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
隨著近年紡織品外貿單據操作方式的逐步發展,交易中承運人憑非提單放貨的操作得以寬松,其中的FCR單據交易憑其海運費均價僅為歐基港1/3的價格優勢及手續簡便、便于收貨分柜等特點,逐漸被應用于紡織品外貿交易。而隨著FCR交易逐漸增多,其風險及對紡織品交易的潛在損害也逐一顯現。據中國國際貿易仲裁委員會統計,FCR單據造成的出口商損失,占紡織品外貿爭端所引起損失的比例,已從2001年的4.3%增至2013年末的11.5%。因此,解構FCR單據交易的風險,及其引起的紡織品造成交易損失,成為解決紡織品外貿FCR交易操作實踐糾紛的關鍵。
一、 紡織品外貿FCR單據交易特征
(一)收據而非物權單據
FCR(Forwarders Certificate of Receipt)單據是國際貨代協會聯合會授權的承運人發貨憑證,是指憑借承運人出具的FCR運輸單據完成結算的交易。繕制過程中,FCR單據因其所具有的收據實質,使得FCR單據的“收貨人”一欄不能作成指示性抬頭,只能填制交易客商具體信息,使得FCR單據本質上僅表示承運人所轄貨物的流向,并變為后者的攬貨憑證。紡織品出口實踐中,出口商往往為爭取交易而被動接受這一做法。據統計,以進口商詳細信息作為FCR單據收貨人的,占全部FCR交易90%以上。這就容易造成本屬于出口一方的貨物控制權轉移,并為客戶利用FCR單據潛在缺陷,提出貨品降價、運費扣除、減免及折扣優待等要求提供便利。
(二)不具備提單的控貨功能
一般而言,FCR單據載有“N/N UNLESS MADE OUT TO ORDER UNDER THE TITLE OF CONSIGNEE(除非收貨人為抬頭,否則不可議付)”等表述。相比提單項下憑借貨權質押,要求客戶付款贖單才可提貨的控貨功能,FCR單據不具備貨物轉移所伴隨的物權跟隨,令議付行在面對出口商的FCR交單議付時有所顧忌,從而影響賣方的憑單議付。實踐操作中,出口商貨物被客商提取并遭銀行拒付的同時,由于所持單據實質上無控貨能力,也無法憑此來限制客戶對貨物的進一步處置,并因單據不被UCP框架協議接受,難以倒逼承運人支付貨價,造成2004-2013年間平均85.6%的紡織品FCR交易遭受銀行拒付,且承運人拒絕賠償等損失。
(三)委托-代理的流轉業務實質
FCR單據的貨運憑證屬性,導致紡織品交易變成收貨方、承運方間委托代理關系下的貨物流轉,造成出口商直接向買方追討貨款的依據不充分,因無保險標的抵押實質,而無法索賠、無法從境外受托承運人處獲得貨款補償。據中國紡織品外貿網、中國國際貿易仲裁委員會聯合調查顯示,紡織品外貿FCR單據交易糾紛在2004-2014年間的年增幅為24.16%;出口商主張向承運人索償、向保險公司索賠的占全部交易糾紛的75%以上,但在累計的2352起案件中,出口一方的勝訴率僅為4.2%。
(四) 分批攬貨背景下的可控性低、風險高
FCR交易應用于承運人組織多柜貨物并分批攬貨的比重,占到全部FCR交易的44%以上,這一應用表面上由承運人承擔風險,但實質上CFR單據所轄貨物對應的整貨支配權屬于客戶而非出口商,令風險“隱藏”于出口一方。特別是在實踐中,當紡織品交易時空跨度大時,出口商難以控制出貨去向,而當客戶提貨后,以紡織品質量瑕疵為借口拒絕付款時,出口商面臨難以處置貨物或與客戶糾纏于司法訴訟等困境,且事實上出口商也不具備相應精力,只能被動承擔這一作法引起的風險與貨物損失。
二、 紡織品外貿FCR單據交易風險解析
(一)交易貨權的“離心化”
FCR單據在操作上給承運人與業務交易提供便利,但由于單據缺乏物權追索力,“驅散”了出口商對貨權的控制。在交易實踐中,貨權也隨著貨物的實際流向,被承運人以單據名義流轉,令出口商發起的追索缺乏實質立足點。引例如下:
