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中西文化為一體：中華民族文化轉型的重要路徑

閻秀芝

（蘇州大學 哲學系，江蘇·蘇州 215123；無錫職業技術學院 思政部，江蘇·無錫 214021）

中國社會發展到明清時期，在文化方面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西方文化的侵襲，臨進民國時期，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的沖擊愈加強烈，其造成的挑戰已成為重大問題，當時人們對待西方文化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一種主張全面移植，為全盤西化派；一種拒斥西方文化，為國粹派。歷史的發展證明這兩種方式在中國都行不通，這促使人們思考如何正確對待西方文化這一課題。及至新中國成立，進入改革開放時期，西方文化的影響無處不在，但大多浮于表面，其內在的文化精髓，如理性精神、民主意識、自由平等觀念并未與中華民族文化融合；中華民族文化的優秀理念，如“有容乃大”的胸懷氣度、“貴和尚中”的人生態度、“推己及人”的仁愛精神也未能和西方文化融合。這導致中國呈現一種怪象：表面上看起來西方文化無孔不入，非常“現代”，實質上固守中國傳統文化，因循守舊，無法提供文化的現代支撐。因此，如何在立足中華民族文化的基礎上，融合中西文化，促進中國文化轉型成為探討的必然課題。

一、西方文化引入中國文化系統的必然性

第一，中國現代化建設的開放性使外來文化的引進成為必然。

現代化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當前所有的國家或民族都將力爭實現現代化作為重要目標。現代化潮流標志著歷史發展的方向，具有全球性、時代性特征，沒有哪一種力量能夠阻擋。現代化最顯著的一大特征是開放性，現代化的開放性特征表明無論哪一個國家或民族都不可能關起門來、在封閉的狀態下進行現代化建設。封閉隔絕不僅導致經濟、制度上的落后，更容易導致文化上的保守陳舊，而文化的守舊反過來又會制約經濟、制度的發展，這是歷史經驗帶給我們的教訓。任何國家或民族只有順應歷史潮流、置身于全球化范圍內，積極汲取他文化的有益成果，才能更好地實現現代化的發展目標，現代化建設必然呈現為開放的狀態。其開放性的特點決定了任何國家或民族的現代化建設必然置身于相互激發、彼此影響的大環境，大環境下，先進文化對后進文化形成刺激和促進，帶動后進文化的發展，同時后進文化亦對先進文化形成制約，影響文化的整體發展。但從總體上說，文化的流向呈現為現代化發展較為成熟的先進文化流向正在進行或準備進行現代化建設的后進文化。中國社會正處于由傳統向現代轉型的發展階段，這個發展階段的重要目標就是完成現代化建設。

現代化的內涵非常豐富，它包括政治現代化、經濟現代化、文化現代化等各個方面，文化作為人們生活樣式的反映和生命存在方式的表達，在衡量現代化的指標中意義非凡，且應占據核心地位。進行現代化建設的主體是人，如若不能實現文化的現代轉化，人們的生活樣態，思考問題、處理問題的方式陳舊落后，建設再多的高樓大廈，都不可能實現真正完善的現代化建設目標，因此引進西方先進文化，促進中西文化的融合，實現文化的現代化轉化，是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必然之路。

第二，中國的現代化建設需要引進外來文化。

西方發達國家率先實現了現代化，它們的現代化道路因為國情的差異并不完全相同，但西方發達國家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形成了相似的文化特征、共同的現代化標志，在全球樹立了現代化的標桿，為其他國家或民族提供了參照。中國有自己特殊的國情，我們進行現代化建設必須從國情出發，找到適合自己的現代化道路，不能照搬照抄他國模式。同時，西方國家畢竟在現代化程度上有著標桿地位，中國要想達到與此相等的水平，文化層面必須引進西方的現代文化，社會實踐層面必須根據自身需求，經過鑒別、篩選，積極主動地吸收有利于我國發展的西方經驗、西方智慧。

西方發達國家現代化的標志不僅體現在政治制度層面，更體現在蘊含于西方文化中高昂的科學精神、現代管理理念、民主責任意識、批判精神、理性文化價值觀等方面，這些不是西方國家的專屬，是人類文明幾百年積累的成果和人類文明發展的共同寶貴財富。人類社會的持續進步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們對已有成果的吸收、利用。面對這些成果，中國更沒有必要關起門、埋頭苦干，要學會引進、吸收世界上現有的先進成果，在此基礎上進行綜合創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高、走得更遠，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最好出路就是繼承西方現代化成果的基礎上進一步創新、發展。同時我們還應警惕西方發達國家在發展現代文化的進程中出現的弊端和失誤，在我們進行現代文化建設和設計中，盡力避免這類問題，預先設想解決這類問題的方案，避免中國的現代文化建設繞進現代化陷阱，少走彎路、錯路。

