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孫中山教育思想的鮮明特征

馬緒榮，肖 飛

(電子科技大學，廣東 中山 528402)

孫中山是20世紀中國三大偉人之一，其思想博大精深，在政治、經濟、教育、文化等領域都作出了獨特的貢獻。就教育而言，孫中山一生雖然沒有寫過專門的教育論著，尚未形成系統的教育思想體系，但他的教育思想卻是相當豐富而深刻的。縱觀其一生，他對中國教育的發展與改革，始終如一地高度關注，提出了一系列真知灼見的觀點和主張。孫中山具有寬廣的世界眼光，既立足中國國情，又順應時代潮流，借鑒古今中外教育的經驗教訓，對中國的傳統教育進行深刻反思，創立了頗具中國近代特色的教育思想。

孫中山的教育思想內涵豐富，涉及到教育的功能、地位作用、宗旨目標、教育改革、教育內容、方法途徑、教育模式等方面。其論述往往高屋建瓴、見解獨到、精辟深刻，這在中國近代政治思想家中是少有的。孫中山的教育思想在中國教育發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至今依然閃爍著真理的光芒，具有重要的當代價值。前人對孫中山教育思想的內容多有論及。本文僅著重探討孫中山教育思想的鮮明特征：革命性與科學性的統一。

一、孫中山教育思想的革命性

孫中山的教育思想具有強大的生命力，至今仍有當代價值。這種生命力的根源就在于它以變革社會實踐為基礎的革命性與科學性的統一。革命性與科學性的統一，是孫中山教育思想最鮮明、最突出的特征。

孫中山教育思想的革命性，集中表現為兩方面：鮮明的政治立場和強烈的批判精神。

1.鮮明的政治立場

孫中山教育思想具有鮮明的政治立場，公開表明其教育目的是為革命和中華民國培養人才，服務國家、服務社會、服務民眾。

首先，孫中山教育思想的核心是以革命為前提，把教育作為改造中國的一個重要手段，即為革命培養人才。在教育與革命的關系上，孫中山的革命政治立場十分堅定，即非革命不能發展教育。孫中山曾經明確指出：“革命之破壞與革命之建設必相輔而行，猶人之兩足、鳥之雙翼也。”[1]P207孫中山認為：教育只是改造中國的條件，但不是第一步的方法，第一步的方法就是革命。只有革命成功，才能改革和發展教育。孫中山早年有教育為立國之本的思想，但他絕不是一般的教育救國論者。孫中山的教育思想最寶貴的理論品質就是與時俱進，自走上革命道路之后，他就擺正了教育與革命之間的關系。

辛亥革命時期，孫中山致力于宣傳革命與教育相結合的實踐，堅持用革命的手段改造中國。有學者指出：“孫中山對中國教育事業的重視是一貫的，其教育思想萌發于革命實踐之中”這種看法符合實際。

在革命中孫中山十分重視知識分子的重要作用。從孫中山的革命實踐來看，他首先依靠的就是知識分子。無論是他組織成立的革命團體，還是政黨，均是以知識分子為主體。孫中山認為，吸引廣大愛國知識分子參加革命，對發展壯大革命力量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意義。孫中山曾經高度評價了知識分子在革命事業中的地位和作用，稱贊知識分子是時代的精英，對加入同盟會的知識分子更是極力贊賞，夸贊他們是“學問充實、志氣堅銳、魄力雄厚之輩，文武才技俱有之。”[2]P286孫中山認為，革命隊伍“有此等飽學人才，則中國前途誠為有望矣。”[2]P287

其次，孫中山一生致力革命40 余年，始終如一地重視救國的宣傳教育工作，他把三民主義作為喚醒民眾、開啟民智、克敵制勝和振興中華的銳利思想武器。尤其是孫中山晚年，大力宣講三民主義，反復告誡國人明白三民主義和實行三民主義，便是諸君對國家的責任。什么是三民主義呢？孫中山簡言之，“三民主義就是救國主義。”[3]P184孫中山視學生為革命的先鋒力量，因此尤其注重教育學生獻身革命、立志報國。孫中山反復告誡學生“要有國民的大志氣，專心做一件事，幫助國家變成富強。”[4]P542關于立志，孫中山有兩句名言：“要做大事，不要做大官。”[4]P535何謂做大事？就是擔負起救國救民的歷史使命。1921年6月，孫中山在廣東省第五次教育大會開幕式上，發表了重要講話，號召學生“發奮為雄，立志救國，已立此志者，務求此志之實行；未立此志者，改從今日誓立此志，以圖救國家之危亡。”[5]P556孫中山還大聲疾呼“中華民國之存亡呼吸系于‘伙計’救國立志之一念。”[5]P556

