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國慶
“鄉土范疇”與“破土而出”
——《重慶“棒棒”——都市感知與鄉土性》序
麻國慶①
“棒棒”不僅是山城重慶所特有的農民流動務工形式,更是中國底層社會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延續。《重慶 “棒棒”——都市感知與鄉土性》透過一名女性學者特有的細膩眼光,以豐富扎實的第一手資料呈現了一幅現代都市貧民生活的生動畫卷,系統地指出了“棒棒”群體的生存狀況和心理狀態,探討了中國農民工城市融入和適應的特殊性問題,深化了城鄉關系中有關都市性和鄉土性的討論。無論是研究的視角與內容、理路與方法、傳承和新意,對話與回應等都值得我們去細細咂摸與體會。
《重慶 “棒棒”——都市感知與鄉土性》;底層社會研究;鄉土性;都市性
我初次聽到 “棒棒”這個詞,是來自于20世紀末當地的電視劇中,那種西南官話的強調至今還在腦中回旋。當秦潔考上我的博士后,聽到她常和幾位來自重慶、四川的同學用重慶話交流,那種語境,讓我聯想到電視中的 “棒棒”的對話語言。當時我就覺得讓她來做這一群體的研究,應該會找到人類學的感覺,特別是從一位女性的視角來做研究,會更加細致和入微。當我和她提到這一想法時,她很快就接受了。秦潔是地道的重慶人,當她帶著人類學者的人文關懷和社會責任去觀察她生活的世界時,可以說,她身邊的“他者”——重慶 “棒棒”帶給了她強烈的震撼。重慶 “棒棒”是一個以男性為主體的社會底層群體。作為一名女性學者,她深入該群體,勇敢地邁入了人類學這一廣闊的文化田野,開展了1年多的田野調查。在此基礎上完成了 《都市感知與鄉土性——重慶 “棒棒”社會研究》的博士論文。論文在答辯時,受到大家的好評。博士畢業之后,她又持續跟蹤調查,研究時長6年多,終成書 《重慶 “棒棒”——都市感知與鄉土性》,并即將于北京三聯書店出版。
重慶 “棒棒”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逐步形成的、處于重慶低端勞動力市場的、以搬運服務為主的、具有山城區域特征的一種農民流動務工形式。該群體在人員構成上是農民工的一部分,但又不同于國內外學者廣泛關注的工廠體制之內的農民工,具有流動的散工性質。同時,作為一個行業,“棒棒”又是中國城市化過程中的一個傳統行業—— “苦力”(如碼頭工人、人力車夫、轎夫、腳力、挑水夫)的延續。關于 “苦力”群體的研究,在1949年之前,有很多前輩學者特別是社會學者對這一群體進行了深入的調查和研究。秦潔在中大圖書館里,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從當時不同的雜志中,找出了民國時期有關這一領域的調查和研究論文,為其進入田野調查和建立學術意識,打下了較為扎實的基礎。因此,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該民族志研究不僅是當代中國農民工研究的一部分,而且也是民國以來底層社會研究 (如底層職業群體)研究的延續。
該民族志研究的副標題 “都市感知與鄉土性”,揭示了該研究的分析工具和研究主題。在人類學研究傳統中,無論是側重于個性的 “情緒”“欲望”與 “動機”,還是側重于共性的 “人觀”“文化心態”與 “民族心理”,都是以 “感”為基礎的。感知是個體心理過程、情感體驗、認知模式的基礎,經由個體的 “感知”可有助于通達群體 “心態”。以 “感知”為起點,不僅可探知包括情感、道德感等內容的主觀感受,而且能明了行為實踐背后的動力機制和理性決策過程。作為一名女性研究者,她對于直覺的現象,有很多感覺。在接下來的研究中,她緊緊抓住 “感知”這一主線,在此基礎上來發掘 “感知”背后的社會文化意義。可以說,她在國內對于底層社會的民族志研究建立起了自己獨到的分析視角和框架。