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叫沉默

金麗霞

窗外的雨猛烈地撞擊著路面，像鼓足了勁兒要宣告它的到來，那聲響比平時大得多。

我右膝的毛病又犯了，酸痛得走不動路。父親就在隔壁，但我不想叫他，我害怕他的沉默。

父親的沉默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令人難以察覺。他的頭發很早就開始泛白了，卻依舊堅持留著一頭整齊的、極具知識分子氣質的發型。他的衣裳簡約而利落，就像他沉默的性情一樣。他臉頰旁的胡子總是剃不干凈的，偶爾說幾句話，言語也如他的胡子一般短而尖銳。或許是我去異地讀書，更加速了他的衰老，而他像匹老了的馬，再如何也只是低著頭，一語不發地做著一切他能為我做的事情。

我輕推開一條門縫，看見父親正在書房里，手里點著一根煙，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我忍住膝上的酸疼，強裝鎮定地走了進去。見我進來，父親立刻滅了煙，輕輕抬眼，目光掠過我的膝蓋。我有點慌，硬是挺直了腿，拿了本字典就往外走，沒說什么，也不敢說什么。

正慶幸著，我的房間門口卻傳來腳步聲，聲音沉穩得很，比窗外的雨聲還要渾厚。

是父親。

他一只手里是一杯茶，茶杯上升騰著一陣煙霧;而另一只手里，是一瓶紅花油。

他示意讓我坐到床沿上，我才知道父親一開始就發現了。

他把茶穩穩當當地放在桌子上，然后默默地在我身前蹲下，用粗糙的手擰開了瓶蓋，灑了些紅花油在我的右膝上。

父親一語不發地低著頭，用他的大手為我按摩膝蓋，父親手心的溫暖正從他粗糙的指尖，一點一點流進我的心里。

這一刻，不由得想起那無數個早晨，在我蒙眬的視線所能夠觸及的地方，有一桌豐盛的早餐，和一片灰暗的家具。我從父親的眼神中讀得出，他堅定地命令我——全吃完才能去上學。

我總是急匆匆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抓起房門的鑰匙，背上書包向門口奔去。

路過父親房間的時候發現門虛掩著，父親側躺著，門口的光照在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有一塊暗淡陰慘的風濕膏……

我的心開始有些沉，比肩上的大書包沉得多。

雨聲小了，窗外的光線也亮了很多。房間里，溫暖極了。

我捧起那杯茶，靜靜注視著，父親的話就如那水里的幾片茶葉一樣在我心里打轉。而我也明白了，或許只有少許的幾片茶葉，才能泡出一杯平淡卻醇香綿長的好茶。

而愛，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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