第三，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進程決定了引進外來文化的可能性。

是否需要引進外來文化，引進哪種外來文化、引進多少外來文化，其決定性因素在于它能否滿足被引進國的需求，能否有助于解決該國的實際問題，能否為這個國家提供必要的精神支撐。否則這種文化再先進，喪失了需要的土壤，也不可能落地生根，即需要是引進外來文化的衡量標桿，這種深層次需要依賴于社會發展的程度。當社會發展能夠達到相對高度，有和某種外來文化相契合的結合點、生長點，外來文化的引入才會成為可能。西方文化在明朝早期就已傳入中國，一批傳教士肩負文化傳播的使命在中國孜孜以求，但影響甚微，這和明朝時期資本主義萌芽未能發展壯大，對資本主義文化無法形成強烈需求密切相關。現階段中國正在進行現代化建設，已逐步完成了從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的轉型，開始進入知識經濟時代、信息化時代。雖然我們在這個發展過程中有很多問題沒法解決，達不到發達國家的現代化水平，但我們正在進行現代化的建設任務，步入了現代化建設的發展階段，現代化建設需要與之匹配的現代文化，而中國自身的文化發展沒有完成現代轉化，不能有效解決現代化進程中的問題，這正是西方先進的現代文化能夠引進我國的現實土壤。

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以來，成就斐然。在經濟層面，標榜自由平等的市場經濟體制取代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登上舞臺；政治層面，政府由以往的大包大攬轉為以宏觀調控為主；思想層面，破除對領導權威的迷信盲從，強調實踐的檢驗標準；文化層面，沖破過去的保守禁錮，以開放的心態積極展開文化交流與探索。改革的成功加速了中國社會轉型的進度，打下了現代化建設深入發展的現實基礎，中國社會和西方先進的現代化銜接的條件大致具備，提供了引入西方先進文化的生長土壤。另外我國的教育事業獲得較大發展，國民的人文素質、知識修養提高顯著，為西方先進的現代文化傳入中國后的后續吸收、轉化工作儲備了較好的人才資源，是中國現代文化成長的有力保障。

二、破除障礙，融中西文化為一體

第一，破除二元對立的僵化思維模式，培育開放性思維方式。

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效法天地而來，形成了“厚德載物”的文化境界和“有容乃大”的博大胸懷，這恰是中華民族文化保持強大生命力的根本所在。但隨著西方國家以武力打開中國大門，西方文化以強勢姿態進入中國，人們逐漸喪失了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對外來文化表現出懼怕心理，原有的文化包容胸懷演變為排斥心態，文化氣度、文化胸懷日益狹窄。同時，中國傳統文化自身亦含有排他性的方面，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各家學派皆認為“自是而相非”，不遺余力地批評別家學說，維護自家學說。進入西漢，統治者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儒學定為一尊，人們常把儒學作為衡量其他學派優劣的標準，符合儒學立場的得到認可，不合儒學標準的被貶斥，排他思維日益鮮明。這種日益嚴重的排他思維直接導致了宋明及其后的文化專制現象，導致晚清及以后文化保守意識泛濫、文化排外思想嚴重，步入近代則演化為國粹和全盤西化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至今其影響仍然存在于國人的內心深處。我們常說“思想是行動的先導”，僵化落后的思維方式嚴重制約了我國的文化建設，中西文化始終是兩張皮，無法真正融合，文化的進一步創新與轉型很難實現。我們要順利實現文化轉型就要打破僵化落后的思維模式，以積極開放的思維、兼容并蓄的寬大胸懷吸收西方先進的現代文化，融會貫通、轉化創新，建設富有中國特點的現代文化。完成思維方式的轉變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我們立足于中國的文化國情，在學理上注重中西文化的交流互補，逐步破除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思維；在情感上，避免陷入文化民族主義的泥沼，用高遠博大的文化胸懷包容其他文化，對有利于中國發展的其他文化大膽注意引進、積極吸收；在文化實踐上避免意識形態、民族情感等影響，客觀地評價其他文化及其優劣，揚長避短，形成文化間的互補。如此，才能真正做到中西文化的融合，實現文化的現代轉型。

第二，深入理解中西文化國情，建立中西文化結合機制。

融會中西文化需要找到中西文化的結合點，建立相應的結合機制，而深入了解中西方文化則是建立兩者結合機制的根本前提。在深入了解的基礎上對中西文化作深入細致的研究，尋找各自的優勢和短處，揚長避短、優勢互補，方能做到融會貫通。若是缺乏對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了解，導致的結果只能是要么照搬照抄，要么一味排斥，此即為“國粹派”和“西化派”對立的關鍵之所在。當前由于人們對中西文化的了解不夠深入，使得中西文化的融合陷入窘境，更對我國的文化現狀產生了不利影響。受歷史因素的影響，步入近代，中國對西方文化的引進多著眼于技術層面，忽略了其背后蘊藏的文化精神，從而出現了實用主義的傾向。例如注重引進西方知識層面和技術層面的內容，忽略了起支撐作用的科學精神，導致中國呈現出工具理性不斷膨脹、價值理性逐漸失落的不利趨向。對此我們在引進西方文化時，應引以為戒，避免出現類似問題，影響中西文化的融合進程，妨礙中國文化的順利轉型。

