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傲慢與偏見》中班納特夫婦的婚姻模式

戴桂珍

（黎明職業大學文化傳播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愛情變幻莫測，容易牽動人的情緒，是個永恒的話題。古往今來，文人墨客極盡自己文采歌頌愛情，小說家更是常以愛情為題材用人物刻畫、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來表現愛情的沖突性。要讓愛情歸于平淡，莫過于描寫婚姻，特別是從轟轟烈烈的愛情過渡到平平淡淡的婚姻?，F實或小說中固然有令人向往的兩情相悅型，亦有以國家民族大業為重的放棄個人情感型，但更有普通人奔波于生活現實的為柴米油鹽醋操心的瑣碎的婚姻現實。經典小說《傲慢與偏見》是廣義的愛情小說，不僅涉及愛情，尤其突出婚姻問題，小說中班納特夫婦的婚姻屬于最后一種類型。盡管小說中作者極力推崇的婚姻模式為伊麗莎白和達西，讀者們認為賓格利與簡之間的愛情之路曲折但終成眷屬；科林斯夫婦的世俗婚姻必擺脫不了的單調乏味；魏克翰與莉迪亞二人注定落魄，很可能得承受不幸福的結局；另外還有班納特夫婦的經常被讀者忽視的痛苦婚姻[1]。毫無疑問，作者對班納特夫婦婚姻類型的建構，并非小說塑造婚姻類型的本意，可謂不經意的著筆，無意吸引讀者的眼球，但卻頗值得現代讀者玩味。

在十八世紀英國社會的中產階級階層中，班納特夫婦的婚姻模式最為普遍。他們當年締結婚姻的情況不知不覺成了女兒輩擇偶觀念的延伸，女兒尋找如意郎君的模式是父母早年互相尋求的方式以及思想的翻版，那就是女方相中男方的殷實家業，男方暗喜女方的豐厚嫁妝。盡管頗為現實甚至功利，但在當時社會仍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作者在展示形形色色的婚姻關系和婚姻觀，我們不難讀出她的作品以深刻清新和細致敏銳而著稱，包含了超越歷史時空的對人性的透視和哲理[2]。小說第一章就活靈活現地勾勒出班納特太太喜歡打聽街頭巷尾流傳的各種新聞。當她從鄰居得知尼日斐花園搬來了一位英俊富有的單身漢，萬分狂喜地沖回家，催促丈夫前往拜訪，并順理成章地將他列為女兒們的擇偶目標。相形之下，班納特先生似乎無動于衷。隨著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讀者自然讀出更多的不和諧來，卻發現他們的不協調已經漸漸為兩個人所習慣。事實上，貫穿整部作品多處體現出班納特夫婦性格差異導致不甚和諧的生活，隨著時間的流逝，兩個人的苦痛都淡化了，婚姻磨合成一種妥協的相安無事。他們的生活猶如街上的有軌電車，滿足于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行。盡管他們的生活不能使人振奮，但卻值得人們認同，因為他們是守法的公民、盡職的父母。作為一種婚姻的個態，他們平靜地接受彼此的性格差異，在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形成了一種班納特式的和諧。性格迥然不同的兩個人，如何在瑣碎的生活中達成相對和諧的生活常態呢？在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過程中，作者匠心獨運地一一展示給讀者。

1 郎才女貌的互相吸引

奧斯汀運用戲劇的技巧，在小說的第一章，通過有錢單身漢來租住尼日斐花園的消息勾勒出班納特太太庸俗愚蠢和喋喋不休的形象。對這一令他們全家振奮的消息，班納特先生貌似極為冷淡和平靜，既烘托了班納特太太的焦躁不安，又體現了自己的沉穩鎮定。夫妻性格天差地別讓讀者非常詫異，以至于對他們結合的原因亦是充滿好奇。小說埋下伏筆，勾起了讀者的懸念，直到第四十二章才借助女兒伊麗莎白的視角揭開了他們結合的來龍去脈。可以說他們是千千萬萬對夫婦結合的可能模板，郎才女貌的互相吸引和門當戶對的影響，愛美之心與追求更好的生活條件乃人之天性。

例 1：He was fond of the country and of books;and from these tastes had arisen his principal enjoyments.To his wife he was very little otherwise indebted,than as her ignorance and folly had contributed to his amusement[3].

