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處世以心寫心
——評《古樓河上的星光》

曹惠民

(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蘇州215123)

以心處世以心寫心
——評《古樓河上的星光》

曹惠民

(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蘇州215123)

馬來西亞青年作家菲爾撰錄的新作《古樓河上的星光》，全面地呈現了著名僑領、華商許廷炎的拼搏經歷與成功人生，既寫出了許氏以心處世的仁愛德行，也表現出自己以心寫心的書寫姿態，堪稱馬華文學近年來出現的一部兼具勵志價值和文學價值的佳作。

許廷炎;菲爾;馬華文學

馬來西亞華人是個獨特的族群，自先輩從華夏大地南渡以來，涌現過的英才俊彥，不知凡幾!著名僑領、現任檳城華人大會堂主席的許廷炎拿督，是其中的一位，在全馬特別是北馬地區為人所熟知，但是關于他幾十年奮斗拼搏的情事，卻并不是認識他、知道他的人都清楚了解的。在這樣的情形下，一部有關他的傳記式的書就顯得十分必須了。馬華青年作家菲爾有見及此，遂有《古樓河上的星光》一書之撰寫、問世。

打開《古樓河上的星光》，首先撲入讀者眼簾的，是五個章節的標題——“心念少年時”、“心頭志氣高”、“心系公益路”、“心底那根弦”、“心中那番話”，都以“心”字開頭，一下子就打動了讀者的心弦。讀者當會從中受到暗示，要以“心”來閱讀此書，才不會辜負主人公的一顆仁心，才對得起作者的一番苦心。書中的主人公許廷炎以心待人，以心辦事，以心處世，心系社稷，自然能以心動人，傳主和作者以心換心，讀者自然以心比心，閱讀的愜意油然而生，寫作的正能量也由此產生。心是最不能作假的。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有一顆善良仁愛的心，它比智慧、能力更重要、更難得。許廷炎從幼年開始，經歷過無數的磨難和困難，也有過不少溫馨的時光，他也在豐富的人生歷練中一步步成長、成熟，其間有無數生動、動人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能給人正面啟示。作者菲爾抓住這個最關鍵處——“心”落筆，確實是抓住了主人公70年奮斗的動力與靈魂之所在。

正因為重視和抓住了這個關節點，許多生活中的細節就凸顯了人物的內心，也因為如此，《古樓河上的星光》從基點上就顯示出它的高品位和大格局、大氣勢。

《古樓河上的星光》帶有某種回憶錄的元素，它是對過去的一種個人記憶，也可以看作當事人對歷史說話，同時，也離不開時代、社會乃至親朋、友人。最好的記憶應當能還原歷史，幫助人重回現場，而不是無視史實，巧言令色，更不可掩蓋真相，顛倒是非。不僅如此，好的回憶錄在展示人生歷程的同時，還能從世事的敘述中提煉出人生的經驗和教訓、人生的底蘊，端的如何，就要看作者的見識、胸襟、氣度了。菲爾為了寫好《古樓河上的星光》，曾與拿督許廷炎面談不下幾十次，還采訪了他周圍與他相熟的人以及他的兄長，實地踏訪過霹靂州古樓、角頭這兩個小漁村以及巴里文打和峇眼色海這兩個小城市，拍照、取材、感受，緬懷過去。“看到那漫無邊際的河流銜接大海、漁村里悠閑的午后、青綠色的熱帶植物和典型的馬來西亞甘榜景色、小城市里樸實的人們、小鄉村里占地不大的小學、大半經費仍然靠著華社來建設的中學，這平實無奇的一切”，再經過縝密思考和必要的過濾篩選，擇取拿督許廷炎70年人生長途中的有意義的點點滴滴，呈現了一個成功人士、社會領袖那立體、多面的豐滿生動的形象，是取得了很大成功的，是與拿督許廷炎的人生成就相匹配的——雖然，他們之間，分屬兩代人，但從菲爾讀解拿督的字里行間，讀者自會感覺到她對拿督“全人”的準確把握和由衷欽敬。從書中可以看到，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拿督許廷炎都有這樣或那樣的故事值得記錄、值得回味，童年時的一雙鞋，上學時爸爸拿出的一百零吉，奎籠(KELONG)、“筐腳”之類古老的捕魚方法，“出花園”這樣的“成人禮”等等，讀來或令人深思，或令人動容，或令人捧腹乃至不忍釋卷。

《古樓河上的星光》還有一個可圈可點之處，在于以一種順理成章的敘述策略，突出展示了拿督建立在豐富人生歷練之上的人生箴言，傳遞了正能量。其中有的話近乎警句、格言，有的人生信條、處事規勸近乎成功秘訣，那不是一種空洞的說教，而是從具體人事的處理經歷中自然引發而出的。有的話十分形象易記，如“以小刀鋸大樹的精神”，有的話貌似玩笑甚至搞笑，其實卻顯示了他的睿智，如“百聞不如一吃”。

