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差距與技術進步方向的經驗研究

(重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重慶 400041)

1　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在2012年前,GDP平均增長速度高達10%,而伴隨我國經濟的轉型,收入差距擴大問題也日益突出。1995年我國技能勞動力與非技能勞動力的工資比僅為1.17,2000年該比值上升至1.64,工資差距的年均增長率達到8%[1],至2006年工資比達到2.79[2]。關于收入差距擴大的來源,已有眾多的文獻進行了研究。近年來,不少文獻從技術進步偏向①如果技術進步更有助于提高某種要素的邊際產出,稱之為偏向該要素的技術進步,或說技術進步偏向該要素。的角度分析了收入不平等問題,得出的結論是技術進步偏向是收入差距擴大的一個重要原因[3-4]。

反過來,收入差距擴大是否又影響技術進步的方向呢?有關這一方面的研究還甚少。Foellmi et.al在異質性消費者假設下,認為消費者對新產品的偏好越高,消費者期望價格就越高,從而使廠商進行自主創新的動力與消費者的偏好相迎合[5]。當創新產品的生產優于傳統產品的生產時,價格效應占主導地位,則收入差距拉大會促進自主創新;當創新產品和傳統產品之間的生產率差距很小時,市場規模效應占主導地位,則收入差距拉大會抑制自主創新。Foellmi et.al和Wuergler探討了收入差距對產品質量檔次和產品種類的影響,認為產品種類的增加和產品質量檔次的提升取決于收入差距與技術進步之間的相互作用。當產品質量檔次升級使安裝成本增加時,市場規模縮小,不利于產品質量檔次改進;相反,當產品質量檔次升級使生產成本增加時,收入差距擴大可以提高產品質量檔次[6-7]。沈凌等認為,減少低收入者人數引起貧富差距縮小有利于技術創新,而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所導致的貧富差距縮小不利于技術創新[8]。王俊等認為,短期內收入差距與企業技術創新之間是正向關系,而長期內收入差距對技術創新影響會逆轉為反向關系[9]。可見當前的研究,其著眼點主要在于收入差距對技術創新的作用研究,而收入差距對技術進步的方向的作用機制研究尚待開發。

本文構建了收入差距與技術進步之間的理論框架,在此基礎上,利用標準化系統方法[10];董直慶和王芳玲等測算了1987—2011年中國工業行業技術進步的方向,通過固定效應回歸和分位數回歸實證檢驗1987—2011年中國工業行業收入差距對技術進步方向的影響,并分析收入差距擴大對技術進步方向的作用程度有多大,就其相關結論提出相關啟示[11]。

2　模型設定

要素投入結構是影響技術進步偏向的主要因素之一,如果資本深化加速,廠商將更愿采用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我國在1985—2003年間,資本深化對中國工業技術進步具有促進作用[12],因此,將資本深化K/N(其中N=Ls+Lu,Ls為技能勞動力,Lu為非技能勞動力)中。同時,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外商直接投資(lnFDI)已經成為從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進行技術轉移的一種主要形式,通過外資的引入,新想法、新技術和勞動技能在國家和地區間傳播,從而促進國家的技術進步;而貿易自由化(lnTrade)是導致發展中國家進行防御性創新,以應對來自國外的競爭,這會使得技術進步的方向偏向技能勞動力[13-14]。

實際上,收入分配對技術進步的影響較為復雜,提高低收入階層的人口比例或降低低收入階層的相對收入,都會使收入差距拉大,進而使技術進步方向偏向技能勞動力。為了定量研究收入分配不平等對技術進步選擇的影響,本文建立計量模型如下:

其中,i、t分別表示行業和年份;Ts/Tu表示行業技術進步的方向;g表示行業增加值增長率;w表示行業技能勞動收入與非技能勞動收入之比;Ls/Lu表示行業技能勞動力對非技能勞動力的占比。控制變量組X包括資本深化K/N,外商直接投資lnFDI和國際貿易lnTrade。鑒于本文采用兩位數代碼行業,包括了重工業和輕工業行業,有必要構造虛擬變量D:D=0,表示輕工業行業;D=1,表示重工業行業。

值得注意的是,模型(1)中技術進步的方向(Ts/Tu)需要測算,本文利用要素增強型生產函數構建測算技術進步方向的指標[15],如下所示:

