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斐然
(楚雄師范學院,云南 楚雄675000)
作為具有社會構成基本要素的民族村落社會,權威的存在既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也是現實村落生活秩序維護的需要。權威伴隨著村落的發展而演進,當社會發生重大變革時,村落權威的調整與重構也會異常劇烈和深刻。地處云南中部的楚雄彝族自治州山區,由于歷史和地理條件等的影響,目前仍然保留著眾多民族村落。據2014 年末統計,楚雄州現有103 個鄉鎮,998 個村民委員會,村委會所轄的自然村達到數千個。這些村落中,彝族聚居村落占大多數,全州75 萬彝族人口大多數居住于這些村落中。隨著市場化、城市化的發展,廣大彝族村落也發生著急劇轉型,使得村落權威結構出現了深刻變化。社會變遷帶來的權威格局調整,反映了當今彝族村落社會正在出現的多種現代性結構變革。
彝族是一個有著源遠流長歷史和文化的民族,約在公元前后進入階級社會,而后在四川、云南、貴州等地建立起了各種部落或地方性政權。總體而言,四川涼山彝族建立的以家支制度為核心的組織結構和等級制度較為嚴密,使得這些地區直到新中國成立之前仍然保留著完整的奴隸社會。作為彝族聚居人口較多的云南楚雄地區,自元代起,中央王朝在總結羈縻政策的基礎上,開始推行土司制度。明代中期以后,土司制度逐漸發展為“土流兼治”,并最終被“改土歸流”所廢除。“經清末民族大起義和社會劇變的沖擊,楚雄州境土官大都無存,傳至民國的彝族土司主要有4家。”[1](P108)因此,到新中國成立前,楚雄地區已經確立了相對成熟的封建地主經濟制度,并在村落政治生活中確立了國家主導的村社管理,家支制度已經不復存在。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后,楚雄廣大彝族村落也和全國農村一道,自20 世紀50年代起實行了計劃經濟模式下的高度集中統一的“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政社合一體制。20 世紀80 年代以后,楚雄眾多彝族村落也開始步入改革的進程,確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恢復鄉鎮政府設置,人民公社政社合一體制由“鄉政村治”取代。而后,楚雄彝族村落在農村家庭承包制的基礎上實行了村民自治,高度集中統一的管理體制逐步松動。隨著政社合一的管理格局的瓦解,彝族村落面臨著鄉村權力格局的重組以及秩序的重構。尤其是本世紀以來市場經濟的深入和社會轉型的發展,村落中各種現代性觀念加速形成,人們對權威的認同呈現多樣化趨勢,傳統村落權力體系受到沖擊。
韋伯把統治權威劃分為傳統型權威、魅力型權威、法理型權威,[2](P277—278)也有學者將村莊的權威與秩序劃分為三種類型:原生型、次生型和外生型。原生型權威主要是指村莊內的非正式組織和精英;次生型權威主要是指被體制、制度吸納而獲得力量保證的地方精英(即村、組干部);外生型權威就是指介入村莊生活中的強大外在力量,主要是國家力量。[3]在當前楚雄彝族村落中,家族、宗教勢力、村內精英等是原生型權威,村委會、村小組等為次生型權威,以各級黨委、政府為代表的國家力量是外生型權威。在正式與非正式、傳統與現代各種權威力量的共同作用和博弈下,村落權威格局呈現多元化樣態,并處于不斷變化之中。
