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 瑞 李鈺漪
電影發展的萌芽可以追溯到1839年。法國人達蓋爾根據小孔成像的原理,將影像永久地保留下來,自此開啟了人類視聽的魔幻之旅。而世界文學發展至今已有幾千年的歷史。其中文學作品中小說這一藝術形式因其生動的情節,厚重的文化積淀和豐富的思想內涵,為電影素材的選取提供了足夠的空間。因此,據統計,從1927年至今,在已舉辦的87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項中,是原創的影片微乎其微,有一半多改編自小說,還有的改編自舞臺劇、音樂劇等。[1]
從理論上講,一般來說,將小說改編成電影可以有三種類型。一是移植型即電影盡量“忠于”原著,盡量不顯露改編的痕跡。二是再解釋型,即電影對小說進行頗具個性化的解釋甚至評論。這類電影融合了導演和演員對原著的個人理解與感悟。三是模仿斜型或稱再構思型,在這一種類型的電影中,編劇及導演往往借用小說中的任務,變換故事的時空背景,故意令觀眾在時空的巨大反差中體味電影藝術的迷人魅力,這類作品與原著反差較大。[2]但事實上,導演和演員本身就是讀者,和讀者一樣,對作品的理解和反應是個性化精神體驗的產物。[3]因此,人們常說“一百個讀者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越是優秀的作品就越具有意義不確定性。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就越多地享有想象的自由空間,作品也因而更具文學性。[4]所以,任何一種形式的電影改編,都是理解和闡釋原著的重要方式,是原著的一個再次理解、再次閱讀和再次創作過程。[5]

電影《海狼》海報
19世紀末,資本主義瘋狂地向全球擴張并逐漸走向鼎盛。在這種環境下,優勝劣汰的達爾文主義開始盛行。美國作家杰克·倫敦的諸多作品正是反映了這樣的主題。其中《海狼》這部小說,更是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作者獨特的寫作風格和價值觀,因此,這部經典之作曾十幾次被搬上銀幕。在1913年的版本中,其作者本人還曾出演一位水手。從被改編的這十幾部作品來看,比較經典的改編來自德國導演克里斯托弗·史瑞弗于2008年拍攝的小說同名電影DER SEEWOLF。
按照上述的電影改編理論,這部德語版的《海狼》屬于移植型。電影的內容與小說基本一致,講述了文學評論家亨甫雷·凡·衛登在去拜見朋友的途中,渡船在舊金山海灣失事沉沒。溺水后他被獵捕海豹的帆船“魔鬼號”的船長拉爾森,綽號海狼救起。拉爾森不同意將衛登送回舊金山,而是逼他隨船出海,并做各種苦工。一段時期過后,衛登讓自己慢慢變得強大起來,從而逐漸適應了船上的艱苦生活。后來“魔鬼號”又偶然救起了在輪船失事中幸存的莫德小姐,她成為衛登的好朋友。歷經磨難和掙扎后,最終衛登和莫得小姐搭乘一艘小船逃離,并且成功抵達一個小島。絕望中的“魔鬼號”隨后也到達這個小島,船長拉爾森企圖再次以野蠻的粗暴的方式抓住衛登和莫德,但不幸的是,在他采取行動之前,一種神秘的腦疾奪去了他的生命。最終衛登和莫德被一艘美國船只營救。
電影對小說的改編,實際上是改編者運用電影手段對小說原作的風格特征和內在精神氣質的重新把握,通過對小說中可視化因素的提取和錘煉,在提純原作中“小說能量”的前提下,運用強有力的視覺形象對小說進行“電影化”的改造。[6]
所以,從這個定義中可以看出,電影對小說改編過程中如實地再現小說中的場景只是“電影化”改造的外殼,對小說原作風格和內在精神氣質的把握,才是“電影化”改造的靈魂和關鍵。匈牙利電影美學理論家貝拉·巴拉茲認為:“如果一位藝術家是真正名副其實的藝術家而不是個劣等工匠的話,那么他在改編小說為舞臺劇與改編舞臺劇為電影時,就會把原著僅僅當成是未經加工的素材,從自己的藝術形式的特殊角度來對這段未經加工的現實生活進行觀察,而根本不注意素材所已具有的形式。”[7]從這個角度上來講,2008年德國導演克里斯托弗·史瑞弗對《海狼》的改編是相當成功的。
縱觀這部小說原作,處處流露著自然主義思想,電影《海狼》中對這一主題的把握非常到位。針對這一主題,雖然小說中可以采取大量筆墨對人物心理、情景等進行無聲的刻畫,但電影由于其得天獨厚的的技術優勢,三維立體地“給予我們以實在的更豐富更生動的五彩繽紛的形象,也使我們更深刻地看見了實在的形式結構”。[8]電影中多處使用低音鼓、大提琴等音效,故意營造出一種原始深林般的神秘效果,讓人的心弦隨著男主角衛登的命運不斷起伏。同時,單一的場景和發黃泛舊的色彩,也給人一種莫名的緊張情緒。這些電影的背景對自然主義主題的表達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細節的處理上,也可以看到導演對這部小說的理解和再創作。首先是開篇的引入,這其實是這部電影創作的一個難點。影片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撲面而來的大海,肆意放大的長鏡頭讓人看到了大海的廣袤和殘酷,隨即進入觀眾視線的是一個溺水的男人。接著導演使用旁白加上低音效的音樂以及蒙太奇的手法介紹了故事發生的背景。亂序的旁白,給人一種混亂的感覺,但人們依然可以通過這樣的旁白清楚地了解到故事發生的背景。事實上,在小說中原文一開始,作者有很多細節關于主人公凡·衛登——“我”的介紹。這些細節實際上在導演克里斯托弗·史瑞弗眼里都太過瑣碎,整合在電影中就只有一句旁白“我,凡·衛登,文學評論家”。這無疑是對原著的一個較大改動。
