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行

韓國美人

至少在我這個東方人眼里

10月班的第一美女

是一位僑居在亞拉巴馬州

伯明翰市的韓國女畫家

至于是不是整容整出來的

我就無從判斷了

她會一點中文

主動與我攀談

說她小時候跟隨父母

在北京、上海都住過

我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

可她只呆了一星期

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我問過別人原因

第一種說法是

她不適應這里

集體化的創作氛圍

第二種說法是

她初為人母

寶寶突然生病了

我感覺后者比較靠譜

因為在佛蒙特創作中心的

這一個月里

所有早退者

都是女人

都是母親

母語

綠山之中

每一戶隱居的人家

都養了狗

我等散步經過時

便狂吠著撲上來

我喊：“滾蛋！”

不管用

繼續撲

芝加哥女作家朱安

大喝一聲：“shit！”

狗就老實了

灰溜溜退下

竊喜

離別的日子

也許是為了

壓抑住離愁別緒

在從創作中心

到伯靈頓機場

的面包車上

我使勁給維馬丁

講笑話

形形色色的

詩壇笑話

把他逗得

前仰后合

后排一位

美國女畫家

捅了捅他后背

問他：“中文

有這么幽默嗎？”

馬丁繼續笑著：

“就這么幽默”

聞聽此言

我不會像

我的國家

我的民族

我的同胞

每每沖冠一怒為尊嚴

一想到我的詩

還有點暗自竊喜

幸運兒

在伯靈頓國際機場

安檢人員發給我

一張硬塑料做的牌子

上面的英語大意是：

“你是伯靈頓機場

今日唯一免檢的乘客……”

起初我大惑不解

后來則心花怒放

高舉此牌

大搖大擺

過了安檢門

來到洗手間

解了手

洗了手

抬起頭

照鏡子

仔細端詳自己好半天

“哦，這位安檢官

真不是吃素的呀

真他媽好眼力啊

小子，你用半生努力

還是裝不像一顆壞蛋”

鄉愁

我的妹夫

在鳳凰城機場

接上我

二話不說

將車子端直開到

城里的一家川菜館

步入餐館

恍若回到中國

顧客幾乎都是

黑頭發黃面孔

老板是成都人

親自出面

招呼我們

笑吟吟

很客氣

只是當他獨處時

便罵罵咧咧

滿口四川粗話

我大惑不解

妹夫說：“沒什么

他這是想家了”

圖森

夜晚

妹妹駕車

帶我去逛圖森

“哥，你沒發現

這座城市

與別的城市

有啥不同？”

“好像……

沒有路燈”

“對”

“怎么可能

沒有路燈呢？”

“為了讓大家

更好地看星星”

支持

妹妹要入美國籍了

我很支持她

道理很簡單

她是三個美國娃的媽

當然該做美國人

即便宣了誓

等到兩國開戰時

身為女人

她也不會上戰場

與我兵戎相見

阿拉斯加

歸程從圖森開始

乘坐一輛中巴專車

到達鳳凰城機場

再乘坐阿拉斯加航空的

一架班機

飛往西雅圖

在三小時的飛行中

我一直在想父親

二十一年前

他應邀到阿拉斯加

工作一年

但僅僅呆了兩個月

便得到母親患尿毒癥的噩耗

（那個電話是我打的）

他放下工作

立刻回國

陪著母親治病

從此再也沒有

出過一次國

出過一次省

出過一次差

直至母親去世

他也退休了

哦，那一年

父親五十七歲

他是在沖向一生

事業巔峰的最后一程

抽身而去

全身而退

我知道

他心有不甘

但從無悔意

作為男人只能如此

如此男人才是男人

我就是這么一個人

回國快一月

我從不主動

想起佛蒙特

在那里時

我便知道

就會如此

所以哪里都不去

恨不能走遍

它的每一個角落

充分享受它的

每一個時刻

恨不能摸遍

它的每一片紅葉

為了今天

不再懷念

伊沙，男，原名吳文健。詩人、作家、翻譯家。1966年生于四川成都。1989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現于西安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任教。出版著、譯、編60余部作品。曾獲美國亨利·魯斯基金會中文詩歌獎以及中國國內數十項詩歌獎項。曾應邀出席瑞典第16屆奈舍國際詩歌節、荷蘭第38屆鹿特丹國際詩歌節、中國第二、三、四屆青海湖國際詩歌節、第二屆澳門文學節等國際交流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