彝族村落原生型權威首先表現為村內家族勢力。費孝通先生曾經指出,中國鄉土村落社會中存在著同意權力、橫暴權力和教化權力這三種基本的權力類型,并認為村落權力是家族權的泛化和延伸。[4](P59—64)在彝族歷史上,出現過以家支制度為代表的社會組織結構,直到目前,涼山彝族地區的家支制度觀念傳統仍然較為強大。但就楚雄彝族村落而言,歷史上家支制度基本沒有得到發展,村落歷史中雖然存在家族勢力,但其影響力遠不能與涼山彝族地區的家支制度相提并論。并且,新中國建立以后,由于國家致力于進行現代國家建設,農村的宗族勢力作為一種不能被正式制度所認可的力量,逐漸被排除出了農村政治生活中。宗族組織在20 世紀80 年代以前基本被取締,宗族在村莊內的活動難覓蹤影。自20 世紀80 年代后,中國不少地方農村出現了宗族組織的復興,這在楚雄彝族村落也有所體現,但其勢頭遠不能與內地農村相比。目前,楚雄彝族村落不同程度地有家族勢力存在,能夠在村落公共生活尤其是調解糾紛中發揮一定的作用。由于老人們是“‘天生的’有聲望者,這不僅是由于他們擁有(因經驗廣博而來的)聲望,也由于他們知道傳統;他們的鑒定、睿智(Weistum)、事前同意(Prhobouleuma)或事前認可(auctoritas),就像以超自然之力保證了成員決議的正確性,正如在有爭議的場合這乃是最有效的仲裁。”[5](P14—15)因此,村落中一些家族長者仍然有著一定話語權和影響力,對于維護村內秩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在楚雄彝族村落中,家族勢力的不斷式微是不可回避的事實。因為,在現代化的過程中,宗族和家族文化呈現出了消解的總體趨勢,且這種變化是“世界歷史發展的共同指向,它也沒有脫離人類進步的軌道。”[6](P231)宗族組織權威的衰落在全國農村都是很普遍的,如劉方權、陳曉云在觀察福建北部山區某個村落的糾紛解決后,“并未發現在很多研究村落社會的糾紛解決中具有重要地位的宗族的作用,有時甚至連影子都沒看見。”[7]在楚雄彝族村落中,家族權威更多體現在調解鄰里糾紛等活動中,難以產生更廣泛的影響。他們實施的這類維護村內秩序的行為,并沒有以整體性的家族權力為后盾,很多時候往往是一種出于道義感、責任感的舉動,雖然一般不會遭到違逆,但始終缺乏一種“合法性”權力授受基礎,影響力由此日漸式微。
在楚雄彝族村落中,還有另外三類原生型權威:宗教權威、退休回村的國家干部和教師、村內能人。傳統上,畢摩、蘇尼等彝族宗教人士在彝族傳統村落生活中具有較大權威。解放后,雖然宗教活動一度遭到禁止,宗教權威受到抑制,但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宗教的影響力有所回升,在村落秩序維護方面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宗教信仰本就是帶有某種心理強制特征的思想活動,信奉某種特定宗教的人們對所信仰的神圣對象(包括特定的教理教義等),會由認同進而產生堅定不移的信念乃至全身心的皈依。從這個意義上說,宗教本身就具有權威,這種權威通過宗教人士的活動得到了體現和強化。神職人員的權威貫穿于特定的宗教儀式和宗教活動中,并隨著他們在村落日常生活中的活動而在世俗社會中獲得了權威。但是,由于宗教勢力本身在楚雄彝族村落中不夠強大,加之近些年來外來文化的沖擊,畢摩、蘇尼數量日益減少,大多數村落中已經沒有畢摩、蘇尼存在,使得宗教權威的作用在村落中大大衰落。在部分彝族村落中, “盡管目前畢摩憑借自身獨特的宗教理解力而享有宗教權威,然而這一權威更多地體現在宗教領域,對整個公共領域的影響較為有限。”[8](P71)
新中國成立后,在廣大彝族地區,隨著家族長者地位和作用的下降,退休回村的在外工作者,如退休干部、退休教師等起到了補充作用,成為村內的新型權威。這些人都曾經“吃過國家糧”,有文化,因此退休回到村里后都擁有較高威望。他們每月定期領取的退休工資對村里人來說也不是小數,并且是身份和地位的一種象征。當人們遇到對國家政策不了解等問題時,都喜歡向他們咨詢;當人們發生糾紛時,也往往會請求他們來評理。退休回鄉的在外工作者這類新型村內權威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彝族傳統型權威的職能。然而,最近一些年來,這類人物的影響力一直處于下降趨勢中,其原因主要是隨著退休后回村居住時間的推移,這類權威人物對外界的認知度以及被村內年輕人的認可度逐漸下降了。
