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下都弩機獨特瞄準裝置的探討

徐占勇

【關鍵詞】燕國；弩機；瞄準裝置；乳釘標尺

【摘 要】本文介紹了三件發現于戰國燕下都遺址的乳釘標尺弩機，探討了這種帶獨特瞄準裝置弩機的出現、發展及其功用，分析了其被淘汰的原因，認為這種獨特的瞄準裝置是中國古代兵器發展史上一個偉大的創舉。

一、獨特的瞄準裝置——乳釘標尺

戰國弩機帶標尺刻度的已是鳳毛麟角，而在燕下都遺址，除了標尺刻度弩機外，還發現了一種獨特的瞄準裝置——乳釘標尺弩機。河北省收藏家協會理事達觀齋主經過多年精心搜集，收藏了三件同一風格、不同造型的燕國乳釘標尺弩機，現將這三件弩機逐一介紹如下。

一號弩機 通高15.5厘米，望山高5厘米，寬0.6～1厘米，厚0.5厘米。望山右側為乳釘標尺區域，共有5個乳釘，自下而上隨望山形狀排列，每個乳釘高0.2厘米，直徑0.15厘米。除2、3號乳釘的間距為0.75厘米外，其余乳釘的間距均為0.65厘米。1號乳釘低于鉤牙頂端0.3厘米。兩牙間距0.9厘米（圖一）。

二號弩機 通高18厘米，望山高7.4厘米，寬1～1.6厘米，厚0.65厘米。望山右側為乳釘標尺區域，共有7個乳釘，自下而上依次排列，1、3、5、7號乳釘略大，高0.15厘米，直徑0.1厘米；2、6號乳釘略小，高0.1厘米，直徑0.1厘米；4號乳釘被刮掉，留有痕跡。1至5號乳釘的間距均為0.85厘米，5、6號乳釘的間距為1.3厘米，6、7號乳釘的間距為1.2厘米。1號乳釘低于鉤牙頂端0.5厘米，2、4、6號乳釘居于1、3、5、7號乳釘中間，相當于二分之一分割。兩牙間距1.2厘米（圖二）。

三號弩機 通高18.5厘米，望山高7.3厘米，寬0.8～1.5厘米，厚0.3～0.5厘米。此望山結構特殊，在距鉤牙頂端1.5厘米處向右彎曲0.5厘米，彎曲部位至頂端高4.5厘米，為乳釘標尺區域。在乳釘標尺區域內共有5個乳釘，每個乳釘高0.18厘米，直徑0.1厘米。順序自下而上，1、3、5號乳釘在一條直線上，2號乳釘在距望山頂端4厘米處一個0.7×1厘米的凸出平面上，4號乳釘居于3、5號乳釘中間靠后位置。1、3號乳釘間距為1.7厘米，3、5號乳釘間距為2厘米。2號乳釘距1、3號乳釘連線1.6厘米，位于1、3號乳釘中間；4號乳釘距3、5號乳釘連線0.55厘米，位于3、5號乳釘中間。兩鉤牙間距為1厘米，牙寬0.5厘米（圖三、四）。

通過對上述三件弩機的數據分析可以看出，在燕國，這種造型的標尺弩機絕非個例。從這三件乳釘標尺弩機的形制來看，他們的發展順序至少應該有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即比較簡單的一號弩機，它的望山短小、略帶弧形，望山高出弩臂僅有5厘米。5個乳釘反而較粗大，高度與直徑的尺寸為0.2×0.15厘米。

第二階段：即能夠分出大小乳釘的二號弩機，它的望山高大，望山高出弩臂7.4厘米。7個乳釘中除4號已脫落外，1、3、5、7號乳釘略大，高度與直徑的尺寸為0.15×0.1厘米，2、6號乳釘略小，高度與直徑的尺寸為0.1×0.1厘米，且比一號弩機的乳釘制作得更加精細。

第三階段：即制造繁縟的三號弩機，造型奇特的望山，高出弩臂7.3厘米。除了對乳釘的排列精心設計外，乳釘制作也非常精細，每個乳釘直徑僅有0.1厘米，高度卻有0.18厘米。這件弩機可稱得上是乳釘標尺的極品了。

楊泓先生曾在《中國古兵器論叢》一書中寫道：“在望山上增設刻度的弩機時代較早的標本，是從滿城劉勝墓中出土的，說明至少在公元前一世紀初，這種新的瞄準方法已經使用了，至于它開始出現的年代，則會更早。”[1]考古界公認的弩機上出現標尺刻度的標本，就是河北滿城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的標尺弩機，其時代為公元前1世紀。而按照秦國擊敗燕國的時間算起，即公元前226年，這三件燕下都戰國乳釘標尺弩機起碼要比劉勝墓出土的標尺弩機早一個多世紀，因此顯得尤為珍貴。可以說，這種乳釘標尺揭開了戰國時期弩機帶標尺的新篇章。

二、乳釘標尺的出現及其功用

弩機上出現的標尺刻度和乳釘標尺，都與弩的瞄準射擊有關。關于弩的射擊學，《吳越春秋》卷9所記陳音論射弩：“夫射之道，從分望敵，合以參連。”沈括認為：即指以望山刻度上的某一條標線為瞄準基點，將之與箭鏃和目標物三點連成一線。這種解釋無論在語義訓詁還是實物證據上，都較為充分[2]。這說明這種“參連”的概念在戰國時期已經產生。

