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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榮爺

2015-03-24 00:09:20頻陽
滿族文學 2015年2期

張家堡以張姓為主,張姓是個大家族。張氏家族除過東巷的六老太爺,下來就數柏榮輩分高了。一村老少,見了柏榮都叫爺,柏榮爺。

三祥爹早年在云陽鎮給安吳商號做掌柜,解放后還鄉歸田,一回村,走到城門口,遇到趕牛車下地的柏榮,拱手叫聲柏榮爺,恭恭敬敬地三躬其身。那年柏榮才三十多歲,三祥爹快五十了,一把花白胡須垂在胸前。外人三思不得其解。到三祥會說話了,他就稱呼柏榮叫老太爺。柏榮伏下身子,拍了拍三祥的胖臉蛋,一對兒蛤蟆眼睜得溜圓:娃兒,不敢!叫爺就行了。上面還有六老太爺呢。

后來三祥爹告訴小三祥:我叫柏榮爺,都矮了人家幾輩了。既然柏榮爺說有六老太爺在上面撐著,你就叫柏榮爺得了。三祥快上小學了,他就是想不明白,老爹叫柏榮爺,他也叫柏榮爺,老子兒子怎么就處在一個臺階呢?

柏榮爺當年家窮,被派過差役,賣過壯丁。土改后才成了家。老婆是甘肅人,逃荒過來的。老婆把柏榮爺當神敬,做飯、織布、縫洗衣裳,早晚先給沏好茶水,端上小桌,柏榮爺抽幾口旱煙,喝兩口熱茶,好不自在。

柏榮爺耿直,身材高大,結實,典型的關中漢子。那年夏天,干旱,附近幾個村莊都去姜渠口攔水澆地。正值莊稼拔節時節,澆一茬河水,肯定收成好。姜渠口地處三個自然村的分界線,河床又高出下游一大截,歷來是引水、爭水的關口。馬張寺人想把河水引向西邊,澆他們村的莊稼;郝家堡人想讓河水繼續往下流,下游是他們村的上千畝莊稼;張家堡人不愿意,姜渠口是六老太爺在頻陽縣長任上出資修建的,每到夏秋季,河水必須先流進張家堡的土地里。

姜渠口已經人山人海了,三個村莊的青壯勞力都抄著家伙,一窩蜂似的走上渠口爭搶河水。柏榮爺褲腳挽到大腿根,手提一把鐵锨,被一伙肩扛鐵鍬的后生們簇擁著。后面跟了一大群搖旗吶喊的婦女小孩。

走上河堤,馬張寺人已經搶先一步,西去的水渠扒開了,河水正翻著跟頭往外涌瀉。柏榮爺臉色煞白,蛤蟆眼瞪直了。他抬腳一甩,兩只布鞋就被扔到了背后,他縱身一躍,跳進河中央。水勢太大,一個浪頭越過,柏榮爺打了個趔趄,河水把他淹沒了,混黃的激流旋轉著翻滾不息。就在人群大呼小叫之時,只見柏榮爺挺身而起,隨著后一個浪頭,把手中的鐵锨插進河底,抓住锨把,又縱身一躍,穩穩的站在了河中的大石頭上。

老六子伏在渠口,大環眼一派茫然。他驚秫得脖頸直冒冷汗。

柏榮爺站在大石頭上,一手抹下臉上的水漬,一手撐著鐵锨把,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鎮定自若。他手臂向左右揮了兩下,高聲喊道:各位鄉鄰都聽著,還是按老規矩,先澆張家堡的莊稼。人呀——,要講良心,吃水不忘掘井人!一天后,再輪到馬張寺澆地。都不要爭,不要搶。

柏榮爺的話音還沒落,就有張家堡的后生們躍到了馬張寺的渠口,紛紛用石頭和河泥開始堵水口。馬張寺的青壯勞力們哪能咽下這口氣,一個個像斗紅眼的公雞,嘶喊著撲了過去,相互撕扯著,鐵鍬在渠口亂飛,一場械斗眼睜睜就要發生。