作者提出 “都市感知”這一分析概念,并將之充分應用到此項研究之中。這一概念對于分析其他地區的類似研究,也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她的研究基礎是城鄉二元關系以及人口流動這一大背景。我在多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在全球化背景下,“流動”正成為全球人類學的核心概念之一。中國社會的人類學研究也越來越關注動態的群體。在中國,城鄉二元戶口制度在1958年定型。此后,人口從農村向城市的流動受到嚴格禁止和管制。1978年改革開放后,這些限制對經濟引發的人口流動所形成的阻礙越來越明顯。在此背景下,中國社會的人口流動形成了多種發展模式。恩師費孝通先生,從20世紀改革開放的政策實施開始,就創導城鄉關系的協調發展問題。我在北大跟隨先生讀博士的研究方向就是“城鄉社會學”。眾所周知,費先生當年所提出的“小城鎮、大問題”“小商品、大市場”以及不同區域的發展模式,推動了中國社會的長效發展。如其概括的 “蘇南模式”的特征是 “離土不離鄉”,在那里發展了眾多的鄉鎮企業;而 “溫州模式”則是 “離土又離鄉”,指的是當地有數以十萬計到全國市場的小商品推銷員。后來,大家習慣性地把農村人口到城市打工稱之為 “離土又離鄉”,而就近30多年來形成的中國農民工浪潮的調查和分析而言,費先生早年的研究是這一領域研究的學術起點。目前,對于農民工的研究已經成為學界的學術熱點之一。相當多的研究大多集中于農民工在不同區域和過程中生產、生活以及農民工維權等方面。而對于有著特殊歷史傳統的特殊流動的農民群體,如 “棒棒”群體之類的研究,相對較少。秦潔認為,“今天在重慶隨處可見的棒棒,正是在供需、價格完全由市場調節的背景下,自20世紀80年代逐步形成的處于低端勞動力市場、以搬運服務為主、具有區域特征的一種農民流動務工形式”。在城鄉對立、人口流動的大背景下,對 “棒棒”這樣的 “都市中新的社會階層——農民工中的特殊群體”展開研究具有很大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在費先生的研究框架中,他特別強調社會和文化的延續性問題。而秦潔在她的研究中,一直秉承這一研究傳統,因此要回到 “鄉土范疇”,同時還要 “破土而出”。
她針對重慶 “棒棒”長期游移于城鄉之間的這一流動特點,提出該群體是傳統文化 (鄉土性)和現代文化 (都市性)的溝通者。她關注到這樣的一個群體堅守 “鄉土性”的現狀及其與城市融入的關系,討論了都市化過程中,中國農民工如何在 “鄉土性”與 “都市性”之間游移、如何選擇性保留其 “鄉土性”、選擇性適應 “都市性”的問題。她將人類學 “鄉土性”這一經典論題置于都市化過程中來討論,反映了中國城市本身還是打上了中國鄉土社會的深深烙印。這一思考,在某種意義上讓她從城鄉二元對立的學術強勢話語中跳了出來,沒落俗套。她注重挖掘鄉土性在都市融入過程中的延續及其新的特征,在調查中很有意思的發現之一,就是在與都市這個“陌生社會”互動的過程中,“棒棒”之鄉土文化資源,對他們適應城市所發揮的積極作用。這一從鄉村來到城市的群體,他們的社會是如何構成的呢?在討論中我希望她關注 “棒棒”社會中社會結合的紐帶,以及 “棒棒”社會的鄉土范疇、親屬關系、人倫傳統和文化慣性的關聯性問題。我在6年多前出的 《永遠的家》一書,副標題就是 “文化慣性與社會結合”。當時我也希望她能講出 “棒棒”社會的這個道理出來。她在調查研究中深入他們的基層生活中,發現了這一社會結構中 “坨”的社會文化特征。用作者的話來說,“坨”這個詞是用來量化或指稱社會內部的某個群體,可以將其視為 “棒棒”社會中最小的結構單元,他們也以此來形容 “棒棒”的聚集狀態。這揭示出重慶 “棒棒”這一分散型散工社會的特點的社會結合方式。