寧波A公司為爭取訂單與西班牙B公司簽訂合同,交易全棉男式襯衫Q、K兩類尺碼,3200件,總計14900美元,但信用證規定以出口地承運人JACURDED出具FCR單據交易;收貨人一欄為西班牙B公司;A公司注意到其并非海運提單,經協商后后客戶解釋,此單為同款服裝在中國的統一配單,為節省費用與時間,憑承運人簽發FCR單據,在貨至目的港GENOVA后實施分柜提貨。但貨到港兩個月內B公司始終未付款,經查發現28天之前貨物已由JACURDED轉至B公司,并被后者提走,A公司控告并主張從B公司及JACURDED處獲得貨款、匯率損失、退稅損失、補稅損失共計15200美元,但JACURDED 辯稱其受B司委托,按FCR單據規定將貨物轉至B公司,程序合法,無需承擔相應運輸責任及由此形成的關聯損失。
本案中,相對于海運提單收貨人一欄的指示性抬頭繕制安排,FCR單據在當事人一項上處理相對特殊,對比議付行對貨款的議付墊資而言,承運人僅收取貨運費用,因而收貨人一項的“JACURDED”的填制內容,缺乏對貨物的全款質押,造成出口商貨權的喪失。案例所涉業務中,實際收貨人的控貨權隨著FCR單據交易,被轉至JACURDED、進口商名下,剝離了紡織品出口商的持單收款及對貨物流轉的指示,造成后者在裝船發貨后的實際物權喪失,并導致索償變為出口商與承運人間在委托貨運之外的糾紛,而且缺乏相應的依據。
(二)信用證交單議付功能的“空心化”
由于海運提單下的記名收貨人、議付行指示抬頭構成象征性交貨(SYMBOLIC DELIVERY),出口商可憑提單等裝船單據向銀行議付貨款,但FCR單據以托運人指示下的貨交客商展開,交易單據實質側重于貨運流轉而非貨物流轉,因而UCP框架排斥了FCR單據作為議付單據的效力。引例如下:
江蘇某企業C接下荷蘭某購物連鎖企業直接采購單,供應針織女運動背心54000件,價格術語為FOB青島,來證載明憑大副收據可議付條款。“中國境內任何銀行可議付”,但C企業在遭受承運人無端放貨后追索至議付行,后者稱UCP框架下FCR單據并非信用證46A 項下的主海運單據,故不承擔議付整套單證責任。隨后,C企業以裝箱資料及單據完備為由,向江蘇海事法院發起對承運人D的控訴,但因所持抗辯證據對其成為憑單議付的主要海運單據缺乏支撐,而被一審駁回。本案中,單據議付、償付并不以FCR收據為中心,實質上架空了出口商憑單、證相符爭取議付索匯的權利,造成FCR對議付單據的空心化驅離,以及出口商議付維權地位缺失。endprint
(三)客戶追償貨物能力的“弱化”
“弱化”主要是指FCR單據僅表明承運人攬貨、提供運輸服務而非承運的憑證實質,分離了貨物流轉與貨款結算,令貨物流轉成為業務主體環節之外的事宜,削弱甚至否定了出口商向承運人索賠抗辯的立足點。在紡織品交易實踐中,FCR單據交易不僅令紡織品出口商貨物控制權轉移、所有權喪失,且有90%以上的交易在境內外承運人的層級代理下完成,從而進一步削弱了出口商針從承運人處獲得成功追償貨款的概率。我國福建泉州牛仔服飾制造商商(A公司)與丹麥進口商S公司,以FOB泉州港指定承運人、電匯前25%、托收75%余款的方式進行全棉牛仔褲出口交易,S公司指定承運人GD.,與其泉州分支機構GQ.達成委托協議,計算海運報價、代理報關。S公司將獲自GQ.的信息轉告A公司,后者為爭取此筆業務授權GQ.辦理約定事務,同時,GQ.出具FCA單據作為其攬貨、發運憑證,向GD.進行全棉牛仔褲十一個貨柜的分解放貨。但后經A公司聯系并經查實,對方已于兩個月前提走貨物,未付75%余款,其間GQ.從GD.獲得貨運及相關費用并轉讓FCR單據,后者將載貨單據移交S公司牟利。之后A公司向當地法院發起一、二審申訴追償,但均以GD.實際承運行為并非屬地管轄的原因而敗訴。
本案涉及到FCR單據多柜交易,對照《INCOTERMS2000》、《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賣方有權憑其所持有的貨交承運人相關單據,向后者追償貨物損失,但前提是承運人為出口商所在國(境)內實體,但本案所涉客戶S公司以其境內企業GD.委托我境內企業GQ.,予以承運及報關與單據流轉,事實上構成了境內外承運主體間關于貨物流轉的合同關系,從而使得出口商委托本國承運人事宜變為跨國委托事宜,原先貨、運、客三方圍繞貨物流轉的權責義務,在實質上變為跨國(境)的四方權責義務,造成紡織品出口商的追償需依賴于國外相關法律而缺乏抗辯依據。