至于彝族村落中的各類能人,可以定位為村內精英。按照韋伯的分類,他們屬于魅力型權威的范疇,即卡里斯瑪型權威。村落能人的權威并非來自于國家正式權力授受,也非血緣關系、歷史傳統等使然,而是其自身的魅力和影響力得到了村民們的信賴和服膺。能人們雖然沒有什么行政職務和血統優勢,但在村內有威望,是村內有頭有臉的人,能辦事也能辦成事。在彝族村落生活中歷來不乏能人,在計劃經濟時代主要是政治精英,市場經濟時代則越來越多體現為經濟精英。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能人,往往是因為具有雄厚的財力和廣泛的人緣,這是他們權威得以形成的基礎。能人的權威主要體現在幫助村民解決困難,調解村內糾紛上,通過他們出面,往往能辦成一般村民甚至村干部都難以辦成的事情。只是他們畢竟不具有“體制”內的身份,目前他們的作用發揮也只能限制在一定的范圍內,尚無法成為全方位、全能型的村內權威。
總而言之,上述彝族村落中的幾類傳統型權威正面臨著影響力不斷式微的困局。這是大勢所趨,是社會變革的必然結果,因為, “轉型社會實質上就是一個傳統型權力權威的逐漸消失,法理型政治權力逐漸形成的過程。”[9]
在楚雄彝族村落中,村委會及其黨總支、各村村民小組及其黨支部是村內代表國家的半官方權威,是一種次生型權威。按照《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規定,村委會應是基層自治性群眾組織,并非政府機構,但實際上,它們與國家政權系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組織構建方面,其受到了上級黨組織和國家權力的影響和制約。在鄉鎮黨委、政府的要求下,村委會主任和村黨總支書記往往實行“一肩挑”,都由一個人擔任,除非村委會主任候選人不是黨員(但這種情況很少見)。并且,村委會權威來源主要還是國家權力的授受,帶有很強的國家意志性,在日常村內事務管理活動中,村委會動用的權力依據和資源主要是國家法律、政策。相比國家正式權力組織而言,村委會由于具有利用地方性資源的天然優勢,因此,在村落政治生活中找到了適宜生存的土壤,從而在村落中形成了一種有效的準正式社會控制。作為一種“國家觀念在基層獲得傳播和執行的一種重要的途徑”[10](P118—119)的準正式社會控制,村委會依靠國家法律和當地黨委、政府所賦予的地位和權威,靈活運用地方性資源, “有效地行使著村莊治理權,從而維系了鄉村社會的生活秩序。”[11](P133)在楚雄彝族村落中,村“兩委”(村委和黨總支委)運行順暢,作用發揮較為有效,在村落政治生活中承擔著重要的任務。正是由于他們的工作,使得村民們對于國家有了直觀的認識,強化了對國家行政力量的信任。除了組織村民進行各項活動外,村委會還成立了治保會,承擔著村內的綜治創安工作。村委會也組建了村調解委員會,對于村內家庭、鄰里間的一般民事糾紛進行調解,對于重大疑難糾紛,在調解無果情況下,負責向鄉鎮綜治領導機構反映情況,并積極采取預防糾紛激化的措施。
在楚雄彝族村落中,村民小組及其小組長在凝聚本組村民人心,組織開展公共事務方面也發揮著一定作用,成為本自然村落中的權威。關于村民小組的作用,可以借用賀雪峰教授提出的“農民認同與行動單位”這一概念來理解和討論。賀雪峰教授認為,所謂農民認同與行動單位,是指在一個村莊內農民超出家庭的“我們”認同單位以及由此而來的行動能力。[12](P266)也即是說,農民的認同單位,是指“農民認同一個自己的、所屬的群體,這個群體具有歸屬感,是他們自己的群體。”[13](P92)農民的行動單位,則是農民在認同的基礎上確立的行動一致性。他進而認為,作為農民的認同與行動單位,有家族、小親族、聯合家庭、村委會、村民小組等。盡管有學者提出,在中國農村,農戶或農民家庭是農村真正的行動主體,如劉少杰認為,中國社會是倫理社會,即中國社會是一個以家庭關系為基礎而展開的人際關系至上的社會,家庭關系擴展為社會關系。