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子
最近,新浪微博熱搜榜上出現了這樣一個詞條:“匹諾曹綜合征”。這個詞的爆紅,是源于2014年11月12日開播的韓劇《匹諾曹》。劇中由樸信惠飾演的崔仁荷,一旦撒謊,神經系統便會發生異常,開始頻繁打嗝,這些在劇中被描述為“匹諾曹病”。然而這些表現都是由于劇情需要而虛構出來的。那么現實生活中是否真的有“匹諾曹綜合征”?患病的人又會是怎樣的表現呢?
【Stop Laughing!】
面對他人善意或惡意的玩笑,你會怎樣?
知乎網友“假日”說:“我學會了自黑來堵別人的嘴。” 正如各種心靈雞湯告訴我們的,對待嘲笑,最好的方式是以微笑回報,以成功回擊,或者干脆以呵呵無視。我們將嘲笑化為動力,愈挫愈勇;我們自黑自嘲,化解掉它帶來的負能量;我們互開玩笑,輕松相處。我們,是社會的大多數。
然而,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藏著這樣一群人,他們對一切將要來臨的社交活動感到惴惴不安,人們的談笑風生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打擊,他們恐懼并躲避著一切笑聲。他們,被稱為“匹諾曹綜合征”病患。
1996年,德國的蒂策(Michael Titze)博士在臨床試驗中發現,有些病人很擔心“被取笑”,他們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觀察周遭環境,以全部精力尋找一切有可能讓自己被嘲笑的跡象。當環境中出現不明原因的笑聲時,他們會將其歸結于對自己的嘲笑,變得不適、焦躁、驚恐。這是“匹諾曹綜合征”的概念被第一次提出。
蒂策將希臘語中代表“笑”的gelos,和代表“害怕”的phobia放在一起,組成了gelotophobia(被笑恐懼癥)一詞,它代表“對被笑產生恐懼”。
那么“被笑恐懼癥”為何又被稱為“匹諾曹綜合征”呢?“當負鼠遇到蛇時,會用尾巴將自己掛在樹上,渾身僵硬,產生假死狀態。”而當“恐笑者”們聽到笑聲時,會像遭受外界攻擊一樣,產生類似的另類應激反應,即木僵狀態。“恐笑者”們因恐懼而肌肉緊張,身體活動變得笨拙、機械,好像失去了人類情感的木偶。
【You're ribbing me, aren't you?】
不得不上街時,他選擇人跡稀少的道路行走,他尋找一切能夠躲避他人視線的角落,他追逐陰影,黑暗讓他有安全感。
這時,迎面走來一群剛放學的小學生,令他感到不安。孩子們邊跑邊笑,玩耍打鬧,他的面色卻逐漸僵硬。小學生們與他擦身而過,笑聲逐漸遠去。
他卻站在了原地。
他們在笑什么?一定是在笑我。我衣著不得體?還是又做了什么蠢事?
他想整理衣冠,動作卻變得僵硬而笨拙,他的臉色通紅,街上的人不時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想立即消失。
2008年左右,隨著“匹諾曹綜合征”的研究開始逐漸深入,歐洲期刊HUMOR: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umor Research于2009年出版了一期專刊,專門報道了對于“匹諾曹綜合征”的各類研究,其中便有蒂策關于臨床癥狀的描述。據蒂策形容,“匹諾曹綜合征”的患者無法辨別友善、積極、幽默的笑與諷刺、奚落的笑。
為了進一步研究,瑞士蘇黎世大學魯赫(Willibald Ruch)領導的一個研究小組針對“匹諾曹綜合征”的臨床癥狀設計了幾組實驗。被試人群被分為“被笑恐懼者”及“被笑不感到恐懼者”。實驗中,小組給兩類人群試聽了一些包含了各種笑聲的錄音片段,這些笑聲分別有著不同的情緒含義,被試者需要評價這些笑聲背后的動機。實驗發現,與“對笑聲不感到恐懼”的被試者相比,“恐笑者”們會更多地把積極而愉快的笑聲評價為不愉快的,也就是說,即使人們發自內心地大笑,也可能會被“恐笑者”們認定是假笑。
接下來,該研究小組將人際情境進行了區分,他們將笑的動機分為了“善意的打趣”和“故意的嘲笑”兩類,并讓“被笑恐懼者”和普通被試者對兩類人際情境進行評價。結果發現,“被笑恐懼者”很難區分善意的玩笑與惡意的嘲笑。對于嘲笑,兩類被試者都會產生羞恥、害怕和憤怒的反應;而對于善意的玩笑,普通被試者會感到愉快和驚奇,負性情緒的水平很低;而“被笑恐懼者”卻會與受到故意嘲笑一樣,產生羞恥、害怕和憤怒的反應,顯得敏感與過激。
【Why did you treat me like this?】
小的時候,他個子矮,成績差。他每天面對太多的嘲笑。
在學校,他因為個子小被同學們稱為“武大郎”,同齡人輕而易舉能做到的一些活動對于他來說并不簡單。因此,課間做游戲分組時,他總是被挑剩下的那一個。他只要稍不注意,便會受到同組人的奚落嘲笑。
他回到家,戰戰兢兢地把成績單交給父親。果然,又是免不了的被數落諷刺。“太奇怪了,笨成這樣居然還沒被人騙走賣了,運氣真是好。”他想起在課堂上,老師似乎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引起的是全班哄堂大笑。
每一天幾乎都是這樣,他度日如年,他惶惶不可終日,他覺得生不如死。
在嘲笑中,他度過童年,度過青春,最終長大成人。
蒂策認為,“匹諾曹綜合征”的產生,往往可以追溯到患者們童年時的某些恥辱經歷。患者們往往在童年時被過度嚴格要求,當他們達不到來自他人尤其是父母的預期時,會以被羞辱、嘲笑的形式遭受精神方面的虐待。
這樣的“精神虐待”往往貫穿了每一個患者的童年,他們的天性被束縛、舉止被鎮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產生恥辱感。成年后,他們在社會中往往顯得拘謹而不安,他們的身上很少或從未體現出自信。
隨著對“匹諾曹綜合征”的深入研究,更多的科學研究者們發現,在青少年時期有過被同伴欺負和嘲笑經歷的人,更可能對模糊情境或者善意玩笑情境產生恐懼、憤怒的反應。笑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陰影與創傷,對于他們來說,笑從不代表愉快,而是代表著奚落和譏諷。
【請不要剝奪我脆弱的權利】
陳奕迅的《孤獨患者》中有這樣一句歌詞:“笑越大聲,越是殘忍。”這是“恐笑者”們最真實的寫照。他們無法像正常人一樣面對嘲笑甚至是善意的玩笑。他們孤獨,他們恐懼,他們無所適從。
然而就像大眾往往簡單粗暴地將抑郁癥解讀為心情不好,將自閉癥解讀為不愛說話那樣,“匹諾曹綜合征”患者很容易被大眾簡單地當作玻璃心、開不起玩笑。如果你的身邊出現了“恐笑者”的身影,無論是否理解,請克制自己的指手畫腳。
畢竟,他們更容易受到傷害,畢竟,他們只想要被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