頻失誤并且在損失發生之后也未及時采取任何有力的止損措施，致使廣大集合資金信托的投資者利益遭受嚴重損失。[3]

第二，違規關聯交易。根據《中國信托業發展報告(2013-2014)》披露的信息，當前我國信托市場中共有68家信托公司，其中大部分公司缺乏主體的獨立性，或是依附于有關政府機構或是受控于其他大型集團企業。如受中國銀監會直接監管的中央級信托公司，中國對外貿易信托投資有限公司系中化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又如國投信托有限公司95.45%的股份受控于中央直接管理的大型國有獨資企業，即國家開發投資公司。信托公司欠缺實質上的獨立性，便無法有效地保障在開展集合資金信托業務中的自主性，在資本、貨幣、實業三大業務市場難以避免利用自身融資平臺的便利，募集公眾投資者的資金在不符合業務條件的利益關聯企業間通過開展投資、出售、租賃、買入返售、存放同業、貸款、提供服務、轉移義務等行為輸送不當利益。在集合資金信托計劃到期后，信托公司無法實現所謂的“剛性兌付”，進而侵害投資者的合法權益。我國關于規范信托關聯交易的法律規范散見于《信托法》《信托公司管理辦法》及《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管理辦法》中，未形成邏輯嚴密的規范體系，特別是在認定信托公司關聯方及開展信托關聯交易的價格判定上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信托法律規范在界定關聯方時，忽略了集合資金信托參與主體廣泛性與特殊性的特征，試圖以準用性規則完全套用我國公司法及企業會計準則中的相關規定欠缺可行性，最終造成信托公司在信托文件中對關聯信息披露模糊性和隨意性的后果，難以切實保障投資者知情權的實現。而在規范信托公司關聯交易重要的評判價格標準中，僅僅以簡潔的“應以公平的市場價格進行”予以規制，在后續的法律規范中也未就此條款進行進一步細化規定，造成了條文缺乏可操作性，最終淪落為“抽屜條款”。

第三，怠于信息披露。為了規范集合資金信托保障各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我國《信托公司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管理辦法》專章對信托披露信息的真實性、及時性、準確性及完整性進行了規范，但仍無法保障集合資金信托受益人消極的收閱信托公司依法或依集合資金信托計劃協議書披露的信息，也無法滿足信托受益人積極地向信托公司進行查詢以獲取所欲了解的相關信息。因為，在商業實踐中，信托公司在信托計劃設立時主動披露的文件范圍有限，對于信托資金擬投資項目的風險及信托資金的具體使用情況等直接影響集合資金信托目的實現的相關信息并未列入信托公司信息披露的范疇；而在信托資金募集完成后，信托公司往往又怠于履行信息披露義務，信托受益人在法律上雖有信息查詢權，但信托公司則多以“損害其他受益人之合法權益”為由予以推脫，或是對所提供的信息進行二度篩選，難以滿足集合資金信托受益人信息查詢的需求；我國銀監會及信托業協會經過努力，雖然確立了臨時信息披露與定期信息披露相結合的整體布局，但對于針對產品類型各異的集合資金信托，信息披露的時間及內容一方面應予以細化規定，另一方面應根據實踐需求允許進行必要的調整，從而有利于投資者對集合資金信托的運作進行持續有效的監督。

二集合資金信托道德風險規制路徑分析

集合資金信托領域道德風險頻發與我國信托文化整體薄弱的實情及信托的制度特性皆有緊密的聯系。從宏觀角度而言，我國雖在法律制度層面上正式引入了信托制度，但信托文化的培育卻非短期時間所能完成，商業實踐中信托責任的缺失是信托文化匱乏最為直觀的表象，也是引發各類信托糾紛的直接原因。[4]從微觀角度而言，信托協議具有明顯的不完備性。信托制度的一大特色即為受托人權利的寬泛性和行權的自主性，集合資金信托計劃協議對信托公司義務的規定無法做到事無巨細，通常以“受托人應嚴格依照合同約定，恪盡職守，履行誠實信用、謹慎勤勉的義務”等兜底性條款為合同義務規范。作為市場經濟中的理性人，信托公司一方面享有寬泛的權利空間，另一方面存有自身獨立的經濟利益，因此難免會利用自身的裁量決策權為自身謀取不當利益。集合資金信托的委托人或受益人由于在信托法律關系中地位的不對等、信息的不對稱以及調查、舉證能力有限等因素的影響，往往難以對信托公司實現持續有效的監督，這在另一個層面上加劇了集合資金信托公司道德風險的發生頻率。

