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白麥克
濰縣集中營里的童年歲月
●︵英國︶白麥克
日本侵華,被關押在山東的西方僑民孩子回憶

被日軍集中營釋放后,戴愛美(右三)和她的兄弟姐妹以及其他孩子即將登上飛機,將與他們的父母團聚
戴愛美(MaryPrevite)躺在床上,忍受著腹瀉的痛苦和夏季酷熱。不過,她心里有種預感,戰爭已經結束。突然,她聽到了一個不尋常的聲音:一架飛機從日軍集中營的上空呼嘯而過,她在這座集中營里已經度過了近3年時光。
“我跳了起來,向窗外望去,飛機飛得很低,幾乎可以觸到樹梢,隨后一頂頂降落傘開始徐徐下落,我立刻感到肚子好受多了,”她說。
“人們開始痛哭,抽泣,尖叫,手舞足蹈,上下跳躍,并向空中揮手示意。他們就像發瘋一樣。”這是戴愛美描述人們當時的激動心情。
美軍傘兵很快解放了山東濰縣集中營,當時有1500名外國僑民被日軍囚禁在那里。戴愛美當時只有12歲,她與父母分離已經五年多了。看來,她遭受的苦難即將結束。二次大戰爆發前,戴愛美和她的父母一直生活在中國,她的父母都是基督教傳教士,并在河南開封開了一所圣經學校。在日本侵華戰爭剛開始時,日軍一般不干涉在華的西方人,因此戴愛美的父母決定繼續留在河南開封。考慮到安全,夫婦倆還是決定將他們的4個孩子都送到了山東的芝罘學校(ChefooSchool)。父母當時認為這所為外國人開辦的學校很安全。的確,那里曾一度很安全。

1945年,集中營的親歷者合影
但是,日軍偷襲珍珠港,美軍卷入戰爭后,形勢急轉直下。戴愛美和她的家人以及所有在華的西方人都成了敵人。珍珠港事件第二天,日軍開進來并接管了學校。“日軍到球場上舉行了儀式。他們還在桌子、椅子和鋼琴上貼上了紙條,上面寫著日文,就這樣,整個學校都屬于大日本帝國的了。”戴愛美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她還記得,當時學生們必須去觀看日軍的刺刀練習,因為日本兵在練習時就會大喊“呀”,所以孩子們稱之為“呀訓練”。由于這所學校變成了集中營,當時年僅九歲的戴愛美成為了一名囚犯。這個小女孩和她的兄弟姐妹與父母失去了聯系,他們的父母當時仍住在中國未被占領的地區。孩子們在芝罘學校里住了一年,之后日軍決定將學校變成軍事基地。學校的師生們被轉移到了濰縣一個較大的集中營。那里關押的都是西方盟國的僑民。戴愛美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時表示,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全體師生排隊一起離開學校的那一天。集中營的日子遠比學校艱苦多了,盡管日本兵偶爾表現出善意,但總是非常嚴厲。

集中營舊址
戴愛美特別喜歡學校的老師,因為他們能夠通過游戲解決遇到困難。當時集中營里有很多老鼠,老師們就會給孩子們布置任務,讓大家一起抓老鼠。有時候也捉蒼蠅和臭蟲。誰捉得最多就能獲得小小的獎勵。戴愛美形容老師的做法是“美麗的勝利”。
“我們的老師盡量使天真的孩子們對集中營的生活習以為常,讓他們感到無憂無慮。你知道這樣做,能讓孩子們感到安心,”戴愛美回憶道。
但是孩子們仍然無法回避集中營的噩夢。
由于缺乏藥品,一些人就死在集中營里,其中包括英國前奧林匹克運動員埃里克·利德爾,戴愛美稱他是“穿著跑鞋的耶穌”。
之后,他們又遭遇了食品短缺。
被關押的人當中也有醫生,他們會讓那些在黑市上能換來雞蛋的人把蛋殼留著,然后用火烤過之后壓成碎末,喂給那些缺鈣的孩子。“這些蛋殼粉末看上去讓人惡心,吃起來像沙子一樣。”現年已經82歲的戴愛美對當時的感受仍然記憶猶新。
當時,被關在集中營里的人們根本聽不到外面的戰況,所以戰爭結束的消息傳來時,他們感到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當美國大兵們來到集中營大門口時,被囚禁的人用他們骨瘦如柴的肩膀把美國兵托了起來。
這些美軍傘兵受到的歡迎,就像是英雄凱旋。幾周之后,戴愛美和她的兄弟姐妹們搭乘飛機前往西安和父母團聚。全家人時隔5年之后再見面,禁不住淚流滿面。
后來,父母決定返回美國。在被選為美國新澤西州議員之前,戴愛美一直從事教育業。

集中營里的外國僑民
在20世紀90年代,戴愛美花了兩年時間才尋找到當年那6名解放濰縣集中營的美國傘兵。她跑遍美國去看望這些老兵。有些老兵已經去世,她就去看望他們的親人。“我想再看看他們,面對面地向他們說聲謝謝。”戴愛美說道。
當時,戴愛美唯一沒能找到的是當年隨美軍傘兵一起執行任務的中文翻譯。
幾個月前,一位在美國上學的中國留學生讀到一篇有關戴愛美的文章時,意識到這位下落不明的中國翻譯正是他的祖父——王成漢。于是,這位留學生與戴愛美取得了聯系,使她得以通過越洋電話向這位90歲高齡的王成漢表示問候。
70年前,濰縣集中營獲得解放,盡管當時的戴愛美只有12歲,但她在那里結識的朋友和經歷將伴隨她一生。■(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