[14]但從楚雄彝族村落的情況看,在建立人際關系方面,家庭確是一個中心點,但其較為分散,力量有限,并不能成為支撐當地村民行動的單位。在楚雄彝族村落中,由于各自然村村民小組基本上是原家族親緣關系體的替代者,這些年來,家庭、家族的角色和作用基本上已經被村民小組取代。因此,村落中村民的認同和行動單位除了村委會外,還應該包含村民小組,這是一種多層次的結構體系。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 “國家并不是從來就有的。曾經有過不需要國家,而且根本不知道國家和國家權力為何物的社會。”[15](P174)然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生產關系的變革,國家出現在了歷史舞臺上,并成為社會的壓制性力量。吉登斯認為,國家與社會關系的發展歷程表現為社區和人的生活逐步被“國家化”。所謂“現代社會”與“傳統社會”的差異,主要在于現代社會以民族——國家為特征,其突出表現在于國家與社會的高度融合。[16](P4—6)根據現代化理論,后發國家政府在現代化開始階段要有強有力的資源提取和社會動員的能力,現代化啟動后在整個現代化過程中,還要有控制社會、保持穩定的能力。楚雄彝族村落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也和全國其他地方一道,經歷了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化、包產到戶、設立村公所、實行村民自治制度等各項政治和經濟改革。不發達的經濟狀況、封閉的自然環境、高度同質化的村落生活以及村民們長期以來形成的心理依賴定勢,使得彝族村落秩序較多地體現了國家的在場。
改革開放以來,國家權力對鄉村的控制逐步減弱,到20 世紀80 年代后期,隨著村民自治制度的推行和2003 年后農業稅的取消,出現了鄉村政治生活空心化以及鄉村秩序空白的現象。從楚雄彝族村落的情況看,尚未出現中國內地農村的那種政治空心化現象,目前國家政治權力仍然很強大地在村落秩序建構中扮演著重要的力量,對鄉村生活產生著重大影響。由于歷史、文化等因素影響,楚雄彝族村落村民在現代化的過程中對政府的依賴度比其他地區大。楚雄彝族村落解放前普遍處于社會發展的較低層次,群眾受到統治者的殘酷剝削,生活較為困苦。只有到了解放后,他們才分得了田地,獲得了生存和發展的權利。在接下來幾十年的歷史進程中,也是在政府的主導下,彝族村落才獲得了經濟和社會事業的大發展。對廣大彝族地區而言,靠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推動發展更具有“正確性”,也更能得到群眾的認可。由此,在這些彝族村落中,國家和政府在村民中有著較高的威望。雖然彝族村落作為一個相對封閉的村落社會,在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有著自己的內生秩序,然而,自民族國家建立以來,整個彝族村落社會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國家的“規范化訓練”,即“國家則借助于現代的技術手段,通過隱蔽而巧妙的濡化方式對農民進行現代性的規訓。”[17](P183)尤其是自本世紀以來,社會發展和轉型加劇,彝族村落更日益緊密地融入了政府主導的現代化、市場化、城鎮化、法治化潮流中。“在此過程中,無論對于體制內權力的輸入,還是國家權力的深入,任何一個鄉村都是無法抗拒的,權力的注入并不會因山村的偏僻與沉寂而止步或受挫。”[8](P93)國家力量的深入,強化著村落中村民對國家力量這一外生型權威的認同感。