在信托三方法律關系中，集合資金信托之委托人在信托設立后逐漸淡出信托行為，信托受托人被授予廣泛的權利。但應當予以明確的是，公眾投資者讓渡的權利并非是為信托公司的得益而賦予，而是為了維系集合資金信托關系穩定，促進集合資金信托目標的達成，促進受益人的信托利益的實現而讓與的。[5]因此，為了有效規制集合資金信托受托人的道德風險，就理所應然地強化受托人的義務。我國在立法工作中，為了有效規制信托受托人的道德風險，充分借鑒國外優秀的立法經驗，將受托人的義務及如何對其進行有效的監管列為信托法律規范中最為核心的內容。例如，在我國《信托法》中充分吸收了信托制度極為發達的英美法系中的信賴義務規制，不僅在規定的具體義務種類上也顯得較為全面，依次規定了信托受托人的誠信義務、勤勉義務、注意義務、忠實義務、分別管理義務、親自管理義務、說明報告義務、保守秘密義務，初步形成了法律規制信托受托人義務的體系框架。而且通過硬性的義務約束對受托人課以的義務的程度也明顯高于其他民商事法律規范的類似規定。[6]例如，在注意義務規范中要求信托受托人在處理信托事務時應當恪盡職守并應謹慎從事。又如在忠實義務的規范中雙管齊下，一方面對信托受托人可能處于的利害沖突關系事先予以抑制，另一方面則在前者時效，信托受托人濫用受托權利牟取一己私利的情形下，將所得收益予以沒收歸入信托財產。我國信托立法通過強化受托人的義務以彌補因法律體系差異而無法植入的“信賴義務(fiduciary duty)”概念，從而基本保障了信托制度的平穩運行及信托受益人利益的初步維護，值得予以高度肯定。但從信托市場商業實踐中頻頻發生的集合資金信托丑聞可看出，我國信托立法對于信托受托人義務的規制及監管仍存有不足。

三我國集合資金信托道德風險的規制措施的完善

我國集合資金信托道德風險的產生主要集中于違反勤勉義務、違規關聯交易以及怠于信息披露三個方面，因此，在強化探討立法層面應如何有效規制其道德風險之時，也應緊緊圍繞這三個方面的問題有針對性地展開。

第一，強化集合資金信托公司謹慎勤勉的注意義務。集合資金信托在法律屬性上系屬商業信托，有著很高的專業性要求，信托公司作為專業性的投資機構，應當承擔與其行業及身份相匹配的注意義務。我國信托立法雖對受托人的謹慎勤勉的注意義務進行了規定，但仍顯得過于原則和抽象，難以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發揮應有的社會規范作用，從間接層面上為集合資金信托公司侵犯投資者合法權益留下了制度上遺漏的空間。我國在設立受托人注意義務的標準時，應摒棄主觀色彩濃重的“善良管理人義務”，借鑒英美法系中更具有實踐可操作性的“謹慎投資人”的客觀標準，即信托公司作為專業的投資機構，應當忠誠于信托目的、信托合同條款要求，行使在當下合理的技能和注意，履行自己所聲陳的特殊知識或者經驗以及從事該經營活動所應當具有的其他特殊知識或者經驗。[7]在“謹慎投資人義務”評價標準之下，集合資金信托公司謹慎勤勉的注意義務由兩個層面的要求融合而成。首先，信托公司應具備并履行在集合資金信托計劃所載明的專業知識及技能經驗；其次，在信托公司載明的上述知識技能低于集合資金信托行業其他投資機構在同等情況下所具備技能并作出決策的要求時，直接適用同行業其他投資機構的普遍標準，亦即在兩個評價標準的切換中，立法始終堅持“就高不就低”要求。相較于我國單一抽象的“善良管理人義務”評價標準，“謹慎投資人義務”標準更富有層次性及客觀性，值得我國信托立法予以借鑒。