誰敢動手?沒王法了!柏榮爺一聲怒吼,隨手揚起鐵锨甩了出去。鐵锨像一柄飛鏢,呼嘯著,劃著弧線,飛向順陽河右岸。剎那之間,一棵碗口粗的白楊樹,被攔腰切斷。樹身忽忽悠悠,像在河水中打漂一般旋舞,眨眼間癱倒在馬張寺青壯勞力們的腳下。

帶頭鬧事者傻眼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撤”,馬張寺的后生們才緩過神來,掉轉身子,撒腿就跑。

老六子長長舒了兩口氣,對身旁貪玩的三祥說:啊哈,柏榮爺真是生生(關中方言:不熟,吃起來生硬之意)。老二桿子!

三祥穿著開襠褲,和牛子結伴到河邊看熱鬧。他覺得柏榮爺太厲害了,一個人嚇跑了一群人。

老六子接著說:當年中條山血戰,柏榮爺扛機關槍。小鬼子想進東潼關,他一梭子擼過去,撂倒了一大片。

姜渠口的河水嘩嘩東流,張家堡的男女老少歡呼雀躍。叫小勝的小伙子,怯怯地跟上去,和柏榮爺搭訕:爺啊——,那鐵锨出去,若是甩到人群里,起碼鏟斷幾條大腿。

柏榮爺站住了。蛤蟆眼又瞪圓了:都是鄉鄰鄉親,咋能狠心往人身上鏟?!

柏榮爺是半個泥瓦匠,半個小木匠。拿他的話說,一沒拜過師,二沒跟上大師傅順溜過,是個二迷(方言:似懂非懂),土八路。上不得臺面,做不了大活兒。那年月張家堡貧困,大部分人家請不起大匠人,土八路匠人最管用。

芒種后,郭嬸家弟兄們分開過日子了,要修茅房,招呼了一聲,柏榮爺不假思索,隨口應承道:沒麻瘩。不就是一兩天的工夫。

郭嬸說:不耽誤您掙農業社的工分,我讓小旺給您還工。

還工就是柏榮爺在郭嬸家忙碌了幾天,郭嬸讓兒子小旺在他的記工本上,給柏榮爺轉撥幾天來補償。

柏榮爺說:還工不還工無所謂,只要你把飯做好,我愛吃蔥花拌面。

柏榮爺家孩子多,就他一個壯勞力,每年到了春天就沒糧吃了。大半年時間一家老小啃包谷面窩頭,喝紅薯粥。

郭嬸說:大旺在薛鎮帶回了一袋洋面,您想吃蔥花拌面了,啥時候過來都行。

柏榮爺蛤蟆眼笑成棗核了:嘿嘿,無功不受祿!

過了秋分,小勝岳母要盤火炕,柏榮爺照舊答應了。小勝岳母是大家閨秀,看著柏榮爺臉色蠟黃,知道柏榮爺家的日子困頓:您把火炕盤好,我給您搟出湯翦面。

柏榮爺嘴巴長大了,神情溢滿了貪婪:再弄點油潑辣子。

小勝岳母一臉的喜悅,走到柏榮爺跟前,貼耳細語:我板柜里藏了一瓶菜子油。

谷雨之前,牛子家老母豬下了一窩豬仔,滿院子亂跑,屎尿隨地拉,牛子娘要壘豬圈。柏榮爺說那是個小活兒,用家里的舊磚頭、土坯就行了。

牛子娘說:我給您做胡辣湯。

柏榮爺蛤蟆眼要跳出來了:總不能一天三頓喝湯吧?

牛子娘說話干脆:午飯我給您烙包谷面餅子。

柏榮爺脖頸擰到了一邊,腿腳往回縮:我吃包谷面餅子,胃里泛酸水。

牛子娘抻了抻舌頭:那您想吃啥飯?

