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赴南極特派記者 王海林

遙遠的南極對中國人來說太陌生了,甚至很多人不知道中國已經在那里探索30多年、修建了4個科考站。在國內進入春暖花開的時節之際,中國南極長城站的最后一批度夏隊員則告別這個被冰川覆蓋的大陸,留下的是去年底到來的13名越冬隊員,他們要在這里堅守一年。日前,《環球時報》記者走進南極,恰逢長城站成立30周年,在那里既感受到中國極地工作者的艱辛和熱情,也體會到《南極條約》中規定的“為了全人類的利益,南極應永遠專為和平目的而使用,不應成為國際紛爭的場所和對象”的特殊意義。
長城站有群“好漢”
當《環球時報》記者乘坐的飛機降落在智利南極空軍站機場時,記者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要踏上南極土地了!一下飛機,記者就看到長城站的站長徐寧,以及一批第31次南極科考的隊員。一打聽,這一天剛好有一批完成任務的科考隊員回國,他們中有資深教授,有年輕研究員,也有正在大學讀書的研究生。在南極凜冽的寒風中,每個人裹著厚厚的棉服,臉凍得紅撲撲的。
長城站位于喬治王島菲爾德斯半島,占地面積2.5平方公里,建成于1985年2月,是中國在南極建立的首個常年科學考察站。之后,中國修建了中山站、昆侖站和泰山站。中國南極科考工作起步于20世紀80年代,1984年11月,中國南極科考隊乘“向陽紅10號”船首赴南極,歷經40多天的顛簸后順利到達,并以每天17個小時的工作量修建長城站。據長城站的科考人員講,當時在極低溫度下接觸金屬,只需要幾秒鐘,手指頭就凍得生痛,有的人不知不覺就被凍傷。
從機場到長城站不到10分鐘車程。走進長城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第22次南極考察隊越冬隊員豎起的一塊石碑,上書“好漢”字樣。據說,這塊碑立起來后,鄰近的智利科考站人員特意翻看漢語字典查閱“好漢”是什么意思,了解到這是取自毛澤東所寫的“不到長城非好漢”,于是漸漸地對中國傳統文化有了興趣。
據徐寧站長介紹,目前站內擁有生活棟、科研棟、發電棟和通信棟等多棟主體建筑。長城站的中國科考者有很多是老牌極地工作者,像徐寧,早在1994年“雪龍”號探秘北極時,他就是其中一員。除了徐寧,唐飛翔也是1994年首批跟隨“雪龍”號赴南極進行科研考察的工作人員,他跟隨“雪龍”號出入極地近20次。《環球時報》記者還遇到年輕的“南極迷”——北大在讀博士生常蕾,她由于在海洋知識競賽中奪冠而獲得隨隊赴南極考察的機會。
去年12月入駐長城站的李文君與長城站幾乎同齡。在長城站的這些日子,她白天采樣,晚上化驗。李文君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在冰天雪地里出去取樣化驗,經常會踩進雪坑,凍得手腳失去知覺。但能來南極做科考,是我作為一個科學家一生最大的幸運。必須抓緊每一點時間。”
“在這里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
南極洲面積約1400萬平方公里,98%以上常年被冰雪覆蓋,僅南極大 陸,就儲存了人類可用淡水的70%以上。南極是世界上冰雪量最多、氣候最寒冷、暴風雪最強烈、降雨量最稀少的地區,有“暴風的故鄉”和“世界的寒極”之稱。南極基本只有冬夏兩季,夏季時間約為3個月左右,最暖的月份氣溫可達0度以上。當南極的冬季來臨時,積雪不化,雪深可達5米以上,最低氣溫接近零下90度。
在智利空軍機場旁邊有一個智利士兵豎起的標識牌,冬季時5米多高的牌子幾乎被積雪覆蓋,機場也停止運營。《環球時報》記者抵達時觀察到,路邊每隔幾米就會豎起的紅色標志桿十分顯眼。機械師吳祥利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大雪將道路覆蓋時,極地工作人員就只能根據標志桿來駕駛雪地車前行,否則,稍有不慎就會陷入旁邊的雪窩中。
對南極科考人員來說,野外采樣時,在及膝的雪地中徒步行走六七個小時是家常便飯,更重要的是,每個人都背著沉重的采樣設備。從事古地磁與區域構造研究的高亮,經常要背著20多公斤的鉆機和樣品走一整天。遇上暴風雪天氣,行動更加困難。更有甚者,在湖中采樣時,不少隊員要站在漫過腰部的冰水中徒手采樣,有時還要進行冰上鑿孔作業等非常危險的工作。
有一次,來自上海海洋大學的于克鋒為了保護李文君,跌進冰冷的湖水里,費了好大勁才爬上來。事后于克鋒說:“確實有些后怕。”當時科考隊為了能夠采集到一些更加獨特珍貴的樣品,走過不少危險的山巒和冰川地帶。“對于我個人來說,在這里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他說。