經商是他的本行，談起經營之道，在他這里，卻很有講究，他相信“生意經里有人情、人性”，這與洛克菲勒說過的“建立在生意上的感情遠勝過建立在感情上的生意”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板天天和金錢打交道，怎么賺錢，怎么用錢，都有學問有講究。有人會賺，有人會用，有人會賺不會用，有人既會賺又會用。

“對很多公司的領導層，這也是一個智慧的考驗，從他們使用金錢的態度，就能看出這些領導是否高瞻遠矚。如果隨意拿錢亂投資，那肯定過不了這一關。”

“我常常會提醒他們，不要只顧賺錢，求利不貪財、栽培新一代、延續社會義務，其實，現代企業家，都應該要有社會服務的精神，這些都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永續經營是一種企業智慧，也是一種考驗，更是團隊精神的結晶。這種持久需要公司上下每一位員工的合作，因此，若能把它當作一種發展理念，邁向長壽公司不是不可能的事。”

書中的人生信條、教訓、經驗、哲理、名言、警句可謂比比皆是，然而有些表述得較為平易或繁雜的話，沒有那么精練易記，但同樣有很深的意思值得讀書人細細體味。“德國人做事情有條理、很認真，做生意很堅持己見，難讓步。要跟他們交易，我們也得深切理解這個民族的特性才行。若面對任何問題，我都會采取軟方式去解決。”這個“軟方式”就很有創意，或許它來自“軟實力”一詞的啟示，恐怕更多地來自他自身人生體驗啟示。

還有:“人家是真正的富豪，坐幾次都沒問題。我們這種窮光蛋，卻是為了要去尋找人生體驗。但人生是為了什么?不就是在人生的路上，尋求各種經驗才不算白過嗎?基于年輕時的好奇心，我甘愿多花1 000多零吉，去尋找一次難得又特別的經歷。”

“在人的一生中，有許多快樂都不能用金錢衡量。一個人能夠越快想通這個道理，人生肯定就能越快看見別人未曾看見的風景。”

作為一個生活的有心人，拿督非常注意，也善于觀察社會世態。比如，他對越南社會風氣變化的觀察就很準確:“因為在越南，每個越南人看到面粉袋都知道里面裝的是鈔票。他們總是很有信心地說‘沒問題!治安很好，不用怕’。說真的，我在那邊10多年，我們的工廠里不曾發生過一次銷售員被搶劫的事件。很可惜地，跟許多國家一樣，隨著社會的逐漸發達，風氣逐漸復雜，這種治安良好的情況到了大概2000年左右漸漸消失了。”其實這種觀察能力對于成就他的事業來說，實在至關重要。

拿督許廷炎的職業身份，從主要的方面而言是個企業家，他的活動范圍主要在商界，但他絕不以此自限，而是盡到了一個社會人的責任，這正是許多人無法企及之處，他對教育和遺產保護的關注、投入就是其社會關懷中最大的亮點。

拿督許廷炎從小喜歡讀書，他的爸爸對教育在子女教育中的重要作用并不因家貧而有絲毫忽視，這大約是許廷炎一直對教育情有獨鐘、對教育事業真心付出的原因所在。在事業有成以后，他把相當大的精力放在教育上。他曾先后出任吉輦中學建校委員會，吉輦中學校友會，吉輦中學、東華小學家教協會，韓江中學等校的董事長、會長直至檳州華人大會堂的主席等職，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對馬來西亞的華教事業貢獻多多。他看到，馬來西亞的華文教育，道路一直崎嶇不平，但道路雖然曲折，“卻無阻華文教育在馬來西亞華人的堅持下，仍然辦出輝煌的成績。馬來西亞的華人自動自發地把華文教育當作己任，出錢出力，成績斐然，捐助華文教育更被戲稱為大馬華人的第二個所得稅”。在投身教育公益事業的過程中，他坦言“深深感覺到‘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道理。我由衷地感受到，從事教育工作絕對不能倉促，必須有長遠計劃以及無私的精神;也不能嘩眾取寵，應該有一套完整和長遠的辦學方針。因此，對于過去華教先賢的努力，我無比敬佩”。要重情重義，親力親為，謙虛謹慎，要有仁愛之心，奉獻之心，感恩之心，作為一個企業界人士，之所以能有如此見識，正是由于他不同于常人而且能超凡脫俗。