柏榮爺想了想,說:白面削削子。

牛子娘一咬牙:中!她的河南口音一輩子都沒改變過來。

鄉村的夜晚漫長孤寂。柏榮爺在家閑不住,他拿出了斧子、刨子、鋸子,在一條大木凳上搗鼓起來。平日里收拾的桐樹、楊樹、楮樹、槐樹樹干樹枝,不管大小,截成板子,依材下線。他做蒸饃篦子,紡線車子,小桌小凳。做的最多的,是桐木箱子。秋冬農閑了,下雨、下雪了,柏榮爺依然如此忙碌。

村里的女人們若想要篦子、紡線車子和小馬扎子什么的,柏榮爺滿不在乎地一甩手,說隨便拿吧,看上哪件拿哪件。女人們說手頭沒錢,農業社只管出工,常年不分錢。柏榮爺說不要錢。女人們說不要錢我不能白拿。柏榮爺說拿家里的木料兌換吧。那些東西放在你們家是廢物,在我這里好賴都能派上用場。

柏榮爺做的箱子有大有小,大的方正大方,可以裝嫁妝;小的秀氣玲瓏,可以做洗漱匣子。柏榮爺睡得晚,總是獨自在家里折騰,敲打聲四鄰聽的很清晰。柏榮爺做好的成品就堆放在庭房的角落里,碼成垛子,用草席苫住。

流曲鎮農歷每月逢八集會。柏榮爺逢集,必去趕會。

柏榮爺把小木箱摞上大木箱,用麻繩縛了,繩頭系上槐木扁擔,前后兩個大木箱,就挑上肩膀了。老婆隨手提個篦子,或者兩個小馬扎,跟在他身后。柏榮爺走路不緊不慢,旱煙袋別在大腰帶上,槐木扁擔在肩頭忽忽閃閃,甚是自在。柏榮爺人高步子大,老婆換了一雙燈芯絨新布鞋,頭頂白羊肚手巾,在柏榮爺身后急急地追趕著,短腿小雞啄米似的歡快。

剛走出城門,小勝正給飼養室擔水,他老遠就喊過來了:柏榮爺又上流曲會了!

柏榮爺邊走邊應和:啊。今兒個天氣好。

小勝耍貧嘴了:柏榮爺悠著走,我七婆(方言:奶奶)在后面脖子冒汗了。

柏榮爺在弟兄中排行為七,他老婆自然就被喚作七婆了。

柏榮爺不以為然:你七婆上會看熱鬧,是她心里急迫的。

小勝的嘴巴閑不住:我七婆替您扛行李,賣了箱子,要請我七婆下館子。

柏榮爺大嘴裂開,和眼睛并列成了平行線:爺——,難為不了你七婆。

城墻邊的大榆樹上飛過兩只喜鵲,喳喳叫了幾聲,輕盈地躍上了老槐樹的高處。

老六子喜歡開玩笑。一見柏榮爺擔著木箱出了城門,他就在街巷里和幾個老女人嘮叨。哈哈哈幾聲開懷大笑過后,他嘴邊掛著一段順口溜:

柏榮爺是半個木匠

借天黑做幾個桐木箱箱

逢集挑到流曲街的偏僻小巷

和幾個婆娘女子娃商商量量

換幾個小錢揣在身上

老兩口坐在小吃攤上

面皮一碗,油糕二兩

再喝些水水湯湯

老兩口一路上喜氣洋洋

柏榮爺亂吼了幾句秦腔

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破四舊,立四新,打砸搶燒,城鄉一片混亂。

頻陽學校對面的張家石牌樓轟然倒地;張家老宅樓房上的藏書被焚燒了。石牌樓是為表彰張家先祖在頻陽賑災的義舉,大清皇帝特敕御旨所修建。石牌樓頂額陽面有“圣旨”二字,陰面刻有功德紀事。

六老太爺劫后找不見張氏家族的家譜,癱臥在了爐子炕上,竟然一病不起。

柏榮爺十分糾結。大兒子強娃十六七歲,剛上初中,就積極加入了造反派的行列。強娃外出串聯了一大圈,就回鄉鬧革命了。父子倆情同水火,一見面就驟起戰端,火星飛濺。多虧七婆從中調和,息事寧人,否則柏榮爺早把強娃小腿打斷了。一看到強娃臂膀上的“造反派”紅袖標,柏榮爺氣就不打一處來。本來生就的一對兒蛤蟆眼,眨眼間就充血成了牛卵子。此刻的渭北政治形勢,群眾分為了兩大派別:炮統和紅聯。炮統是炮打司令部統一戰線,紅聯為紅色統一戰線聯盟。炮統多為新生代造反派,紅聯多為保守勢力。炮統污蔑紅聯為“保皇派”,紅聯蔑視炮統為炮灰。柏榮爺和兒子強娃的不和,自然被村人認為是兩派之別。觀點不同,斗爭就是必然的了。

柏榮爺實在看不慣。他告誡強娃:社會再亂,做人的規矩不能亂!