其中,θ為技能勞動力與非技能勞動力的分配參數,σ為技能勞動力與非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替代彈性。對于參數θ和σ的估計,主要采用Klump et al.和董直慶、王芳玲等的標準化系統方法進行估計。

3　數據說明

本文使用1987—2011年中國工業的兩位數代碼行業的數據來研究收入差距擴大對技術進步方向的影響。

行業增加值:《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在1992年后公布增加值數據,1992年前只有凈產值數據,但統計年鑒上定義:工業增加值=工業凈產值+提取的折舊基金,因此,利用此公式可以計算1992年前的增加值。本文將1978-2011年的行業增加值數據按行業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進行平減(1990年為100)。

行業勞動力投入數據:《中國工業統計年鑒》提供了1987—2002年的行業年末職工數數據,《中國統計年鑒》提供了2003—2011年行業年末就業人員數數據,本文將相鄰兩年年末職工數或年末就業人員數進行平均就得到了各年的平均職工數或平均就業人員數,將其作為各年行業勞動力投入總額數量序列L。同時,本文采用邵敏等的方法[16],將行業科技活動人員作為技能勞動力投入Ls,那么非技能勞動力投入Lu=L-Ls。

行業勞動力工資數據:行業勞動力工資來源于歷年《中國勞動統計年鑒》公布的城鎮單位工業就業人員平均勞動報酬,將其按消費價格指數進行平減(1990年為100);進一步將各年的勞動力投入與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勞動報酬相乘就得到了歷年勞動力工資總額數據。《中國科技統計年鑒》提供了各年行業科技活動人員勞務費,本文將其作為技能勞動力工資(1990年為100),非技能勞動力工資等于勞動力工資總額減去技能勞動力工資。

資本投入和數據。將1987年年末行業固定資本形成作為初始資本存量,并將1987—2011年的行業固定資本形成數據(It)按1990年價格的行業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進行平減,進而利用永續盤存法估算各行業年末的資本存量,估算公式為:Kt=It+(1-δ)Kt-1,其中,初始年份1978年的折舊率來自我國2004年和2008年兩次經濟普查結果。

行業外商直接投資(lnFDIi)數據是將整個工業的外商直接投資按行業增加值比值進行折算得到;國際貿易數據采用進出口總額來衡量,其中外商直接投資、進出口總額按CPI進行平減(1990年為100)。

4　實證分析

利用上述數據,根據(2)式測算中國工業技術進步的方向,其測算結果顯示,技能勞動力與非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替代彈性為1.118,即呈替代關系,這與大多文獻的研究相一致[17-18]。如圖1所示,從1987年開始,我國工業技術進步明顯呈現技能偏向性,其平均增長率達到了11.39%,尤其在2000年后,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與非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比值明顯大于1。其中,在1987—1999年間,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與非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之比的增長率為17.66%;在2000—2008年間,該增長率為8.86%;由于受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在2009—2011年該增長率為-6.10%。因此,可得出結論,1987—2011年間工業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大致呈上升狀態。

圖1　工業技術進步的方向

表1給出了38個行業在1987—2011年間的技術進步的方向情況,大多數行業都明顯呈現出技術進步偏向于技能勞動,其中,除飲料制造業、煙草加工業、石油加工及煉焦業、醫藥制造業、化學纖維制造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電氣機械機器材制造業、計算機、電子與通信設備制造業和電力熱力生產和供應業的技術進步偏向非技能勞動。從表1中可以得出,非金屬制品業的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均值最大,為5.90;煙草加工業的技術進步偏向均值最小,為0.04。總體而言,行業技術進步與整個工業技術進步一樣,大致是偏向技能勞動力。

表1　行業技術進步的方向

利用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測算結果,對模型(1)進行回過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首先使用隨機效應模型對模型(1)進行估計,其中Hausman檢驗結果均表示在1%水平上顯著且拒絕原假設,表明模型(1)的固定效應模型(FE)均優于隨機效應模型(RE),即在固定效應模型中行業非觀測效應與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是無偏的,而在隨機效應模型中卻是有偏的。表2中的F檢驗也顯示方程整體水平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擬合優度在60%以上,這說明兩模型的擬合效果較好。由于面板數據可能存在異方差,本文采用 Panel-corrected Standard Error(PCSE)方法對模型(1)進行調整,回歸結果顯示如表2。同時,選擇了5個具有代表性的分位點,即0.1、0.25、0.5、0.75和0.9。 在表2中,Hausman檢驗結果顯示,各分位水平上都應該選擇固定效應模型。

