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音樂元素在影片《白鹿原》中的運用探析

嘉依娜·熱合木霍加

影片《白鹿原》改編自著名作家陳忠實所著長篇巨制——《白鹿原》，該小說自1993年6月出版之后就飽受爭議。作家通過多次修訂，于1997年成功榮獲第四屆茅盾文學獎，對這部著作予以高度肯定。隨后，小說分別被改編為話劇、秦腔、舞臺劇等等藝術形式，但對于原著藝術價值的傳達效果褒貶不一。《白鹿原》被稱為我國最難拍的一部電影，因而電影版《白鹿原》遲遲未現(xiàn)身，雖然編劇蘆葦耗時多年編制了劇本文稿，最終也沒能順利投拍，這不難看出該部影片改編的難度。在2012年9月，王全安所執(zhí)導的電影版《白鹿原》終于上映，這部影片由王導自編自導，由于改編、劇情的增刪、電影時長等一系列問題，導致該部影片上映之后同樣爭議不斷，垢病重重。

影片《白鹿原》所講述的故事發(fā)生在陜西關中平原“仁義村”——白鹿原村民的生活，該部影片時間貫穿了清朝與民國，容括了國民革命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時期，充分表現(xiàn)了白鹿原上的“眾生相”，并以田小娥這形象為中心貫穿整部影片，展現(xiàn)了那一時代女性的悲劇，顯示了她們對宗族、封建婚姻的反抗，但也最終被那個時代所吞沒。該部影片民族音樂元素深深融入了敘事中，營造了那一時代獨特的陜西關中情蘊，也為這部影片打上了深刻的傳統(tǒng)文化烙印。該部影片中借助于濃郁的陜西地域視聽符號，營造了與原著所一致的氛圍：麥田、方言、秦腔、炕頭等，深刻而又直觀地展現(xiàn)了極具地域特點的影片。影片中的歌曲代表性突出，進一步展現(xiàn)了影片獨特的音樂特色，詮釋了影片《白鹿原》所需表達的思想和精神內(nèi)涵。

一、 極具民族地域特色的音樂元素

電影《白鹿原》海報

民族音樂元素的運用能夠為影片賦予相應的民族地域特色，其主要取決于這個民族、地域的人文習俗、地域環(huán)境等。在電影中適時適當?shù)厝谌胍恍O具民族地域特色的音樂元素，有助于塑造更為鮮活的人物形象，也能夠更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該地區(qū)傳統(tǒng)人文習俗、風土文化，提高電影的藝術渲染效果與情感感染力。鑒于當下好萊塢大片所追求的觀眾普泛適應性，其決定了音樂元素構成鮮有對單一民族地域音樂元素的表現(xiàn)。當然，也有例外，例如由于在混音、模擬等技術領域的拓展和嘗試，便出現(xiàn)了諸如影片《阿凡達》中所出現(xiàn)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并不存在的物種奇異模擬音樂。對于民族題材的影片而言，在取材方面的民族性使其音樂的構成必須緊密地結合民族地域化特征，諸如民族器樂演奏、戲曲等等，而在影片《白鹿原》中，這兩方面主要體現(xiàn)在了吹打樂和秦腔的使用，并賦予了這部民族電影以濃郁的民族地域特色。

民族音樂元素恰如其分地運用，能夠為影片營造特定的時空背景氛圍，如環(huán)境氛圍、時代氛圍、地方民族氛圍等，能夠極大地增強影片的感染效果，引發(fā)觀者對于該時代、背景及環(huán)境下的合理聯(lián)想。對于民族電影而言，其所展現(xiàn)的內(nèi)容自身所具有的民族特征，不得不借力于電影音樂元素來對當?shù)厝宋牧曀准右凿秩荆蚨褡鍢菲鞯氖褂脽o疑提供了最佳道具，其正確使用也會為觀眾帶來震撼的效果。在《白鹿原》這部影片中，陜北風格濃郁的秦腔配以弦樂板胡演奏的《鬼怨》《竇娥冤》等樂曲、關中皮影戲《三英戰(zhàn)呂布》片段等，都以陜西民族音樂元素的形式融入影片中，并以文化瑰寶之形式呈現(xiàn)在觀者面前，對該影片民族風格的渲染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

二、 吹打音樂元素的運用

通常而言，一部影片運用較多的屬于音畫相互同步的音樂形式，而電影音樂旨在為畫面情節(jié)表現(xiàn)提供服務。對于影片《白鹿原》而言，多數(shù)均采用了這種表達形式。