強娃反唇相譏:革命已經成燎原之勢了,您還念叨老黃歷?典型的保皇派。

張家堡的運動如火如荼,造反派抓住了逃跑半月的公社社長。社長被揪到了大隊部,準備召開群眾大會,公開批斗。

大隊部在張家堡城東南角。墻外是張家堡的蘋果園。蘋果園被土圍墻圈起來了。柏榮爺正在看管果園,聽說把公社社長揪來了,他覺得莫名其妙。他只知道,這個社長是個好人。這樣的人不應該受到批斗和毆打。

社長是午間被揪過來的,關在大隊部辦公室內。門口有造反派骨干分子看管。為了使批斗會顯得鄭重,造反派們拉來了木椽、竹竿,在大隊部院子里搭建臺子。挖坑、栽桿、搭棚布,忙活了大半天,黃昏時分才搭建完成。

柏榮爺心里不安,伏在蘋果園墻頭,不停地向大隊部院子里張望。

天黑了,四村八堡的人們陸續進入大隊部,整個院子里人頭攢動,會場唯一的一盞電燈懸掛在舞臺中央,四周黑壓壓一片,氣氛異常嚴肅。

批斗大會開始了。只聽主持者大聲宣布:把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穆明亮,押上來!人群中一陣唏噓聲,隨即閃開了一條縫隙,四位造反派,架著穆社長飛速跑上舞臺。碩大的燈泡凌空照耀,穆社長以噴氣式的造型,被造反派摁在舞臺中央。這時候,高音喇叭發出了刺耳的呼嘯聲,會場出現了一陣騷動。就在主持人準備宣布會議內容時,一條莽漢手持竹竿,猴子似的從后臺閃了進來,腰身一挺,舉起長桿,“啪”的一聲脆響,電燈泡瞬間爆裂,臺上臺下,一片漆黑,全場轟然大亂。

這個人就是柏榮爺。他猛虎撲食似的,敏捷地躍上舞臺。他抓住穆社長的褲帶,身子一趄,甩上自己后背,一個鷂子翻身,就跑到了城墻豁口跟前。柏榮爺把穆社長扔上去,抓了只胳膊,讓穆社長溜到城墻外,他隨即跟下,又背起了穆社長,穿過果園,飛身再越過土墻。他腳下生風,一口氣把穆社長背出了五畛地。柏榮爺回頭再三打量,看準沒有人追上來,從懷里掏出了兩個蒸饃,塞給穆社長,讓他緩一口氣,盡快北上橋山。

第二天造反派滿村排查,要揪出幕后黑手。柏榮爺依然如故地做著他該做的事情,臉不改色心不跳。

強娃排查到了自己家里,他懷疑是老爹干的。柏榮爺坐在馬扎子上,抽著旱煙鍋,他平靜如水,不屑于和自己的兒子說話。看七婆與強娃不斷地嘮叨,柏榮爺把煙鍋在鞋幫子磕了幾磕,毛茸茸的腦袋一扭,自言自語說:捉奸捉雙,捉賊捉臟。誰要想說是我背走了穆社長,得需有人證物證!

強娃聽爹的語氣,心知肚明,卻不敢說露。

漸漸地,村里傳聞,說是柏榮爺把穆社長劫走的,又一直沒人挑明。

老六子手搖著衣襟當扇子,慢條斯理地說:柏榮爺,嘿嘿,小日本鬼子都不拍,還怕幾個造反派?!