表2　收入差距對技術進步選擇影響的分位數回歸估計結果

(1)面板回歸結果分析

在10%水平上顯著的工業行業收入差距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存在負面影響,這說明工資差距持續擴大使需求分化,面對我國龐大的低收入階層,廠商會選擇非技能勞動進行產品生產,使技術進步偏向非技能勞動力。技能勞動力占比上升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具有正面影響,技能勞動力占比每上升1個百分點,偏向技能的技術進步將上升0.146個百分點。勞動力的技能高低與接受教育程度密切相關,在我國教育投入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基礎教育,而技能勞動力要求高等教育,因此技能勞動力占比上升可能是高等教育的增加或是不變導致了技術進步偏向技能勞動力。資本深化在1%水平上正顯著,該結論與姚戰琪(2009)的研究結論一致:資本深化對中國工業技術進步具有促進作用。在10%水平上顯著的外商直接投資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具有正面影響,這表明外商直接投資對技術進步的影響直接表現為技術溢出效應。國際貿易在5%水平上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具有負顯著效應。值得強調的是:我國作為出口大國,出口量的大小直接影響廠商所面臨的需求結構,我國的出口對象主要是發達國家,發達國家的高收入階層與我國的低收入階層的收入差距甚大,隨時間沖擊這就會使技術進步偏向于非技能勞動。在5%水平上,重工業行業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影響明顯高于輕工業行業。

(2)分位數回歸結果分析

行業收入差距系數在10%、25%、50%、75%和90%的分位數回歸中均顯著,且系數的大小依次遞增,這說明在條件分布位于90%高分位點處,行業收入差距對技術進步偏向的抑制作用較小,而其余分位點,行業收入差距對技術進步偏向的抑制作用較強。技能勞動力占比系數在10%、25%、50%、75%和90%的分位數回歸中均顯著,并且表2中的條件分布低端的系數值明顯大于位于條件分布高端的系數值,在10%的分為水平上的系數為0.169,它明顯大于平均水平0.150;而在90%的分為水平上,其系數為0.138。這說明技術創新能力處于低端的行業,技能勞動力對技術進步偏向的邊際貢獻較大。資本深化系數在10%、25%、50%、75%和90%的分位數回歸中均顯著,并且表2中的系數的依次遞減,在10%的分位水平上達到峰值為0.028,這說明在低分位點行業資本深化對技術進步偏向的促進作用越明顯。外商直接投資系數在90%的分位數回歸中不顯著,在75%的分位水平上達到峰值為0.020,在10%的分位水平處是最小值為0.003。國際貿易系數在10%、25%、50%、75%和90%的分位數回歸中均顯著,在20%的分位水平上達到峰值為-0.059,這說明在低分位點,國際貿易對技術進步偏向的抑制效應較小。在50%分位水平上,重工業行業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影響高于輕工業行業對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影響最為明顯。

5　結論與啟示

本文構建了收入差距與技術進步方向之間的理論分析框架,并利用1987—2011年中國工業行業數據進行實證計量分析。其實證結果顯示:在工業化進程中,技能勞動力與非技能勞動力之間的替代彈性顯著大于1,大多數行業都明顯呈現出技術進步方向偏向技能勞動。進一步分析表明,各水平點的分位回歸與面板回歸的結果大致呈現一致性,即:收入差距拉大和國際貿易均有利于技術進步的方向偏向非技能勞動力;FDI、資本深化、技能勞動占比上升均有利于技術進步的方向偏向技能勞動力。

雖然目前我國工業行業的工資差距有利于技術進步方向偏向技能勞動力,但是為避免收入差距過大,可以提高非技能勞動力的相對收入或降低非技能勞動力的人口比例,從而達到縮小收入差距的目的。同時,有必要適當減少引進發達國家的先進技術,鼓勵我國企業加大科技研發的力度,以達到提高我國技術創新的能力。從實證分析結果可以看出,收入差距會通過技能勞動力占比影響技術進步的方向,這表明人力資本受教育程度影響廠商對技術進步方向的選擇。因此,為進一步縮小收入差距,要切實加大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的投資力度,對非技能勞動力提供必要的教育普及和教育資助,提高整體勞動力的素質,優化勞動力的結構,實現非技能勞動力向技能勞動力的轉變,這樣才有助于實現經濟可濟持續增長的戰略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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