例如，當字幕出現(xiàn)“公元1912年”時，畫面中漫天的飛雪，黑白灰色調(diào)的背景，迎著風雪，困難前行的馬車，遠遠可見的牌坊，所配以的音樂舒緩而又低沉，旨在營造一種悲涼的氛圍。隨后，鏡頭迅速轉向嬉戲打鬧的孩童們，雞飛狗跳，還未見人就聞其聲：“鄉(xiāng)黨！鄉(xiāng)黨！”隨后，過渡至“白鹿原革命了！”此時音樂進一步漸起，聲聲鞭炮聲、嗩吶聲入耳，鄉(xiāng)長恭賀子霖當官，融入耳簾的是一片喜慶而又嘈雜的吹打樂。在電影畫面中出現(xiàn)了5人組成的吹打樂隊，2個嗩吶、2個銅鑼、1個扁鼓，立于賀府門前迎接賓客到來，而所采用的正是站吹形式進行演奏。當主人公跨入門口時，還特意對樂隊吩咐：“吹起來！”這里所運用的極具民族特色的音樂元素，正是該部影片音樂中的配樂，是影片音樂中非歌曲的部分，包括器樂、無詞哼唱兩種形式。嗩吶獨具一格的音色，為觀者帶來了喜慶的氛圍，也進一步推動了電影劇情的發(fā)展。

再如，主人公鹿子林、白嘉軒由于賣房事件所展開的對話，融入了民族打擊樂，有效烘托了二者內(nèi)心的博弈和對立，對于鹿子林而言，其內(nèi)心竊喜，與對手白嘉軒的內(nèi)心展開角力，但表面卻不露聲色，完全借助于打擊樂而詮釋。有節(jié)奏的打擊樂的插入，對二人內(nèi)心起伏、思想轉化進行了準確、精到地解釋，借以這段民族打擊樂，能夠更好地表達文學作品中對于二人心理的描寫，也打破了鏡頭畫面下語言的空白及其對內(nèi)心思想表達的局限性，能夠深刻地挖掘出人物語言所未表達出的內(nèi)容。在此處的音樂，通過挖掘人物內(nèi)心思想與情感，用以烘托、塑造其形象，揭示其內(nèi)心世界，并為畫面提供服務，共同塑造出一個形神兼俱、鮮活而飽滿的人物形象。音樂創(chuàng)作者趙季平先生通過借鑒和移植等方法，借助于民族樂器、曲調(diào)等傳統(tǒng)音樂元素，為這部影片的音樂創(chuàng)作提供服務，準確而細膩地傳達了影片所需展現(xiàn)的思想感情。而民族器樂的演奏和使用，也推動了民俗電影的發(fā)展。較音畫同步音響節(jié)奏表達不同，民族器樂的深層同步直接展現(xiàn)了劇中人物的真實心理感受與情緒。

三、 秦腔的運用

一直以來，陜西就被人們稱為“戲劇大省”“音樂寶庫”。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陜西本土劇種約三十多種，華陰老腔為其中著名的一種，其多流傳于渭南等地華陰縣，雙全村是華陰老腔的發(fā)源地，其之所以被稱為“老腔”，說法不一，主要包括兩種：一是同其他當?shù)厮鱾鞯膭》N而言，秦腔歷史悠久，該古老的劇種盡顯出了陜西群眾的穩(wěn)重、豪邁、淳樸、粗豪，因而被稱之為“老腔”；二是其在傳播至華陰前，是由湖北老河口說唱所演變來的，因而取其首個“老”字，其是黃河岸邊最為暢快的嘶吼，也是這片土地上的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深切吶喊。據(jù)《京華軼事錄》中所記錄的那樣，自唐宋時期，華陰老腔借助于皮影戲這一載體，開始大規(guī)模地進入各種演出場所，并逐步發(fā)展形成具有代表性和民族風格的劇種。自那時起，皮影戲與華陰老腔就密不可分了。皮影、老腔的配合成為當前我國所看到的老腔形式。就史料考察，華山下那個村莊在歷史的車輪下，推動了老腔文藝形式的出現(xiàn)。老腔最早源自于西漢時期，在明清、民國時期最為廣泛流行，甚至被人們稱為我國戲曲之“活化石”。而其唱腔也被形容為沉雄、古樸、粗獷而豪放。由于老腔劇目的題材多為三國、列國、唐宋等時期的戰(zhàn)爭故事，而其表演形式多以征列陣、戰(zhàn)爭廝殺、擂鼓吶喊等作為主要形式。在長期聲律磨合與發(fā)展下，為眾人所引唱和幫腔的拉坡調(diào)就此應運而生。對于老腔唱腔而言，其十分顯著的一個特點就是這種獨特的拉坡調(diào)。“拉坡”，即主唱唱至末尾兩句時，會大吼一聲，隨后全臺人都加以配合，聲調(diào)雄渾而激昂，氣氛濃烈，極大地增加了劇情，還將演出的情緒深入推至連續(xù)高潮。因此，就有“眾人幫腔滿臺吼，驚木一擊泣鬼神”之說，形象地描述了這種唱腔，華陰老腔于2006年成功入選我國首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保護遺產(chǎn)。華陰老腔借助于月琴、鑼鼓、二胡、梆子、鈴鐺、敲擊板凳等多種民族器樂工具，全面呈現(xiàn)了極具陜北風情的地方音樂魅力。在華北老腔劇目中，多數(shù)均為三國故事，包括《大報仇》《反西涼》《定軍山》等多本。