康德說過：好感是愛的要素，它使一個人承認另一個人的價值。實際上，他們確實曾經相互喜歡，并擁有吸引對方的資本，不知是出于對外表的考慮還是經濟實力，才促成了后來的事實婚姻。不排除當時的社會背景或者是周圍的生活環境，這段婚姻某種程度上仍是以感情為基礎。愛情的痛苦往往來自于戀愛時的盲目。然而現實愛情也可以有愛意和浪漫的，既有淡淡的憂愁，也有絲絲的甜蜜，同時，更能讓人們在平淡中學會思考，學會理解，學會相處。這也許是當現實的婚姻和愛情的憧憬存在著巨大差別后，當愛情和婚姻日漸乏味時，他們逐步從感性的沖動自然而然過渡到理性的生活。

2 生兒擇婿的共同企盼

維系婚姻的主要因素是感情，但隨著雙方生活進一步深入，生活摩擦在所難免，這時家庭責任感和共同的生活目標逐漸成為維系夫妻關系的主要紐帶。剛結婚時，他們無需為經濟操心，因為他們理所當然認為擁有兒子是遲早的事，因而生兒的共同企盼成為夫妻倆一致的努力方向。

例 2：Five daughters successively entered the world，but yet the son was to come；and Mrs.Bennet，for many years after Lydia's birth，had been certain that he would.This event had at last been despaired of，but it was then too late to be saving[3].

生兒是他們夫妻一起編織的夢，由于沒能夢想成真，他們開始轉移共同企盼，那就是為五個女兒選擇瀟灑又多金的配偶。他們對待女兒婚姻的態度其實是一致的，希望女兒找到合適的丈夫，只是兩者的行為方法差別很大。班納特太太通過街談巷議獲取各類小道消息并幾乎到了全面撒網布局的地步。如對待初來乍到彬格萊的策略，她主張由家里男主人公積極主動去結識他，為女兒和她認識牽線搭橋。對于女兒們的婚事，班納特先生自有想法，當太太說起彬格萊先生的時候表面上不為所動，甚至還冷嘲熱諷，心里卻有了安排，暗地里采取了行動比大張旗鼓的太太更顯效率。

例 3：Mr. Bennet was among the earliest of those who waited on Mr.Bingley.He had always intended to visit him，though to the last always assuring his wife that he should not go；…[3].

他不露聲色地請到了彬格萊先生，令太太和女兒們歡天喜地。他們為心知肚明的家庭大計努力張羅，頗有“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的心照不宣，想盡辦法用不同的方式要促成女兒的婚姻大事。

3 瑣碎微末的彼此磨合

誠然，他們確實有人生性情的差異與分歧，也有對具體問題截然不同的觀點或看法，諸如在對柯林斯的評價，對待達西和二女兒的態度，關于財產繼承的問題以及對小女兒嫁妝的爭執等等，無疑令讀者擔心他們真能實現所謂的爭爭吵吵相伴到老。小說的開頭他們夫婦間的對話，雖更多體現出了差異，但細心的讀者定能發現班納特先生對與自己生活了二十年多來的太太的嘲諷和包容。

例 4：You mistake me,my dear.I have a high respect for your nerves.They are my old friends.I have heard you mention them with consideration these twenty years at least[3].

其實反映了班納特對妻子的寬容和理解，在二十年來的共同生活中，知道妻子常小題大做地借助敏感的神經來發泄感情。

例 5：This roused a general astonishment and he had the pleasure of being eagerly questioned by his wife and five daughters at once[3].

他還不時制造生活樂趣，明知妻子和女兒急于知道消息，故意賣關子拖延時間才透露給她們即將來訪的從未謀面的柯林斯的信息。

例 6：Her husband allowed her to talk on without interruption while the servant remained[3].

在談到莉迪亞婚事時，關于女兒嫁妝和租房的事件，每當有傭人在，班納特先生還是肯給夫人面子，沒有直接數落她，雖然他有時對妻子也厭煩至極。

例 7：My dear,do not give way to such gloomy thoughts.Let us hope for better things.Let us flatter ourselves that I may be the survivor[3].