后生們聽了一頭霧水。

“文革”后期,鄉村要割資本主義尾巴。報紙、廣播、黑板報,辦學習班,大小會議,工作組督察,階級斗爭之弦越繃越緊。

三祥已經中學畢業,回到了張家堡。他被選為民兵小分隊隊長,和牛子等幾個后生們,巡邏,檢查,日夜監視著階級斗爭新動向。

又是個農歷逢八的日子,柏榮爺要上流曲集會賣箱子了。這時候柏榮爺已經買了一輛自行車,二手的,很舊。車子全身的電鍍部分銹跡斑斑,幾乎和車架的黑色混為一體了。沒有了前后瓦圈和護鏈板,腳踏板脫落,只剩了個中心軸,柏榮爺卻把它擦洗得干干凈凈。他把木箱捆綁在車后架上,兩邊吊著,中間架著,大小箱子載了個滿滿當當。他推著自行車走出家門,搖搖晃晃地穿過街巷。七婆仍舊跟在后面,右手挎一只小竹籃,頭頂著白羊肚手巾,那件黑布大衫子特別顯眼。一副走親訪友的喜悅。

柏榮爺的車子剛到十字口,就被三祥攔住了。

三祥長成大小伙子了,個頭不高,卻很精神。他看見柏榮爺,腦袋一伸,吐了吐舌頭,笑瞇瞇的說:柏榮爺,又去流曲趕集呀?

柏榮爺推著車子,邊走邊回答:爺的日子緊,不去不行啊!

牛子橫上街頭,擋住了柏榮爺的去路:工作組說了,要割資本主義尾巴。

柏榮爺停下車,蛤蟆眼滿眼的不解:割——尾巴,攔我干啥?

三祥趕緊上去解釋:爺——,上面有指示,農民只能下田種地,不許趕集做買賣。

柏榮爺說:爺不偷不搶,就賣點自己做的東西,辛苦度日子,又沒犯法?

三祥說:爺——,您沒去開會,縣上派來的工作組住在大隊部,最近抓的死緊。

柏榮爺明白了。他把車子靠在老槐樹上,從腰里掏出旱煙袋,不慌不忙地蹲下了身子:娃兒,爺不給你們為難。哪個工作組讓你們來割尾巴,你讓他來,爺想會會他。

就在三祥和柏榮爺交涉的時刻,不知從哪里出來了一個中年人,戴金絲眼鏡,穿著中山裝,他走到跟前,拉腔拉調地說道:現在全國學習小靳莊,學習朝陽經驗,農副產品要集中交流,絕不允許小商小販的個體交易行為。

柏榮爺站起來了。三祥隨即介紹說,這位是縣上來的工作組老何同志。

柏榮爺端著旱煙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不管他縣上來的、省上來的,賣點自己做的東西,我又沒犯王法。

老何顯得很耐心,他扶了扶眼鏡說:老漢叔,您要認清形勢,資本主義道路走不得。

柏榮爺滿臉不屑,手里揮著煙袋鍋,一意的比比劃劃:老何工作組,你在張家堡打聽,我柏榮是不是一個壯勞力?干農業社最重的活兒,都有我。一年四季,我都泡在農活兒里。你老何是縣上派來的干部,我聽你的,不去趕集賣箱子了。可我日子過不去呀,家里明天就沒鹽吃了,食油也完了,我相信政府,相信組織。你說——,老婆要給七八口子人做飯,我一個老爺們,該咋辦?

老何到張家堡多時了,基本了解村民的生活狀況。聽了柏榮爺的訴說,他認為也是實情。就不假思索的說:老漢叔,你家人口多,我知道是困難戶,我們要體現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下午到生產隊的庫房,給你先領二斤食油;至于食鹽,晚上去大隊分銷店,你先拿點鹽。

柏榮爺神情放松了,覺得工作組還有人情味。緩了口氣,又提出新問題了:老何工作組,我感謝政府的優待。我還有點實際困難,三個孩子上學,快學期底了,孩子的學費還欠著,學校催了十幾趟了。孩子回家哭哭啼啼,老師說這個星期再不交錢,下個禮拜就不要去上學了。

老何的神色慌亂了:哦,哦,哦,這也是個問題……。

柏榮爺趁熱打鐵:孩子從小愛祖國,愛學習,愛勞動。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供養他們好好上學。孩子是國家的未來,是接班人,你再將這點小難題給解決了,就消除了我最大的心病!