從實戰效果來看，乳釘標尺弩機優于刻度標尺弩機。刻度標尺弩機的刻度在望山后側，望山與左鉤牙在同一個平行線上，弩手瞄準時，眼睛需要順著望山后側的刻線向右延伸，居于左、右鉤牙中間后，再通過鏃端尋找目標。而乳釘標尺弩機則可以直接通過位于右側的小乳釘，通過鏃端瞄準目標，直觀快捷，便于及時捕捉目標，出奇制勝。二者的區別在于：前者刻度向右延伸線是一種虛擬的，容易出現偏差；而后者則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基點，弩手通過乳釘端點即可準確把握。特別是三號乳釘標尺弩機的設計制作達到了極致，雖然望山底端與左邊鉤牙也在同一個平行線上，但它的獨到之處是：在距離望山頂端4.5厘米處，即乳釘標尺區域，整體向右彎曲靠攏0.5厘米，使5個乳釘完全處于兩牙中間的部位，與鏃端處于同一個平行線上。如果用現代步槍作比喻，弩機望山標尺如同步槍的標尺，箭鏃前端如同步槍的準星，燕國弩機的乳釘標尺就如同步槍標尺頂端的照門缺口，與準星在同一條線上。刻度標尺弩機就達不到這種效果，因為刻度弩機的望山與左側鉤牙在同一條平行線上，標尺刻線距離中間位置還差兩個鉤牙間距的二分之一。

更神奇的是，三號乳釘標尺弩機把2號乳釘后移到望山后側凸出的一個平面上，單獨設置。筆者認為它屬于基準射擊定位點，假如每個乳釘代表50米，2號乳釘瞄準射擊的距離則為100米，1號乳釘射擊距離為50米，3號乳釘射擊距離則是150米，以此類推。這種排列方式自然是為了簡捷、迅速地捕捉目標，避免在實戰中對5個乳釘位置的誤判。這種精心設計的模式是經過實戰經驗的總結，自然有它的道理和依據。

三、乳釘標尺被淘汰的原因

戰國時期，唯有七雄之一的燕國獨創了這種特殊瞄準裝置的乳釘標尺弩機，這絕對是一個偉大的創舉。根據實物判斷，它們都經歷過戰爭的洗禮，是一種實戰兵器。乳釘標尺弩機的優點顯而易見，即瞄準時直觀快捷，便于及時捕捉目標，出奇制勝。但是，這種優越的瞄準方式為何沒有在以后的弩機制作中得以傳承，反而被歷史淘汰了，因為在漢代以后再沒有發現這種類型的標尺弩機。其原因分析如下：

一是乳釘標尺加工制造工藝復雜。與刻度標尺弩機相比，乳釘標尺鑄造標準不好掌握，乳釘粗大了影響瞄準視線，細小了不易成型。尤其是如三號弩機那樣的，望山的加工鑄造更是困難，做不好不僅望山不規范，就連五個乳釘也不好定位。而刻度標尺弩機就簡單多了，在望山后側鑄造或鏨刻幾條平行線就可以了。

二是使用中不宜保管。因為小乳釘凸出望山平面，實戰中容易碰傷損壞，細小的乳釘更容易磨損、變形，二號弩機的第四號小乳釘掉落就是個例證。而刻度標尺弩機不易磨損，更不存在彎曲、變形之說。

三是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弩機逐漸都有了銅郭匣，而乳釘望山無法與郭匣合理裝配，這是乳釘標尺弩機最終被淘汰的根本原因。戰國時期的弩機沒有銅郭匣，只是在弩的木臂后端挖一個槽，將望山、懸刀和鉤心用兩樞固定在木臂的槽中即可，對望山造型是否規范沒有更多要求。西漢以后，隨著實戰對弩機的射擊精確度和射程的要求不斷提高，單靠弩之木臂難以承受更大的強度，要想加固木臂，只有在原有的弩機部件上增加銅郭匣，才能提高木臂的承受能力。弩機增加了銅郭匣，望山與郭匣的配合要求相當緊密，這是保證弩的射擊精度的關鍵，假如二者配合松散，準確度和強度自然會差。乳釘標尺卻達不到這一要求，望山上凸出的乳釘和望山的彎曲形狀阻礙了郭匣的發展，解決不了與郭匣密切配合的難題，乳釘標尺弩機只能無奈地被淘汰了。

盡管乳釘標尺弩機這種偉大的創舉沒有被傳承、發展下去，但是燕國先民的聰明才智還是讓我們感到驕傲和自豪。本文介紹和探討燕下都乳釘標尺弩機，就是讓世人知道，在戰國時期，七雄之一的燕國曾經獨創了一種有特殊瞄準裝置的乳釘標尺弩機，這是一個偉大的創舉，也應是中國古代兵器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1]楊泓：《中國古兵器論叢》增訂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217頁。

[2]轉引自鐘少異：《中國古代軍事工程技術史》，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403頁。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