每當柯林斯和夏綠蒂過來看他們時，班納特夫人總是以為他們是來考察情況。而班納特先生很體貼地安慰自己的太太，這也是他們生活中逐漸達成的一種心心相通，因為他們都明白財產在生活中的重要性。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生活中的不和諧也體現了在共同生活中的責任感、包容性和尊重性，并且在意見相左時達成了某種遷就。首先，班納特充分享受個人的生活空間與情趣，他的愛好就是躲進自己的書房 （with a book he was regardless of time）自我陶醉，沉浸于和二女兒心有靈犀的幸福感覺。至于和妻子，能夠就一些不同觀點的事情互相揶揄或調侃，當成是生活的調味品和潤滑劑，也不妨視為生活的調節和放松。由于日積月累的生活磨合，似乎是班納特夫人成就了丈夫的好名聲，卻使自己為大多數讀者所不喜歡。青春美貌早已被歲月的河流沖刷得蕩然無存，沉淀下來的是為討厭的財產繼承問題和女兒的婚事嘮叨操心而顯得舉止粗俗可笑甚至愚昧。班納特先生高明地利用書齋自求清凈，他的涵養使他對太太有更多的包容。這是作為婚姻中男方的一種大度和慷慨，也是婚姻和歲月對人的一種打磨，更是面對現實生活的一種協調，也稱得上是經營生活的一種技巧。應該說千千萬萬對像他們一樣的夫婦在過著同樣的日子。日久天長，他們已經忽略甚至淡忘了不和諧的存在，在瑣碎微末的生活中習以為常，雖不甚理想倒也能和諧快樂，這是當時英國社會普遍存在的家庭模式。換種角度而言，這種生活方式也是社會和諧穩定不可或缺的一個要素。

盡管是發端于郎才女貌的唆使，基于愛美之心的天性使然，結合的感情基礎并不牢固，班納特夫婦的婚姻模式確實遠非理想，但仍不失為一種值得回味的婚姻狀態。他們共同培養了較為出色的大女兒簡、聰明的伊麗莎白，雖然有個別女兒不太出色，但總體都完成了培育女兒的任務，并彼此用自己的方式操心女兒的終生大事，互相包容生活了二十多年，在瑣碎微末的生活實際中修煉出一種和諧。縱觀現代社會生活中，不少現代男女以缺乏感情、性格不和等諸多原因，過分追求個性張揚、過于考慮個人感受、草率離婚，或者以經濟和生活壓力為幌子輕易選擇放棄婚姻，給孩子的心靈健康埋上陰影，同時給社會的和諧發展帶來了不穩定的因素，班納特的婚姻模式無疑是提供了有益的參考。洛菲·安妮認為：婚姻中男方或女方必須善于互相傳達他們各自的感覺以及他們為何感覺的理由，要不然他們會把各自的角色和行為互相強加于對方，從而進一步導致婚姻的不幸?！?然而，我們又必須把對方看作是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個人[4]?？v觀班納特夫婦，他們大體上能求同存異，自覺尊重年輕時候的選擇，堅持攜手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彼此形成了一種溝通與默契。

婚姻是圍城，圍城里的男女應學會如何經營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盲目地為了沖出圍城撞得渾身是傷，并且殃及無辜?；橐隹梢詻]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可能沒有天長地久的感情，但不可缺少相濡以沫的包容。婚姻是生活的藝術，需要妥協；是體諒的藝術，離不開包容。這些藝術體現在班納特夫婦的婚姻現實衍生出一種不失為和諧共處的模式，為家庭子女的順利成長提供了保障。在人生的戰場上，夫婦乃是最好的戰友和伴侶。所謂“夫者扶也；妻者齊也?！闭潜憩F雙方互相合作的意義[5]。班納特夫婦的夫妻關系尚未達到這種境界，但他們能達成互相合作的共識。簡·奧斯汀的信仰在她的作品中是固有的：嚴格自律的生活美德，夫妻間的相互關懷，承擔起撫養孩子的義務，用愛心和道義履行責任，這些品質在她的信和小說都有所體現[6]。當然我們也領略了作者始終把婚姻問題放在各種社會和經濟關系中去考察，使整個故事扎根于現實生活的土壤[7]。因此我們透過小說反映的主題來思考現時問題，探討現代人們對于婚姻的態度，我們不得不感嘆，奧斯汀不愧高明的作家，其作品既具有現實意義，不但反映了當時的社會規范和人們的生活理性，乃至自身的價值取向，而且所反映的問題時代突出并具有永恒價值，能夠超越時代的局限，蘊涵警示后人的真理。聰明的讀者要能夠發現文學作品中蘊涵的作者對時代的關注，并善于挖掘出作品中隱含的對后世有啟迪作用的思想，真正品味到文學經典的永恒魅力。

[1]常耀信.英國文學大花園[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7：112.

[2]王守仁.英國文學選讀（第三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67.

[3]奧斯丁.傲慢與偏見[M].張亞東，注釋.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218、277、4、3、57、279、123.

[4]喬龍寶.英語散文佳作賞析與翻譯[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6：62-63.

[5]林語堂.輕風茗月品女人[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70.

[6]Helen Lefroy.Jane Auste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143.

[7]朱虹.傲慢與偏見 序言[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