另外,在對人物的刻畫上,導演十分注重對眼神的特寫,這一點也是電影對原著再創作的體現。例如,在對主人公拉爾森的刻畫中,原著中有這樣的描寫:“他身上顯示出來的力量,因為他體壯塊足,倒是更像大出一號的黑猩猩的樣子。”“這種力量本身,更像是一種和他的肉體外形不相干的東西。那種力量我們一看就會聯想到那些原始的東西,聯想到野獸,聯想到我們想象中在樹上居住的原始人——一種野蠻的力量,兇猛異常,本身充滿活力,這種力量就是生命的本質:是運動的潛能,是許多生命形式依賴成型的元素。”[9]這樣的一些刻畫,在文學作品中可以通過語言來描述,而在電影中由于藝術表現媒介的不同(文字符號與視聽影像),決定了電影和小說在外在藝術形態上的巨大差異。[10]電影中,當衛登剛被救到船上時,就見識到如何像處理牲口一樣將船上死去的人海葬。沒有任何的儀式,沒有一點對生命的敬畏,只要壓著一本“圣經”就可以被推下去了。這開篇的一幕,不僅給主人公一個不小的震撼,也給讀者和觀眾當頭一棒,讓“文明”“秩序”等等的字眼兒瞬間從人們的腦海中溜走,留下的只有驚恐和不安。而這一切的幕后兇手就是船長——海狼拉爾森。電影中幾次慢鏡頭對準拉爾森和衛登,一方面讓人看到拉爾森兇殘的內心,另一方面通過衛登震驚和恐懼的眼神更突顯出拉爾森的殘暴。
雖然整體上來看,這部電影的改編還是比較成功的,但文學作品的電影改編可以補充文學作品而不是替代文學作品。[11]文學作品由于其文字的不確定性,讀者可以以文字為藍本展開想象,對其思想進行多方位的解讀,而影視作品的直觀性和確定性決定了其局限性。文學可以變成電影劇本這一事實乃是一把看不見的軟刀子,它將文學場分割成兩個次場,一個是捍衛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自主性的精英文學,另一次場是拱手接受電影招安的通俗文學。無論是哪一種文學的上空,都徘徊著電影巨大的幽靈。[12]因此不得不說,這部小說在被改編為電影后,內容的豐富性減少了很多。首先是原著中有很多富有哲理的語言并不能一一轉變為臺詞。電影中所出現的諸如“生活本就是一團糟,不過是大魚吃小魚”等等的臺詞僅僅是小說中的冰山一角,但過于晦澀的哲理如果大量出現又會降低這部影片的可觀賞性。所以對這一問題的調解還待考究。
其次,盡管導演已經對影片進行了大量刪減,但長達3個小時的單一場景,依然會讓觀眾有疲憊之感。實際上,《海狼》這部影片在諸多方面與2012年由李安導演執導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著相似之處。首先,兩者都改編自名作。《少年派》改編自加拿大作家楊·馬特爾的同名小說,改作2001年出版,2002年獲得了曼布克圖書獎。其次,《少年派》背景也是海洋,主角是孩子和動物,在人物形象的多樣性方面其實還不及《海狼》。第三,《少年派》中深奧的哲學思想也是影片同類作品中不多見的。但是《少年派》因其壯觀悅目的畫面感和3D音效在商業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相比較而言,《海狼》就慘淡得多。因此,在后期的改編中其實可以更多的借鑒前人成功的經驗。
電影是直觀的藝術,它用鏡頭、音像語言來描繪形象。小說則不同,它是語言的藝術,作者借助于抽象概括的、隨意性的符號來喚起在讀者記憶中存在的思維形象和意識,讀者通過語言這個中介進行聯想,從而獲得形象。[13]電影《海狼》對小說的改編,是導演及其演員對原著的再創作,使得這部作品在百年之后依然能夠引發人們的關注,促使人們對其生活進行更深刻的反思。
[1]趙雪.華麗轉身的背后——從小說到電影改編過程中的美學思考[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10:4.
[2][3][4]王松林,李洪琴.電影的文學性、文化性與英美文學教學[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3(9):21,22,23.
[5][11]姜晗之.電影改編作為一種文學闡釋:論1990年代的奧斯丁電影改編[D].上海:復旦大學,2009:3.
[6][10][13]王效鋒.改編:從小說到電影的美學轉換[D].西安:西北大學,2005:1,8.
[7](匈)貝拉·巴拉茲.電影美學[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151-152.
[8](德)卡西爾(Cassirer,E).人論[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235.
[9]杰克·倫敦.海狼[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8.
[12]張競文.淺談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對小說的跨文化改編[J].參花,2013(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