其三，孫中山非常重視教育的政治性。在同次會議的閉幕式上，孫中山再次發表了重要演說，批評了教育“不談政治”之謬說，高度肯定了政治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旗幟鮮明地指出：“政治的力量足以改造人心、改造社會，為用至弘，成效至著。”[5]P563孫中山還以孔子為例，勸說人們重視政治。孫中山認為：孔子以政治教育為第一要務，是當之無愧的政治教育家；孔子推崇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實質就是政治教育。據此，孫中山進一步強調：“教育進步，以政治為基礎。”[5]P565他囑咐教育家要牢記自己的歷史使命，從今往后“提倡談政治，引導人民理政治，同心協力改造中國。”[5]P566教育學生“齊家、治國、平天下”，做政治教育家。

總之，孫中山教育思想的革命性是非常突出的，他倡導發展國民教育、改革舊的教育制度，其宗旨首先是為民主革命服務的，進而把教育作為整個民主革命事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難能可貴的是，孫中山的革命教育思想不是紙上談兵，束之高閣，而是付諸了實踐。如上海大學是國共合作辦學的一所“革命大學”，當時云集了上海國共兩黨的精英。上海大學的課程設置別開生面，引人注目，例如社會學系，不僅開設了社會科學、社會進化史，而且開設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等課程。尤其是上海大學學生不僅接受革命理論教育，還積極參加革命實踐活動。

2.強烈的批判精神

孫中山教育思想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這是其革命性的又一集中表現。如前所述，孫中山認為：“革命之破壞與革命之建設必相輔而行，猶人之兩足、鳥之雙翼也。”[6]P207因此，孫中山立足中國現實，順應時代潮流，對以儒家經義為主要內容的傳統教育模式進行了深刻反思，無情批判了傳統儒學教育的弊端，要求從根本上改革舊的教育體制，引進西方先進的教育機制。

首先，在《孫文學說》中，孫中山對封建科舉制的危害進行了無情的批判。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傳統教育“以文為尚”、“廢棄百藝，惟文是務”[6]P179的重大缺陷。這種“惟文是務”的八股取士教育體制，不符合世界潮流，禁錮了人們的思想，阻礙了我國科學技術的進步，阻礙了新式人才的培養。孫中山堅決主張廢除落后的科舉考試、八股取士制度，力倡興西學、辦新式學校，培養懂得西學的實用人才。他主張不拘一格選拔人才，選拔時以西學為招考內容。

其次，孫中山深刻批判了封建教育制度。在1894年《上李鴻章書》中，明確指出“自古教養之道，莫備于中華；惜日久廢弛，庠序亦僅存其名而已。”[2]P9“今使人于所習非所用，所用非所長，則雖智者無以稱其職，而巧者易以飾其非。”[2]P9孫中山在批判封建教育的同時，以寬廣的世界眼光，反思教育、革故鼎新。他提出教育要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按照社會發展的需要培養人才，設置不同的專業，做到學以致用。孫中山認為，“為文官者，其途必由仕學院，為武官者必由武學堂，若其他，文學淵博者為士師，農學熟悉者為農長，工程達練者為監工，商情諳習者為商董，皆就少年所學而任其職。”[2]P8-9，同時他強調發展教育，必須借鑒歐美國家教育的成功經驗，必須變革中國的傳統教育制度，必須廢除舊式私塾書院，廣設新式學校，做到“教養有道”。

