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興全/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經濟學系副教授
美國經濟學家喬治·斯蒂格勒因為“在工業結構、市場的作用和公共經濟法規的作用與影響方面,做出了創造性重大貢獻”而于1982年獲得諾貝爾獎的。他的最重要成果卻包括兩個部分:信息經濟學和管制經濟學的創立。我的理解是他告訴人們:我們生活在信息稀缺和被管制的世界。信息稀缺是不可避免的、正常的市場和市場現象,人為的干預不見得更有利于我們;而管制的需求或者說形成管制的驅動很可能不是來自公眾的需求,而是某種利益集團成功影響了立法及其實施,所以“電力事業的管制并沒有幫助到家庭用戶;而對發行新股的管理,也并沒有幫助到購買這些股票的孤兒寡婦”。
與傳統的完全競爭的市場價格一元化不同,斯蒂格勒的實證觀察是同一時點上,幾乎每一項產品或勞務的價格均呈多元化。壟斷和產品的異質性能夠解釋產品價格差異的部分原因而不是全部原因,同質性產品也會有多種價格說明黑板上畫出的價格圖形與實際的差異,過去的經濟理論沒有作出解釋,這促成了他的獨到研究并取得了創造性的成果。
斯蒂格勒的研究結論是信息稀缺和信息成本導致了哪怕是完全競爭市場也存在多元價格,或者理論上的完全競爭模型因信息問題而不存在。信息稀缺的原因,一是真實世界的復雜性而無法窮盡所有決策信息,總有部分信息客觀上無法搜尋到;二是人類受知識所限,理論上可搜尋的信息也不一定能被人實際獲得;三是信息成本昂貴,即使是可搜集到的信息,如果人們在成本收益核算中發現并不合算,也會放棄這些昂貴信息的搜尋,在有限信息的環境中進行決策。所以信息稀缺和有限信息環境中,人們的行為模式不是“完全更理性”而是“有限理性”;人們得到的價格不是統一的、“最理性”的價格,而是“可接受的價格”。人們決策面臨的環境復雜性不同,自身擁有的知識不同,信息成本差別使得同樣的商品價格多元化。
在斯蒂格勒的研究中,價格差異程度還可以得到量化。價格的離散程度作為因變量,則信息的可獲得性、知識、信息成本是決定價格的離散程度的自變量。所以信息更透明的市場價格更趨一致,經常購買的產品因購買者商品知識的積累使其價格“做穿”而很少分歧。
那么,信息問題導致的價格分歧需要管制嗎?這樣的管制有效率嗎?斯蒂格勒認為價格分歧是市場經濟的正常現象,當然也肯定這樣的管制無效率。他的這一觀點自有其理由。市場競爭是生產信息的力量,而管制恰恰制造了更嚴重的不透明,即使是壟斷寡頭之間也會“暗中使勁”,破壞壟斷高價的價格同盟,發揮競爭的價格發現功能。聯想到現實中的一些價格管制,一致的管制價格果真往往是犧牲消費者利益的高價格,倒是放開市場以后企業之間的“暗中較勁”的競爭使價格趨向降低。中國電信產業從管制走向競爭的過程中,資費不斷下降可謂很好的案例。
至于以反壟斷同盟為出發點的管制,斯蒂格勒也持否定態度。一是規模經濟的存在說明一定程度的壟斷有其必要,二是這種管制可能是政府做了壟斷者希望做到而憑自身力量做不到的事,價格管制不正是達到壟斷同盟渴望消滅破壞一價制的“暗中使勁”者嗎?公司規模大也并不一定是壞事,政府管制和反壟斷法的實施往往難以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會阻礙市場競爭,加劇無效率的發生,并被政治勢力較強的行業所牽制。
管制的要害在斯蒂格勒的管制經濟學中得到了更深刻的解釋。秉承芝加哥學派的主要信條:在大多數情況下市場都能夠運行良好,因此政府對經濟的干預應該是有限的,斯蒂格勒提出:“我們應該通過認真研究成功企業和失敗企業所帶來的相關政治影響來預測政府將來會做什么,而不是預測政府應該做什么。”經濟利益會左右政府管制行為,利益集團會游說政府實行管制,維護它們的壟斷利益。而政府監管者也往往被利益集團“俘獲”,使管制行為無效率甚至有害。以壟斷組織為例,壟斷組織處罰違反壟斷協定的企業或者無法實施或者相互監督的成本高,這時他們可以游說政府施加管制:“壟斷組織自己做不到的,讓國家替它做”。特定的集團成功地影響了立法及其實施,從中得到好處。
在斯蒂格勒看來,信息稀缺、價格分歧、競爭中形成的暫時性經濟壟斷不是市場經濟的惡之源,只是一種“中性”影響的客觀存在,如果有什么危害也是市場經濟的必要成本,這種成本遠低于政府過度管制的社會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