在此基礎上,作者特別強調關系在其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坨”是重慶 “棒棒”按照以 “己”為中心的人倫差序格局形成的、構建 “棒棒”社會的基本單元。當然,這種社會結合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鄉土社會中原有關系為紐帶的,但它并非排除工具性和實利化傾向,反而展現了中國農民善于靈活利用資源追求目標的實用理性。這個以關系為紐帶,兼具人倫和理性色彩,極具伸縮性的社會關系體,可以概括為 “強關系、弱組織”的社會群體。這一群體是個體性與團體性融為一體的社會。個體的特殊性表現也是 “棒棒”社會的特征之一。該研究在通過社會結合的特質來剖析文化傳統的特質、功能的過程中,也凸顯了類比與關系的研究,特別是類比中的關系對中國社會結構研究的重要性。
我們知道,社會生活中個體的重要性不斷提高并非一個新現象,它可能是工業化進程,即費孝通先生說提到 “三級兩跳”社會 (具體指農業社會、工業社會、信息社會并存的社會)中的一大特征。個體與社會的關系在古典社會學家迪爾凱姆和韋伯的理論中已經具有核心的地位,至現代社會理論中依然不變。
費孝通先生認為,對 “社會”歷來有兩種基本上不同的看法。一是把社會看成比生物群體高一層次的實體,另一種則是只把社會看成是人的群體的生活手段。他所理解的潘光旦先生關于“中和位育”的新人文思想,則是一種把人和社會結成一個辯證的統一體的看法。一方面,要承認社會是實體;另一方面,能行為的個人是活的載體,是可以發生主觀作用的實體。因此,社會和個人是相互配合的永遠不能分離的實體。①費孝通:《個人·群體·社會——一生學術歷程的自我思考》,《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1期。
為什么 “棒棒”比城市居民更傾向個體與團體的結合呢?在某種意義上而言,長期的城鄉二元制度安排,讓農民無法享受城市居民所有的社會福利,即從先前深嵌于原有的集體制度獲取不多,因而,在經濟改革中具有強勁的脫嵌動力。當下,以 “棒棒”為代表的體力勞動散工群體依然游離于國家提供的社會福利體系之外,他們必須依賴于原有的社會網絡如家庭、老鄉、熟人圈等得以保障。因此, “棒棒”社會雖然有其個體的選擇和自由,但其對于原有社會網絡關系的依賴是其在城市中生存的基礎關系之一。當然,隨著城市社會組織特別是第三部門的興起,這些城市中的 “棒棒”群體是否會納入城市社會管理與福利體系之中呢?這是我們要面對的問題。
對于傳統的農民群體進入都市之后,如何依托鄉土資源所從事的 “業”有很多研究。如 “同鄉同業”。吳重慶教授認為,這個概念 “準確地反映了經濟活動與特定社會網絡之間的相互嵌入關系”。②吳重慶:《“界外”:中國鄉村 “空心化”的反向運動》,《開放時代》2014年第1期。吳重慶研究福建沿海偏鄉孫村的金銀首飾加工業,其依托鄉土社會網絡,以 “同鄉同業”形式興起并遍及全國。孫村該行業的交易成本和生產要素成本遠低于其他同行,其競爭力和擴張力很強大,也是由于 “打金業”的經濟活動與在地社會網絡緊密相嵌的原因。③參見吳重慶 《孫村的路》,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年。而譚同學研究發現,在全國范圍經營數碼快印業的湖南新化人群體,以親緣和地緣關系網絡為基礎的社會因素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加上技術優勢,從而在市場中具有更強勁的競爭力,這說明了社會與市場具有契合的一面。④譚同學:《親緣、地緣與市場的互嵌——社會經濟視角下的新化數碼快印業研究》,《開放時代》2012年第6期。