其三，孫中山對封建教育目的進行了批判。為了倡導教育改革，推進教育建設，孫中山特別明確指出新舊兩種教育制度的本質區別：舊教育為培養效忠封建統治者服務，“一般士子求學之心思，皆以權利為目的，及目的達到，由是用其智識剝害民權，助桀為虐。是學問反為賊民賊國之根由，此兄弟之從前所痛恨最切者”。[7]P423民國新教育是體現國民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的，是為國家培養建設人才的。孫中山明確告誡學生“今國命既革，諸君求學之心思，亦宜變革——諸君須知此后求學方針，乃期為全國人民負責任，非為一己攘利權。”[7]P4231924年4月，孫中山在廣東第女子師范學校校慶紀念會的演講中說：“諸君畢業之后，是去教人的，是為國家培養人才的。培養人才，就是學師范者的任務。諸君要能夠達到完成這種任務，便先要知道自己是生在什么時候，在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么事業？——做人的最大事情是什么呢？就是要知道怎么樣愛國，怎么樣可以管國事。”[8]P922-923廖廖數語，不難看出，孫中山強調新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把受教育者培養成愛國者，培養成能夠當家作主、為眾人服務的一代新人。

其四，孫中山高揚人權平等大旗，深刻揭露和批判了封建教育極不公平的現象：“圓顱方趾，同為社會之人，生于寶貴之家，即能受教育，生于貧賤之家，即不能受教育，此不平等之甚也。”[9]P363“惟教育主義，首貴普及，作人之道，尤重蒙童。”。[7]P253他反復強調：全體國民無論貴賤，皆有享受教育之權利，教育之惠，不應為富人所獨享。

總之，孫中山的教育思想在教育目的、教育內容、教學方法、教育途徑、教育對象、教育模式等方面對傳統教育體現了強烈的批判精神，對教育改革體現了創新精神。

二、孫中山教育思想的科學性

孫中山教育思想的科學性主要集中表現在：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全民教育的科學體系、德智體全面發展的教育方針、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教學方法等。

1.人權平等的教育理念

孫中山是中國近代民本思想的集大成者。孫中山以三民主義為指導，大力提倡人權平等的國民教育。民國伊始，孫中山就明確指出：“凡為中華民國之人民均有平等自由之權。今民國既已完成，國民之希望甚大，然最要者為人格。我中國人民受專制者已數千年。——今日欲回復其人格，第一件須從教育始。中國人數四萬萬人，此四萬萬人皆應受教育”。[7]P358

孫中山主張平等教育、普及教育，這是對幾千年來我國不平等教育觀念的徹底否定，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孫中山的人權平等教育觀，蘊含了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與我們今天強調的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著本質的內在聯系。

2.全面發展的教育方針

孫中山認為新式教育和舊式教育在培養目標上有著根本的區別。舊式封建教育是造就封建奴才，為封建王朝效忠；新式教育是造就為國富強、為民服務的一代新人。因此，孫中山認為，教育必須堅持正確的辦學方向和培養目標，從而制定了國民教育的基本方針：德、智、體全面發展。

孫中山把思想品德教育放在首位。孫中山德育思想內涵豐富，深刻具體，涉及到理想教育、人格教育、愛國教育、博愛教育、法紀教育各個方面，其中尤其注重對全體國民進行三民主義政治理想教育及愛國主義思想教育。他反復告誡青年學子應當把國家民族利益放在首位，“立志為國家服務，為社會服務。”

知識就是力量，這是舉世皆知的名言。孫中山深諳此理，十分贊同。他認為學校是文明進化之源泉，“學問為立國根本，東西各國之文明，皆由學問購來。”[7]P422-423孫中山十分重視智育，號召學生要發憤讀書，努力求知識。孫中山常用中國的古訓來勉勵學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同時，孫中山自己身體力行，一生勤奮好學，求索于人類的思想寶庫之中。他一生不嗜煙酒，卻嗜書如命。有人說他是個怪人，只要書籍，不要面包。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

孫中山也重視體育，認為身體為事業之母，體育為民族健康之本。一個人只有身體健康，精力充沛，知識才可提高。

孫中山倡導的教育方針，其目的是為了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符合教育發展規律，其科學性顯而易見。孫中山的這一思想，歷來為中共幾代領導集體所繼承。如毛澤東曾明確指出：“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體育幾方面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有文化的勞動者。”[10]P385

3.比較完善的國民教育體系

孫中山教育思想最具時代特色的部分，就是創立了比較完善的以國民教育為基礎的新式教育體系。這個體系包括全民普及教育、女子和兒童教育、師范教育、普通教育、職業教育、社會教育和少數民族教育。