盡管條件惡劣,中國科考隊員們不斷挑戰自己。不久前,第31次南極科學考察隊前往南極,考察隊赴長城站、中山站等站點進行相關科考活動。以昆侖站為例,昆侖站位于南極內陸冰蓋的最高點冰穹A地區,是南極海拔最高的一座科學考察站。這里是地球上絕佳的天文臺址。中國自主研制的南極巡天望遠鏡就架設在這里,是目前在南極使用的最大口徑光學巡天望遠鏡。
據悉,第31次南極科考隊1月底在南極內陸最高點——海拔4093米的冰穹A地區成功鉆取172米的深冰芯,這標志著中國從2009年開始籌備的極地深冰芯項目進入正式鉆取階段。深冰芯研究是地球科學的前沿學科,能推算出古代大氣的狀況,并由此預測未來氣候變化走向,被譽為冰川學研究中的“金字塔塔尖”。
從主權爭奪到各國密切合作
即使南極這樣一個自然條件極其惡劣的偏遠大陸,也曾掀起過領土主權之爭。1908年,英國第一個對南極提出主權。隨后,新西蘭、澳大利亞、法國、挪威、智利、阿根廷等國提出對南極的主權要求。1959年12月,相關國家簽訂《南極條約》,宣布暫時“凍結”對南極的領土要求,并禁止提出新的領土要求,但該條約對原有的主權宣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1961年生效的《南極條約》還規定:“南極僅用于和平目的,禁止在南極進行核爆炸和處理放射性廢物;保證在南極進行科學考察的自由,促進科學考察中的國際合作;在條約有效時間內凍結領土要求”。
回顧一些國家爭奪南極的歷史,資源是繞不開的話題。智利南極研究所所長何塞·雷塔馬萊斯曾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僅礦產資源和能源,南極就蘊藏幾百種,因鐵礦蘊藏量豐富,南極有“南極鐵山”之稱。此外,南極還有世界上最大的煤田,儲藏量約5000億噸;20世紀70年代,南極地區還發現了特大油氣田。
目前,有20多個國家在南極建設了上百個科考站。由于地緣關系,離南極大陸比較近的阿根廷、智利等國設立的科考站較多。相對來說,俄羅斯、美國、英國的極地考察能力較強。美國建有南極最大的科考站——麥克默多站,并建有阿蒙森—斯科特極地站。在南極,因為遠離大陸,各國站點間的來往相對頻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比較親密。采訪期間,《環球時報》記者就曾跟隨長城站的隊員到智利海軍站用餐,而智利、烏拉圭等站的隊員也時常到長城站來串門,開玩笑說“嘗嘗中國菜”。
與其他發達國家及南極周邊國家相比,中國在南極科考方面依然有很多不足。長城站越冬隊員孫啟振認為:首先,科研立項是一個長期過程,不能兩三年就要求項目結題,并拿出研究成果。如果時間太短,做不出深刻東西;其次,我國的科考設備不夠先進,自主研發能力依然跟不上其他國家的腳步。
談到最近由智利南極研究所組織、包括中國科學家在內的五國科考隊參加的環南設得蘭群島國際合作考察航次,來自中科院北京基因組研究所的王緒敏表示,這是中國科考隊參加的一次比較大的國際合作。以前科學家到長城站采集樣品,只局限在附近幾個站,或者只能依靠一艘“雪龍”船,無論時間還是地點都是不充分的,沒法了解整個南極。科考人員希望,隨著國家對南極更重視,對南極的科考不僅不再局限于某幾個單位,還要加強國際方面的合作。
科考站的生活顯著改善
南極科考者們的日常生活不能不提。《環球時報》記者了解到,長城站科考人員2009年使用上網絡,方便了與國內親人、朋友的聯絡。從事極地工作30多年的朱鉅銀說,“由于信號不好,過去打電話基本靠吼,話費貴,一分鐘要1美元。很多年前,為發一封郵件,還得步行半個小時到智利的研究所。”朱鉅銀還有一項工作是做飯,因此大家親切地稱他為“朱大廚”,他曾隨科考隊15次奔赴南極,3次奔赴北極,其中包括在南極越冬3次。在30多年的極地工作中,“朱大廚”有近18年時間沒有陪伴自己的親人。
在長城站采訪期間,《環球時報》記者目睹了長城站隊員剛從智利采購回來的蔬菜和水果。由于運輸時間長,不少蔬菜已經腐爛。在長城站的臨時倉庫,記者看到不少包心菜長滿了毛,大蔥已經干透,胡蘿卜也開始發芽。“朱大廚”說:“現在條件好多了,我們第12次南極科考的時候,曾經碰到過100多天沒有補給的情況,但大家就是這么硬撐過來了。”長城站的隊醫徐智海也說:“由于蔬菜存放時間太長,大部分營養物質其實早就流失了,我們最后吃到的不過是植物纖維。”
不過,徐寧站長告訴了記者一個好消息,在南極吃到新鮮蔬果已不再是夢想,新建的溫室已經可以種植蔬菜了。這是2014年國家科技支撐計劃課題之一的“南極極端環境溫室蔬菜生產關鍵技術研究與示范”項目。站長徐寧告訴記者,長城站的蔬菜因為“長得太快”,隊員們正著急地向外推銷呢,“我們的蔬菜已經紅遍菲爾德斯半島”。或許,過些時日,吃到新鮮果蔬對中國極地工作者來說將不再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