在吳重慶和譚同學的研究內容中,都有技術支撐的背景,而秦潔所研究的 “棒棒”群體,則沒有工藝和工業的概念,是一種出賣體力的直接勞動,在一定意義上也是一種以身體的付出為手段而形成的特殊的勞動力群體。在鄉土資源的利用上具有與 “同鄉同業”群體一定的類似性。
如何來從學理上分析 “棒棒”群體的身體付出呢?人類學的身體研究給這一分析提供了很好的視角。身體研究的興起與20世紀70年代女性主義運動的興起,資本主義消費文化的高漲對人類身體的沖擊和商品化過程密切相關。受此思潮影響,一方面,男性身體在研究中缺失或低度顯影,另一方面,對身體的商品化過程探討也較少。而秦潔的研究恰恰彌補了上述不足。特別是她將身體感知納入到對農民工群體的研究中來討論人如何使用物質性的身體、如何途經感知的渠道,主動地獲得身體技術和運用身體技術的問題。
山城 “棒棒”以重體力支出為其顯著的生計特征,身體既是生存工具和手段,又是體驗“痛”、體驗 “累”的物質性存在,也是銘刻社會文本意義的載體。山城 “棒棒”體力支出為特征的生計過程,可被視為身體技術生成和展演的舞臺,是身體經驗獲得與實踐的典型呈現。作者從身體經驗的視角考察 “棒棒”生計過程中的身體經驗與身份意識的關聯性,揭示出 “棒棒”的身份意識是身體經驗的產物,也是社會意識形態制約的結果,“棒棒”的身體經驗和社會二者共同構建了 “下力”的身體和特定身份。重慶 “棒棒”的研究,也是對身體經驗研究理論的延續和拓展,且豐富了身體商品化過程的實證研究。
在身體商品化的過程中,“棒棒”的內心世界如何?特別是該群體在融入城市過程中,心理上的困惑和感受如何?作者把這些復雜的社會心理從 “羞”與 “忍”的關鍵語中,提煉出了核心概念。人類學對于關鍵詞的解讀,構成了這一學科研究的一大特色。特別是本書中 “棒棒”豐富的 “羞”與 “辱”、 “辱”與 “忍”的情緒。展現了 “棒棒”在都市生存中,對其社會地位和身份的情緒感受,也是其身份歸屬復雜性和特殊性的表現。同時,我們也看到他們在如此的壓力之下,來尋求心理平衡的策略。最后作者的結論為,他們不是 “問題農民”,雖然焦灼和掙扎,卻依然從容和自得其樂。這一在都市適應過程中的向上的心態,真正構成了這個社會的 “正能量”。
提到 “心態”的研究,讓我聯想到費先生晚年對 “心態”問題的強調,包括在 《孔林片思》一文中,就在強調人類的 “心態秩序”問題。他在晚年最后一篇長文中還指出:“‘心’的概念,以其獨特的思考維度,也成為闡釋人際關系的一個十分重要的范疇,比如 ‘心心相印’ ‘心有靈犀’‘知人知面不知心’等。用 ‘心’來陳述人際關系,著眼點不在這些 ‘關系’本身的性質和特征上,而是在于當事者的 ‘態度’,其背后的潛臺詞似乎是說:不管什么樣的關系,最重要的,是人的態度,是 ‘態度’決定 ‘關系’……這種以 ‘態度’為重點的人際關系理念,不是抽象思辨推導的結果,而是千百年社會實踐的總結,是自有其內在的寶貴價值的,很值得我們今天的社會學家加以關注和研究。”①費孝通:《試談擴展社會學的傳統界限》,《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3期。而 “棒棒”本身在面對很多 “辱”時,他們是采取 “忍”的態度,這一態度正是決定他們在城市中得以生存的基礎,是他們自身社會實踐的總結。書中相當多的內容涉及心態。綜合起來可以概括為,從心態的角度來考察身份認同,從中看到 “棒棒”在都市融入歷程中的感受和心態,反映了他們生計方式的特殊性與社會地位的關系;他們在都市生存過程中對其社會地位和身份的情緒感受,為分析 “棒棒”身份歸屬的特殊性表達找到了一個較新的角度,又揭示了 “棒棒”這樣的群體被置于都市社會底層的現實。作者進一步指出,傳統的勞動方式既增強了 “棒棒”的謀生能力,又成為其負面情緒產生的直接來源;鄉土社會原有的生活習慣、衛生習慣成為適應都市的直接障礙;而家庭觀念、倫理道德和身份歸屬等鄉土特質對其都市適應發揮著正面促進的作用。身份意識和身份歸宿是鄉土性在都市適應過程中的表達,這構成了鄉土性在都市適應過程中依然延續的根源。