在電影《白鹿原》中，秦腔的運用十分廣泛。例如，在影片的開頭出現(xiàn)的是一大片翻滾著如波浪般的麥浪，此時伴隨著沙啞的清唱秦腔，并逐步過渡至麥浪翻滾時的沙沙聲，并引出了低沉而悲愴的交響樂旋律，隨后進一步過渡至麥浪聲、風聲等，交響樂的節(jié)奏進一步加強，并給出了緩慢而勻速加快俯瞰視角下的麥田推進鏡頭。該畫面與極具陜北民族特色的沉重交響樂加以配合，預示著白鹿原這片土地上人們的命運暴風雨即將到來。影片在開頭就引入了傳統(tǒng)陜北戲劇——“秦腔”，這是一種廣泛流行在我國西北等地的戲劇劇目，并將電影劇情所發(fā)生地點借以這種傳統(tǒng)戲劇劇目的演唱，定位于陜北地區(qū)，加之民族元素與陜北方言的運用，為該部作品整體基調(diào)進行了設定，同原著《白鹿原》極具魅力的藝術文化風格相統(tǒng)一。作為主題音樂形式，交響樂不僅在影片的片頭出現(xiàn)，在隨后的段落中也以不同演奏風格和節(jié)奏多次出現(xiàn)。由于影片中人物的性格、情感、命運等均同主題音樂密不可分，因而在影片中的出現(xiàn)頻率也相當之高。人物性格往往與其情感表達、名譽等緊密相連，而主題音樂能夠強烈地展示作品中不同人物的性格特點，因而其往往具有象征性意義，配合某情景的細節(jié)及劇情任務情感的發(fā)展，當然，象征性表現(xiàn)不僅限于此，還能夠從劇種中抽離出對于劇情發(fā)展具有直接作用的某種情調(diào)。其每次出現(xiàn)均有其所需表達的意蘊，如此附著于劇情中，更好地展現(xiàn)了電影整體的氛圍、色調(diào)、基調(diào)。影片《白鹿原》中的主題音樂同樣如此，其反復出現(xiàn)深刻影響了影片的整體價值，并深入劇情中心，同主人公或整部影片主題基調(diào)相符。

在這部影片中，秦腔共出現(xiàn)7次，包括清唱、有伴奏的演唱兩種。而影片音樂中的配樂植入的是華陰老腔——《將令一聲震山川》，使觀者耳目一新。而該片段所反映的是黑娃、眾麥客在收麥之后，吃飯、歇息過程中即興所吼起的華陰老腔選段。與此同時，臺上還飄蕩著嘶啞的吼聲，同時，月琴、鑼鼓、二胡、梆子、喇叭、木頭敲擊等聲音瞬間同時響起。除了二胡，其他器樂熱烈而激蕩。藝人們之間賣力演奏，演唱人員憋足了底氣，聽得大家血脈噴張，演奏者更是氣概山河。其中某位藝人手拿木板，按照唱腔節(jié)奏，狠狠擊打著自己所騎的長凳，似乎要將對生活的熱愛，利用這熱烈的音樂、激昂的嘶吼聲傳達給大家。《將令一聲震山川》這個劇目不僅氣勢雄壯，而且以木擊板帶給觀眾強烈的震撼力，使人難以忘懷、回味無盡。其不僅深刻地唱出了征和、拼殺，還唱出了犧牲、慘敗，帶給聽者悲壯之感。該部影片所演出的均為普通百姓，其似乎都能夠從苦難中找到生活的樂趣。這部華陰老腔劇目共有11個人演奏，包括兩個月琴、二胡，京胡、鑼鼓、梆子、鈴鐺、喇叭、鐃鈸、木頭、板凳構成。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樂器當屬木頭無疑。這塊棗木所制的木塊成功地擊打出了節(jié)奏，也成為華陰老腔劇種中獨特的、最為靈魂的東西，深刻地展現(xiàn)了陜西民族文化藝術。

結語

影片《白鹿原》中所融入的民族音樂元素，成為影片最為核心、關鍵的藝術表達手法。影片中對于民族音樂的借鑒，對于地方民間曲藝的利用十分成功，其同原著《白鹿原》相同，均對特定的陜北地域文化進行全面描繪。正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地域民族音樂作品的運用，深刻、精到地揭示了該部影片的主題，預示了各人物的宿命與感慨。對于生長于陜北等地區(qū)的白鹿原人們，他們生活在自己獨特的世界中，他們追求也歌頌美好的生活，這同原著《白鹿原》這部著作的主題完美契合。影片中對民族音樂元素的移植是該部影片的成功之處，也迎合了后期電影音樂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