在楚雄彝族村落中,各級黨和政府組織的權威得到了較大體現。黨和國家的大政方針得以向村民推行,意識形態領域的宣傳也得以在村民中進行。同時,各種電視、廣播、報紙等也向村民們源源不斷地灌輸國家主流意識形態思想和政策、法律。此外,上級黨組織、政府和司法機關通過各種形式也在對村落施加著影響,進行著管理。如鄉鎮綜治辦、派出所等對村內違法犯罪事件的防范和控制,司法所對村內進行的法制宣傳和糾紛調解,鄉鎮中心法庭對村內案件的審判等,另外,縣、鄉(鎮)土地、林業、水務、農技、畜牧、稅務等部門也廣泛而有效地實施著各項行政管理職能,凡此種種,均構成了維系村落秩序的權威來源。
縱觀楚雄彝族村落權威格局的歷史與現狀,可以看出其內在的變遷脈絡以及其中透露出來的社會結構變動機理。當前,我國正在處于工業化、市場化發展的關鍵階段,社會結構正在發生著深刻變遷,正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社會的同質化被打破,異質性多樣社會正成為新常態。雖然村落經濟落后、地理位置偏僻、村民思想觀念滯后,但楚雄彝族村落仍然不可避免地邁入了社會轉型的巨大洪流中。反映在村落政治生活上,便是包括村落權威在內的村落政治格局的不斷變遷與整合。通過對當前楚雄彝族地區出現的村落權威變動情況的分析,可以看出彝族村落權威格局變遷的基本趨勢。
首先,家族勢力、退休回村的在外工作者、宗教人士等原生型村落權威,由于其與轉型社會出現的各種新情況之間的區隔日益凸顯,使得他們在現在彝族村落生活中出現了種種不適應,影響力逐漸下降將是不可避免的趨勢,只是他們的影響力將會長期存在。相比而言,村內能人是在市場經濟發展和社會轉型條件下應運而生,具有處理當前鄉村公共事務的某些能力和資源,將會在未來一定時期一定范圍的村內權威格局中占有一席之地。
其次,村委會、村民小組及其黨組織等次生型權威由于自身具有的彌合國家和村落之間距離的特殊優勢,使得其在村落政治生活中,既能成為國家黨政組織在村內的“代理人”,又具有村民“代言人”身份,因此較能適應當地村落政治生態的需要。在家族、宗教勢力等原生型權威逐漸淡出村莊政治生活的情況下,村委會、村民小組逐漸取代了傳統內生型權威,將會在今后村落政治生活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再次,國家力量如各級黨委、政府及其各類鄉鎮行政、司法機構等外生型權威雖然隨著村民自治制度的建立而有所退出,但其影響力仍然是較大的,尤其是對于楚雄彝族村落這類對國家力量有著信任慣性的社會單元而言,國家的在場和影響力的持續發揮將會是長期的過程,并會呈現恢復性強化趨勢。
最后,由于新舊社會結構變遷的復雜性和長期性,村落權威多元化格局將會是長期存在的現象。各種權威將會在村內共同存在,一定程度并行不悖,共同維護著村莊內的某些價值觀念。比如,對于家庭內部夫妻不和、虐待老人現象,鄰里之間出現矛盾糾紛以及某些村民好逸惡勞、偷奸耍滑等品性不端的行為,無論是國家法律、村規民約、家法族規,還是宗教教義等都是毫無爭議地加以反對和禁止的。某種意義上說,各種權威之間會構成一種相互促進、相互補充的關系。當然,很多時候,它們之間也會出現抵牾和沖突,造成村內權威力量之間的緊張關系。一般情況下,在幾種力量和規范發生沖突的時候,政府和村委會這兩類正式和準正式社會控制的力量將處于高位,主導著村內秩序的基本面向。因為這兩種力量在當前屬于一種體制內的力量,官方賦予了它們合法性和正當性,具有“政治上的正確性”。而家族權威、宗教權威、村內能人等非正式權威的力量畢竟屬于一種非正式社會控制力量,具有草根性質,它們一般無法獲得主流意識形態的支持,有些時候還被視為國家法律和政府政策的掣肘和阻礙。不過,力量的大小以及獲得的官方認可度程度,也不一定必然與村內權力運行的實際效果形成正比關系。有時候,村內一些非官方的力量和非正式的規范往往比國家力量和國家正式規范更能契合村落實情,更有生命力和影響力,從而成為村內秩序的主導者。但這樣的情況隨著國家力量的進一步下沉,以及村落社會的進一步轉型,出現的機率將會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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