從作者的研究思路來看,本書從頭到尾把人類學的 “社會研究傳統”與 “文化研究傳統”有機地結合起來。將 “棒棒” “社會”研究與 “棒棒”“文化”研究互為手段和目的。一方面,它通過 “棒棒”之社會結合特征來剖析 “棒棒”的文化特質;另一方面,透過對 “棒棒” “根性”的揭示來剖析 “棒棒”的社會構成。該研究通篇所關注的 “鄉土性”,特別是在 “都市性”與“鄉土性”互動過程中中國農民的當下的 “根性”,體現了入城農民的生活邏輯、文化性格或生活方式,具有強烈的文化研究傾向。事實上,該研究基于豐富的田野資料,發現并提出重慶 “棒棒”是一種精神或生活方式的、都市性與鄉土性“共生”現象的載體,強調的鄉土性與都市性的共生狀態不是一個空間 (農村與都市)意義上的,而更接近于文化意義上的連續體。
而且,該研究關注民生,對政府有關部門的決策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特別是,該研究發現,鄉土性對提高長期 “棒棒”生存能力和尋求心理平衡方面發揮著促進作用,這為思考如何保護和尊重都市化背景中的都市底層群體固有文化觀念中的價值取向和人倫道德,幫助他們堅守、重歸或獲得身份的歸屬感和情感的支撐提供了參考。這也再次重申了都市化過程中如何停留或傳承鄉土文化,現代化過程中如何傳承和發揚傳統文化的問題。而且,該研究也提出了重慶 “棒棒”的未來走向這一嚴峻的現實問題。因此,如何改善“棒棒”群體的生存處境,創造平等公正的社會環境,值得政府、學界的高度關注。我在近5年前曾撰文強調,社會公平是社會建設的核心。社會公平是社會資源的分配能夠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系統里,滿足屬于該社會人們的心理的、物質的、政治、法律、社會福利、醫療和教育等方面權益的一種社會尺度。對于社會公平,過去人們主要是從倫理、價值的層面去理解的。自著名教育家、哲學家羅爾斯提出 “作為社會公平的公正”以后,社會公正落實到了經濟利益調節和補償、社會差距的縮小和社會機會的平等這樣一個更具體的可操作的層面。羅爾斯通過對公平問題的探究,提出了公平的3條原則:(1)每個人都能獲得最廣泛的、與其他人相同的自由;(2)一個人獲得的不均等待遇,如地位、職業、利益等應該向所有人開放; (3)如果起始狀況 (收入和財富分配)不同,處于不利地位者的利益就應該用 “補償利益”的辦法來保證。②參見 [美]約翰·羅爾斯 《正義論》,何懷宏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在都市中的 “棒棒”社會如何受到包括社會保障在內的公平待遇,也是考驗一個城市社會建設和社會管理的水平所在。
當然,像 “棒棒”這一靠出賣體力的群體能維持多久?特別是在技術不斷進步的今天。寫到此,讓我聯想到早在1925年,陶孟和就提出 “人力車必須廢止,社會中不能再容有人道之運輸工具。但迄于今日,其他新式之交通器尚未設置,吾人亦即不能貿然將人力車完全廢止。將來北京人民或政府有敷設電車之決心,或一旦公用汽車或電車能馳驅與北京之通衢之上,此數萬之失業之人力車夫,依然為社會之重大問題,須吾人設法解決”。③陶孟和:《北京人力車夫之生活情形》,載 《北平生活費之分析》,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第130頁。確實人力車夫已成為歷史,然而今天存在的 “棒棒”一旦失業,不是也同樣面臨90年前陶孟和先生所擔心的問題嗎?他們在城里真能“破土而出”嗎?
(責任編輯 甘霆浩)
麻國慶,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廣東廣州,510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