任何外來文化，包括西方文化，要想融入中國文化，還需要對中國國情的深化了解，在依據中國現實需要的基礎上，探尋中西方文化的最佳結合點。換句話說，引進外來文化的關鍵不在于它比我們的文化先進多少，而在于這種文化能否滿足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需求、解決現代化面臨的難題，能否為我國的現代化建設提供精神支持，能否促進我國文化的發展和現代轉化。即在這個過程中，中國文化具有主體選擇的地位和作用，而深入了解中國國情是主體選擇作用發揮的必要前提。目前我們在充分認識中國國情的工作方面做得遠遠不夠，特別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缺乏應有的認識，梳理不精，沒有做好批判繼承的任務，部分陳舊落后的傳統、帶有封建殘余性質的影響不容小覷，一些富有生命活力的傳統卻不被正視，沒有發揮文化基因的功效，中國文化的發展受到嚴重制約；不清楚中國目前的文化構成狀況，簡單地認為中國文化的轉型就是傳統文化的轉型，忽視了現代文化因素、西方文化因素文化轉型中的作用和影響，阻礙了文化轉型的進程。我們要認識到中國有自己獨特的歷史和具體國情，這決定了中國要走的現代化道路不同于西方發達國家，也可能不同于其他國家，也決定了中西文化融會的途徑只能是在中國文化發揮主體選擇作用的前提下，取長補短，朝著現代的、民族的、社會主義的文化方向發展。

第三，立足世界高度，促進文化的和合共榮。在不同文化的交流、碰撞中發展本民族文化是文化發展的必然趨勢。

從當前的世界形勢看，全球化越演越烈，文化間的交流更加便捷、頻繁，中國文化注定要在多元文化的交流、激蕩中前行。這要求我們必須突破文化的地域限制和國別限制，站在世界文化的高度，以海納百川的文化氣度對待各種文化；在和合共榮的文化理念指引下，積極開展文化間的交流、溝通，促進文化間的融合，完成文化轉型。任何一個國家或民族只有把本民族文化納入世界文化的發展框架，才能生生不息，煥發持續活力。某種程度上來說，文化的發展取決于不同文化間的交往擴展情況，因此我們主張推行文化的和合共榮理念。

“和”的思想西周時已經產生，當時史伯提出“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觀點。春秋時期有晏嬰論和同之辨。他們都強調了和的重要性、同的不可取。因為史伯和晏嬰旨在勸導君主要聽取不同意見，因此他們所講的和是指善于聽取不同意見，使不同意見形成互補，取得成就。由此可知和存在的前提首先是多元化、是不同，和的思想經過不斷的發展形成了貴和尚中的“和合觀”，意為各種不同元素的相互補充、積極融合。當今亦有人倡導“和合學”，期望以此解決人們現今遭遇的種種困境和沖突，“和合觀”已經成為中國文化的優秀基因。在和合理念的指導下，我們要以包容的文化心態客觀對待其他文化，不人為制造文化壁壘，積極開展文化交流，特別是異質文化間的交流，促進不同文化要素間的相互吸收與融合，助推本民族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進一步發展。從我國的幾次文化發展熱潮中，我們看到每當社會巨變，需要文化轉型時期，必然出現文化論爭，而文化論爭的焦點大多集中為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何者為優、何者為劣的辯論上，其辯論所反射出的實質仍然是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或者說人們習慣于以同的標準和立場衡量其他文化，忽視了異質文化間可以通過相互交流、相互補充，達到“和”的相處狀態。當然在此期間也有調和論、會通論，但并沒有落實到實踐層面，其影響力甚微。這種狀況的出現和單一化的習慣思維模式密切相關。要扭轉這種現狀，亟需發揚和合共榮的文化理念，不以“同”的立場和標準衡量其他文化，不以單一化的習慣態度對待其他文化，加強不同文化要素之間的相互溝通、相互補益，借鑒一切中國需要的西方先進的文化成果，才能做到“和實生物”，促進文化上的更大發展。

目前，我們的現代化建設深植于全球化的時代大背景中，因此呈現出鮮明的多元性趨向，而現代化建設的多元性決定了文化發展上的多樣性，反之文化的多樣性發展，進一步激發現代化建設進程，使其活力盎然、創新不斷。在這種情勢下，我們更需要運用和合共榮的理念指導文化建設，積極促進文化間的交流，促進中西文化融會和發展，打造極具生命活力的、體現中國特點的現代文化。中華民族文化要獲得長足發展，一要注重本民族文化的歷史積淀，二要借助外來文化的刺激與促進，使內外兩個因素發揮最大的功用。因此我們的文化發展路徑應以本民族文化為根基，以至今仍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文化要素為基點，根據中國自身需要，引進、融會一切外來先進文化。

[1]李振綱，方國根.和合之境——中國哲學與21世紀[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301.

[2]馬恩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60.

[3]張立文.儒學人文精神與現代社會[J].中國哲學，2002，(9).

[4]姜義華.理性缺位的啟蒙[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