尤其難得的是，當他得知一些有識之士倡議對韓江家廟進行保護時，他又表現出令人敬佩的眼光，同時腳踏實地地采取了多種舉措，包括向社會各界廣為籌款，終于使韓江家廟的遺產保護得到了國際組織和社會各界的高度認可及積極評價。由于保護工程是根據顧問林玉裳的設想，嚴格按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關文化遺產保護的規格從事的，因而韓江家廟在2006年7月，榮獲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區文化遺產保護獎。在頒獎典禮上，他感慨萬千，“回想過去18個月來的是是非非以及各人的貢獻，多日來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果，全體出錢出力的同仁可說倍感欣慰”。

其實，當時拿督許廷炎對于維修古建筑的知識很有限，可說是門外漢，幾十歲了才入門開始學習如何維修古建筑，卻終究成就了他任職潮州公會四年里一個最重要的標志性工程——檳城唯一保存最完整的潮州式建筑物，這都是基于一股熱忱、責任感和使命感。在工程修復的過程中，“門外漢”也在欣賞古跡方面有了認識，提升了自己的素質，“更培養了小心翼翼去觀察和了解每一個詞匯、每一個細節的習慣。我作為一個普通商人，借此也獲得逐漸提升文化趣味的機會。這種知識，讓我感受到有些事情是金錢買不到的精神滿足”。在許多場合都獲得各階層知識分子的贊賞，連他的孩子們都“驚訝他們的爸爸原來不是商人那么簡單，還可勉強算是一個‘儒商’”。即使取得了如此值得驕傲的成功，他還是保持著難得的清醒:對于別人所稱的“許廷炎時代”，他謙虛地回應:“其實，我愧不敢當，這一切的功勞全靠每一位付出財力物力人力的熱心人士。”

他既對馬來西亞的華裔同胞在繼續維護自己民族的根源和文化方面的強烈意識肅然起敬，也義正辭嚴地表達了一個華裔公民對執政者的希望:“我也很希望有些馬來西亞的從政者，要深入理解人類最基本的權益，或者最基本的靈魂要求——歸根。”作為一個過來人、親歷者，他的所言所行就是要讓青年人懂得歷史，知道傳承。因為他深深地知道:“人到了某種‘千帆過盡’的階段，肯定會想要尋找和回歸最原始的自己。”

正因為不把自己看成救世主，不是為了出出風頭搏點兒名聲，而是更多地看到了大眾的力量，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樣有愛心的人，拿督才更贏得了大家以及社會的尊重，他的人格才更顯出光彩。在社會服務的多個平臺上，許廷炎用盡自己的力量去為人民做事，能為下層貧苦民眾解難抒困，他覺得一切辛苦都值得。作為一個公眾人物，社會領袖，他更深知，要為民服務，自身的素質品行如何，是十分重要的:“在這個五花八門的社會里有各種各樣的人，要做社會工作、想為社會做出貢獻，本身要有一定的素質。有時，人們會對一些華社高層領導的斗爭、互揭瘡疤的惡習感覺失望。我認為社團領袖應該有所克制，以理服人。所以一個能夠成功為社會大眾服務的人物，本身必須要有很好的修養，才能服眾。”實在是金玉良言。

《古樓河上的星光》通篇敘事流暢，筆下包含感情，也時時顯露出理性的清明，而有些段落簡直就是一篇優美的散文，引人入勝，如:

“童年歲月里，我對迷人的稻田景色留下深刻印象。稻米萌芽時，綠油油一片;有待收成時，成了金黃色波浪;顆粒歸倉的收割后，便成了棕褐色。大自然顏色的變化，在我們小時的生活里是那么自然的事。站在堤岸上，可看到高高的椰樹在稻田中央，隨風搖曳，婀娜多姿。

麻雀、八哥，停在枝頭;風吹來時，椰葉隨風搖擺，有時可看到候鳥集體以‘人’字型飛過蔚藍的天空;放風箏的季節，我們會看到小孩們在田里快樂地抓著風箏線奔跑……”

這些看似閑筆的描述有效地提升了本書的可讀性。

回顧70年來的人生經歷，許廷炎用一句話概括了他為人處事的深度認知:“凝聚力量，領航大方向;打造人文，開創新輝煌。”他也因此成為了一個“大寫的人”。人文關懷，正是其所有社會活動的核心與靈魂所在，這也是對社會各界最大、最深、最有價值的啟示。

《古樓河上的星光》既寫出了許氏以心處世的仁愛德行，也表現出菲爾以心寫心的書寫姿態，堪稱馬華文學近年來出現的一部兼具勵志價值和文學價值的佳作。《古樓河上的星光》是作者正式出版的第7本書，希望菲爾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為馬華文學的發展作出更大貢獻。

責任編輯:莊亞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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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887(2015)02-00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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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02

曹惠民(1946—)，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