孫中山是普及國民教育的倡導者，他認為：只有建立起先進科學的教育制度，才能使國民成為國家的主人，才能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因此，他認為普及教育是建設新國家的根本大計，是整個國民教育體系的基礎工程。孫中山很早就有普及教育的思想，早在1894年《上李鴻章書》中，他就提出了“人無貴賤皆奮于學”的主張，使“通國人童”均享有教育的機會。中華民國成立后，孫中山進一步強調全國少年男女，皆有受教育之權利。國民黨“一大”宣言，在國民黨政綱中明確規定：“勵行教育普及，以全力發展兒童本位之教育。整理學制系統，增高教育經費，并保障其獨立。”[3]P124

為了落實普及教育，孫中山主張廣設新式學校，采用多種形式辦學，包括各種短期培訓學校，如宣傳、農民運動、工人運動、婦女運動講習所等。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時，孫中山力請著名的教育家蔡元培當教育總長。在孫中山領導下，構建了民國第一個學制，頒布了《普通教育暫行辦法十四條》和《普通教育暫行課程標準》。從學制的頒布和課程設置來看，無不體現了教育的現代化和民主改革精神。

為普及全民教育，孫中山倡導實行全民義務免費教育。民國初建，孫中山提出在國家經濟發展條件下，法定男女五六歲入小學堂，由國家教之養之，直至20 歲止。孫中山還曾提出以義務勞動支持免費義務教育的思想。可見，我們今天實施的義務教育，與當年孫中山倡導的義務教育不謀而和，是對孫中山教育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此外，在對外開放教育方面，孫中山也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見。如在解決人才問題上，孫中山認為途徑有二：一是多開學堂，多派留學生到國外學習先進科學技術；二是“廣羅各國之實業人才為我經營創造也。”[5]P134孫中山的對外開放教育思想，順應了世界潮流，符合時代發展要求，不僅在當時對中國教育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而且對當代中國教育的發展，依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4.崇尚實踐的教育方法

在教育方法上，孫中山既推崇孔子提出的因材施教、循序漸進、啟發式教學等教育方法，更強調要理論聯系實際，與實踐相結合。

孫中山的行易知難學說，強調一切真知來源于實踐，批判了輕視社會實踐的錯誤傾向。孫中山大力倡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5]P288他認為從實踐得來的知識，比書本上的死知識作用更大，因而反對“述而不作”、“坐而論道”，強調學習一定要參加實踐，一定要實地考察，調查研究。

孫中山還十分推崇科學的考察方法，曾經明確指出：“近來大科學家考察萬物，不是專靠書。他們所出的書，不過是由考察的心得貢獻到人類的紀錄罷了。他們考察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用觀察，即科學；一種是用判斷，即哲學。人類進化的道理，都是由此兩學得來的。”[3]P288因此，他諄諄告誡留學生“到外國去不要以能讀死書求得一點知識為滿足”，[5]P166既要學習國外的科學文化知識，也要隨時隨地留心考察研究各國的人情、風俗習慣、社會狀況，以及政治實情等等。孫中山深知“紙上得來終覺淺”的道理，認為實踐出真知，活知識比死知識更重要、更有用。孫中山的這種思想與毛澤東日后提倡的要讀社會這部“無字天書”，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綜上所述，孫中山提出的教育理念和構想，順應了世界教育發展潮流，符合中國近代教育發展實際需要，集中體現了孫中山求真務實的科學態度，對教育規律的深刻認識和準確把握。孫中山的教育思想，具有鮮明的時代性、革命性、科學性等特征。革命性是孫中山教育思想的堅定政治立場，科學性是孫中山教育思想與時俱進的理論品質，二者相輔相成、水乳交融，達到了高度的有機統一。孫中山為中國教育現代化作出了重要的歷史貢獻，他的教育思想在中國教育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不僅在當時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而且對今天中國教育的改革與發展，實現民族復興中國夢，依然具有重要的啟迪與推動作用。

[1]孫中山全集(第六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孫中山全集(第一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3]孫中山全集(第九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4]孫中山全集(第八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5]孫中山全集(第五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6]孫中山全集(第七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7]孫中山全集(第二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6.

[8]孫中山選集(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9]黃彥.孫文選集(中冊)[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

[10]毛澤東選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