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明玉映礪真金（上）

馮進京

前不久，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幸與當今世界女乒第一人、全滿貫得主李曉霞聊了兩個小時。沒有倫敦奧運ExCeL體育館決賽場上揮拳吼嘯的宣泄，沒有魯能俱樂部和國乒訓練館里揮拍不止的“癲狂”，眼前的李曉霞，素顏淡妝，文靜嫻雅，還略帶一絲靦腆，就像普通的鄰家女孩。

然而，李曉霞畢竟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她的人生經歷，用“坎坷”、“磨難”，已不足喻；她的運動生涯，用“崎嶇”、“險峻”形容，毫不為過；而所有這一切，加上她頂尖的職業成就和崇高的社會榮譽，冠之以“非凡”、“輝煌”，李曉霞當之無愧。

少小離家異鄉淚 嘗盡磨難無童真

1997年秋天，當李曉霞孤身一人在遠離家鄉遼寧鞍山2000里外的濟南市皇亭體育小學，開始乒乓球“異鄉學藝”的時候，她才9歲。少小離家的李曉霞品嘗了很多同齡孩子所沒有經歷的辛酸。

“那時最難熬的，是晚上想家”。17年后的今天，李曉霞回憶起那段時光時，還不免心有“余悸”。白天在學校與小伙伴們一起練球、一起上課，用心專注，情況還好；最可怕的是晚上。當時皇亭體育小學只有李曉霞一個外地學生，晚上就住在皇亭體育館。整個三層樓，就只住了她一個人，小姑娘又害怕又想家。皇亭體校的教練和老師對這個外地孩子非常照顧，但也沒辦法24小時一刻不離地陪伴著她。空蕩蕩、黑洞洞的大樓，似乎要吞噬掉這個9歲的女孩。宿舍里沒有衛生間，半夜里曉霞不敢出去上廁所。為了壯膽，李曉霞常常徹夜開著手電，早晨一覺醒來，手電筒還在發著微弱的亮光。長夜漫漫，遠離親人，孤苦伶仃的曉霞常常蒙著被子哭半宿。因為家境不寬裕，爸爸媽媽要在老家打拼掙錢供應曉霞的學費，媽媽有時一個多月才來濟南看她一次，每次最多陪她呆個三五天。每次媽媽來，曉霞都是摟著媽媽才能入睡。媽媽每次走的時候，都是把曉霞哄入夢鄉再悄悄離開。第二天一早，發現媽媽不見了，曉霞哭了。白天上課訓練注意力轉移，曉霞臉上剛剛“放晴”，可是晚上回到宿舍又想媽媽，又開始哭。

水土不服、飲食不慣，是李曉霞遇到的又一大難題。從小吃慣了香噴噴東北大米的李曉霞，遇到了濟南饅頭這只“攔路虎”。曉霞不愛吃饅頭，而食堂的饅頭偏偏又是硬面的，太“結實”，難以下咽。開始的時候，曉霞常常饑一頓飽一頓，有時訓練課上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后來曉霞想了個辦法：把饅頭掰碎了，兌上點水，軟化后再吃，好歹也能充饑。體校的老師和同學家長非常心疼、非常喜愛這個父母不在身邊的東北女孩，有時下午加餐的時候，一些同學的家長會給曉霞帶些粥、面條來；到了周末，老師和同學家長都搶著把曉霞領回家，給她“改善改善伙食”。

如今1.74米的李曉霞，在女乒隊員中，算是身材魁梧的，看上去也很壯實。但實際上，曉霞的體質并不是特別好，免疫力不是很強，一遇陰天下雨，感冒發燒這些毛病常常“光顧”她。用曉霞自己的話說，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咎”于在濟南皇亭體小時，因為不會照顧自己所“欠下的債”。遠離父母的呵護，年幼的曉霞，的確不懂得照顧自己，連冬棉夏單毛衣薄褂這樣的季節變化也不上心，或者根本記不住。冬天一個人在冰涼的自來水池洗大衣，也不知道穿得暖和點。大冷天還光著腳丫在樓道里走來走去。盛夏溽暑，該換短袖了還穿著長袖。飯可口時就多吃一口，不好吃了就不吃。凡此種種，或多或少為曉霞成年后體質狀況不佳埋下了隱患。

事實上，在濟南皇亭體小兩年半的磨難，只是李曉霞童年生活的一部分。

在來濟南之前，李曉霞也基本沒享受過童年的樂趣。從7歲起，李曉霞先后在鞍山化紡廠乒乓球班、鞍山鐵東區體校學習打乒乓球。打那時起，游戲、玩耍、唱歌跳舞、跟父母郊游，甚至“六一”兒童節，這些普通孩子應享的童趣和歡樂，就與曉霞絕了緣。過年的時候，也僅僅年三十、初一休息兩天，初二就開始訓練。曉霞甚至沒有像其他小女孩一樣穿過裙子、學過舞蹈。每天，就是背個書包，坐上公交車去訓練。然后回家寫完作業，再練一些體能方面的項目，一年到頭，從未間斷。直到1997年，因曉霞在濟南舉辦的全國新星杯少年乒乓球比賽中表現突出，被濟南市體校看中，來到山東發展。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濟南皇亭體小的艱苦歲月，是李曉霞極為重要的人生一課。兩年半的煎熬，真正是“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亂其所為，動心忍性，益其不能”。這段獨一無二、刻骨銘心的磨礪，鑄就了曉霞獨立、隱忍、堅強的意志品質，成為她生命歷程中無比寶貴的精神財富，為她輝煌的乒乓球職業生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這里，曉霞取得了專業技能的長足進步，拿到了這個意義非凡、分量極重的職業生涯的“初級結業證書”。

憶及往事，李曉霞不無感慨地說：“我從小基本沒有童年。那時確實很苦，也很委屈。但是，我能在乒乓球上走到今天這樣的最高點，真的得益于那段艱難的歲月。幸好那會兒媽媽沒陪著我，如果媽媽在我身邊，我會有很強的依賴感，會依賴媽媽幫我去弄好所有的事情。媽媽沒有陪我，才讓我有這么一個獨立成長的經歷。付出總會有回報。大滿貫的成績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肯定，我從小的付出沒有白費。與同齡人相比，我經歷的比他們多得多，得到的也比他們多。你只有很苦很苦很苦、刻骨銘心的經歷，才能獲得一絲的成就。濟南皇亭體小的這段磨難，這筆財富，使我受益終生，也值得我銘記一生”。□E：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