老何憋紅了臉,沉默了一刻。他終于扭過脖頸,瞥了一眼三祥,甩了兩下巴掌,轉過身子走了。

三祥不解,這何同志對別人狠著,可在柏榮爺面前,一點都不威風。

柏榮爺推起自行車,一出南城門,就放開嗓子吼秦腔了:

走一步退兩步全當沒走

高桌子低板凳全是木頭

他大哥他二哥都是他哥

做孫子當大爺一樣難受

太陽偏西了。渭北平原上一片蒼茫。遠近的鄉道上,浴火熔金般的橙黃。

柏榮爺趕集回來了。他騎著自行車,七婆坐在后面貼著柏榮爺身子,一手摟著他肩膀。柏榮爺不緊不慢,車子歪歪扭扭滾在凹凸不平的鄉道上。

小勝在地里割苜蓿。他伸了腰身,手里的鐮刀刃口錚錚閃亮。陽光逼得他睜不開眼,頭稍微偏轉,他就看見了騎車歸來的柏榮爺。

小勝大聲喊道:柏榮爺悠著點,土路不平,小心顛著我七婆了。他故意用河南口音調侃。

柏榮爺看快到村口了,下了車子。自行車一趄,七婆滑下后座。

柏榮爺說:你七婆屁股大,不拍顛。

小勝靠近了幾步:七婆——,今天上流曲鎮,柏榮爺沒虧待您吧?

七婆興奮得合不攏嘴:沒。沒呀。

小勝:帶您下館子了?

七婆攏了把面前的頭發,笑嘻嘻地說:跑半天遠路,就想跟你爺換換口味。

小勝聽說換口味,嘴里口水出來了。他追著問:七婆吃啥了?

七婆說:一碗粳糕,一碗醪糟。

小勝臉盤像綻開的菊花:嘿嘿,七婆有口福!

走過一片玉米田,柏榮爺剛要進村,三祥迎面過來了。

三祥生龍活虎,腿腳快,嘴也快:柏榮爺每回上流曲鎮,都要帶我七婆。

柏榮爺嘿嘿樂呵:老伴老伴,永遠的伙伴。

三祥嘴巴裂開了,補充說道:老夫老妻,形影不離。

柏榮爺脖頸一伸:你七婆——,是這個!說著就伸出了大拇指。

三祥裝作不懂:爺——,這個代表啥?

柏榮爺正色告誡三祥:你七婆,偉大得很!

三祥心想這個詞語,現在神圣得駭人:柏榮爺,您亂用名詞。偉大也能用在我七婆身上?

柏榮爺較真了,他挺住自行車:娃兒——,你現在年輕,涉世不深。等上了歲數,你就明白了。

三祥不服氣,他一向老成持重:我就是上了歲數,也看不出我七婆,有多么偉大。

柏榮爺再靠近了些,蛤蟆眼珠子要跳出來了:你應該清楚吧,你七婆——,給我先后抓養了六個娃兒;一日三餐,生的做成熟的;紡線,織布,做鞋納襪子,夏天備單衣,冬天換棉衣;洗刷,收拾屋里屋外,給爺燒水泡茶;招呼親朋好友,維系鄉鄰關系;還不忘下地勞動掙工分,她樣樣家事,都想走在別人前頭。一天到晚,手腳閑不住。

三祥不說話了。

柏榮爺情緒興奮,有點兒打不住了:娃兒,你再想想你媽。你家姊妹七個,你媽容易嗎?柏榮爺停頓了片刻,語重心長地說:你媽——,和你七婆一樣偉大。你將來要善待。這是頂梁柱。沒有他們,天就塌了!

三祥神態僵住了。他緩緩地再一次舉起大拇指:七婆,您有福了!