第二、 加強對集合資金信托關聯交易的規制。關聯交易作為集合資金信托中的雙刃劍，一方面可以充分利用信托公司與關聯方的及時了解掌握的商業信息減少交易成本，進而提高信托財產的收益；另一方面則可能培育出非公開透明交易形式下的不法交易，成為集合資金信托公司向關聯方輸送利益的隱秘途徑，從而對信托受托人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因此，如何有效規制信托公司的關聯交易成為信托立法重點探討的問題之一。就我國信托立法而言，加強集合資金信托關聯交易的規制應主要從如下兩方面著手：首先，應確立符合信托特色的關聯方的認定及披露標準。我國現有法律以準用性規則對信托關聯方進行的規定難以滿足集合資金信托基于業務特殊性而產生的獨特認定需求，我國信托立法應當摒棄準用性規則，通過確立并完善集合資金信托公司應當披露的關聯方所具備的基本要件來有效規制信托關聯交益的相關信息。如此一來，不僅可以使得信托關聯方的認定切合實際，而且可以有力克服列舉與兜底型條款的局限性，更加適合信托市場快速發展的需求。其次，應當對關聯交易的價格進行合理規范。我國當前的信托立法僅僅規定了信托關聯交易應遵循社會公允價格，而對何為公允、如何實現公允欠缺相應的細化規定。在我國集合資金信托立法的完善過程中，應當將關聯交易價格的確定方式在信托計劃說明書及信托合同中予以強制性公開，在具體的價格確定方式上應本著客觀、明確、可衡量的標準設置先后次序分明的價格確定方式，優先適用市場公開價格，其次適用權威部門評估價格，最后適用同類參考價格。如此，可在我國原有規制的基礎上進一步規范集合資金信托的關聯交易行為。

第三、 細化集合資金信托公司的信息披露義務。集合資金信托公司屢屢發生的道德風險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缺乏投資者有效的監督，而制約投資者監督力度的重要因素在于信息的不對稱性。在現實商業實踐中，受托人在信息披露的過程中多顯得不情愿或是具有不確定性，因此需要法律予以明確細致的規定。[8]具體而言，我國應從集合資金信托公司信息的主動披露及被動披露兩個方面加以細化規定。信托公司應就集合資金信托計劃的潛在各類風險、第三方對集合資金信托提供的擔保、可能引發的利益沖突及關聯交易；投資內容及方法等予以強制性披露，不能讓受托人對此享有太大的裁量空間。[9]在集合資金信托委托人或受益人主動向信托機構查詢相關信息時，法律應當對信托公司提供的關乎信托關系人常見的信息種類予以明確，以防止信托公司以“損害其他利害關系人利益”為由予以搪塞。同時對于信托委托人及受益人要求披露的何種信息及該信息在何種情形下會損害其他集合資金信托關系人的利益不宜完全交由信托公司決定，立法上應作出適當的指引或設置獨立第三方對此予以認定，如此方可有效地規制信托公司的道德風險，切實維護集合資金信托受托人及受益人的合法權益。

參考文獻

[1]劉夏斌.我國集合資金信托的受托人義務研究[D].北京:中國政法大學，2010.

[2]佚名.2014年3季度末信托公司主要業務數據[EB/OL].(2014-11-18)[2015-1-16].http://www.zhongguoxintuo.com/xthysj/5804.html

[3]克偉.投資者狀告華潤信托私募真相[EB/OL].(2009-12-11)[2015-1-16].http://business.sohu.com/20091211/n268861653.shtml

[4]張偉,蔚霆.缺乏信托責任是中國股市最大的問題[N].上海證券報,2004-08-14(4).

[5]沈達明.衡平法初論[M].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1997: 202.

[6]張軍建.信托法基礎原理研究[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9:185.

[7]何寶玉.信托法基礎原理研究[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 :388-389.

[8]EDWARD C HALBACH，Uniform Acts，Restatements, and Trends in American Trust Law at Century'sEnd [J]. California Law Review, 2000 (88): 1915.

[9]鄭云龍.集合資金信托監管法律制度研究[D].成都:西南財經大學，2013.

Prevention of Moral Risks in the Assembled Funds Trust

Lin Liangchun

(Hainan University, Haikou, Hai’nan 570228, China)

Abstract：Due to the specific legal regulation of assembled funds trust, Chinese assembled funds trust market and its influence continues to expand. But in the course of the operation of the fund, the rights of the trust investors has been damaged seriously because of the lacking of the trust cultural tradition in China and the moral hazard of the trust company . It is necessary for us to strengthen the obligation of the trustee, regulate the illegal related transactions, and the disclosure of the information in order ot prevent the moral hazard of the trust company.

Key words：trust；assembled funds trust；moral hazard

Class No.:D922.282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

鄭小梅，碩士，華東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研究方向：行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