三、紡織品外貿FCR單據交易風險的規避
(一)顯化FCR單據物權效力
針對FCR單據對貨權的弱化,研究認為,應針對性地顯化FCR單據的物權效力。具體做法包括:(1)與客戶協商,在合同中載明買方對貨物的支配行為應受限于出口商的書面指令;(2)在貿易合同中規范FCR單據效力,明確FCR單據所載貨物歸屬權,且不以指示抬頭空缺或詳細收貨人為買方而發生變更;(3)與進口商協商在信用證條款中載明“FCR DOCUMENTS HOLD EQUIVALENT PROPERTIES WITH B/L”等語句,即FCR單據的貨物權利控制效力等同于海運提單;(4)要特別注意刪除FCR單據中裝船日期,這主要是由于FCR單據裝船日期易被誤解為是提單日期,但事實上FCR單據簽發于裝船日前,極易形成不符點而遭致拒付。
(二)轉變付款方式,明確單據議付功能
針對FCR單據對議付交單功能的“空心化驅離”,研究認為,FCR交易給紡織品出口造成的實質損失在于結匯不利。因此,作為紡織品出口商,一方面要爭取主動性質的付款方式,例如將信用證全額付款方式改為電匯,或者退一步將前款比例,即“前T/T”比例調升至30%以上,并協定此條款作為貨交承運人的對價條件。另一方面,應調整合同及相關單據內關于FCR單據的議付交單表述,確保出口合同、商業發票載明FCA單據可用于電匯付款,也可設置交易“前款”電匯,尾款信用證,并加入FCA單據可運于信用證議付的條款。同時,紡織品出口商要爭取物權明確化,以信用證開證行作為FCR單據所轄貨物的指示收貨人,將這一協商結果載明于FCR單據中,從而規避FCR單據遭遇銀行拒付的風險。
(三)辨識承運人實體,立約轄定追償責權
FCR單據交易的紡織品外貿貨物在實質上成為承運人間業務流轉的標的物,而往往又以境內外層級代理開展業務,這是構成紡織品出口商追償貨款失敗的另一個主因。研究建議,首先要謹防承運人勾結買家,嚴查承運人資質,若辨別承運人是無船代理人,應確保在商業發票簽發后15內、裝運期前與客戶、承運人方核實、確立償責機制。特別要針對境外承運人或作為境外分支受托辦理業務的機構的把控,要在商業發票開立之前與客戶協商修改、刪除信用證軟條款;與客戶約定,不同代理層級承運人對應不同比例“前款”的支付額度;簽訂本國(境)與對方國(境)兩家承運人與出口商的備忘協議,注明紡織品貨運為三方委托代理業務。同時,與最終客戶協商,并在合同文本中載明,最終受托承運人的單據流轉、貨物承運、報關業務等信息均與買賣雙方當事人相關,其所涉業務受轄于合同,以便紡織品出口商在面臨對方違約時,憑合同向承運人追索相關責任。
(四) 強化出口保障保障、沿用并推廣成功模式
從上述分析中可看出,FOB、EXW術語交易中,FCR單據交易的使用率高,該類術語交易的承運人由客方指定,紡織品出口商無法通過承運人選擇控制FCR單據風險。因此,在交易開展的實踐中,出口商要主動使用帶有保兌性質的付款方式,并積極開展出口信保;運作資金相對不足的中小型紡織品出口企業,可以選擇部分比例的不動產,加上出口訂單作為抵押,換取應對FCR單據交易下的貨款、貨物無著損失等風險的出口保單;當然,在價格允許前提下,以適當比例傭金激勵客商選用CIF術語,通過出口商自選承運人方式,降低FCR單據交易風險;最后,在順利完成交易后,建議出口商聯同客戶共同備案,將成功的FCR交易規程記錄在案,在下次交易中,盡量與客戶協商接受本次成功交易案例的模式進行交易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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