改革開放了,社會日益進步。

強娃和柏榮爺分家另過了。強娃養羊,養豬,養雞,瞎折騰了多年,賠得一塌糊涂。欠信用社的貸款,被追著屁股討賬。山窮水盡了,拋妻別子,他跑到南方去打工了。

柏榮爺做了兩年桐木箱子,拉到流曲鎮去賣,漸漸無人問津。他的木匠活兒沒市場了,鎮政府號召發展果業,倡導多種經營,柏榮爺在自家的責任田里,載了五畝蘋果樹,剪枝育苗,施肥澆水,三年就有了收獲。兩個小兒女爭勝好強,考上了外省的名牌大學。柏榮爺越來越精神,他和七婆精心做作務果園,一年竟然收入兩三萬,小兒女的學資不發愁了。柏榮爺扔掉了旱煙鍋,買起了紙煙,抽上了帶過濾嘴的香煙。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國家對抗戰老兵實行生活補貼。柏榮爺聞訊,心里一陣炙熱,在家待不住,當即坐車去找三祥。

恢復高考那年,在家務農的三祥,竟然考上了西北大學。畢業后回到縣城,在報社搞新聞工作。

柏榮爺打聽了半晌,拐彎抹角,找到了三祥的辦公室。

三祥見了柏榮爺,趕緊沏茶,稍歇一會兒,要帶柏榮爺去老賀家吃羊肉泡饃。柏榮爺端著茶杯,頭搖得像波浪鼓。他說吃飯是閑淡事,他有大事需侄孫子幫忙。

三祥一聽,柏榮爺打聽抗戰老兵補貼問題,禁不住呵呵笑了:柏榮爺,國家對抗戰老兵津貼,只是象征性給一點錢,再說了,與您有什么關系?

柏榮爺一本正經:什么關系?他一邊說,一邊起身,雙手解開了褲帶,隨即露出了內褲。

三祥不解,趕忙阻止:您脫褲子干啥?

柏榮爺說:你七婆怕我搭車在路途遭了毛賊,連夜在我褲頭上,縫了個貼身的小口袋。說話間柏榮爺亮出了褲頭,在小腹的位置,果然有個小兜。他手指伸入小兜內,拿出一包牛皮紙。

三祥目不轉睛了。

紙包放在了桌子上,紙質已經黃里泛黑,十分柔軟。柏榮爺小心翼翼地把它打開,眼前展現的是一本紅褐色的榮譽軍人證和兩枚軍功章。

三祥驚訝了:柏榮爺,您真是抗日老兵?

柏榮爺解釋說:這都是孫蔚如將軍親自頒發的。是爺提著腦瓜子,為國效忠的證明。

三祥感慨說:我明白了。接著開玩笑說,您小兒子在深圳外資公司,年薪二三十萬,您老缺那幾個錢嗎?

柏榮爺變臉了。蛤蟆眼珠子要蹦出來了:你爺——,把腦瓜子提在手里,打了幾年小鬼子,哪怕補貼一分錢,證明政府承認我是有功之臣。

三祥拿起了從久遠歲月走來的證章,細細打量。

三祥忽然問:柏榮爺,那年大隊要批斗穆社長,是您把穆社長在會場背走的吧?

柏榮爺略一思索:問著干啥?

三祥給柏榮爺點燃了一支香煙,老人細細地吸了幾口,煙霧從他嘴里和鼻孔徐徐冒出,緩緩地四散開來。

三祥接著說:穆社長后來當了縣人大副主任。聽說他專門去了張家堡多次,找當年背他的人,始終沒找到。

柏榮爺很平靜:我知道。我沒認。都是陳年舊事,再提它沒啥意義了。

三祥意猶未盡:穆主任退休幾年了,就住在體育場附近。您去看看老朋友吧?

柏榮爺沉默了。他向屋外望了一會兒,手中的香煙靜靜地燃燒,煙灰已經多半寸長了。柏榮爺眼神迷離,歲月的滄桑凝滯在上面,卻靜如止水。三祥盯著老人的表情,胸口熱乎乎的。

柏榮爺終于說話了:咱是農民,和人家不認識。跑到人家那里干啥去!

〔責任編輯 ?廉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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