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雪梅(四川師范大學 四川 成都 610101)
英國小說家丹尼爾·笛福在1719年發(fā)表了他的第一部小說《魯濱遜漂流記》。隨后,他被譽為英國文學乃至歐洲文學之父,《魯濱遜漂流記》更被認為是英國小說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小說,是英國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搖籃。自出版以來,它已經(jīng)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不同的學者從多種文學批評視角解讀它,并且褒貶不一。
在后殖民主義視角下,身份認同(identity),自我(self)和他者(other)高度相關,在殖民者構建自我的過程中,對他者的否定扮演著關鍵角色。“文明”的殖民者為了成為統(tǒng)治者(或構建自我)將被殖民者描述為原始的,需要控制的文化他者。建立和維護一個殖民地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他者們穩(wěn)定的殖民霸權。
《魯濱遜漂流記》講述了魯濱遜由于船難不幸漂流到一個荒無人煙的的孤島,并且將歐洲“文明”帶到這個小島上的故事。本文以后殖民主義的兩個關鍵元素——“自我”和“他者”——為中心,主要探討了兩個問題:其一,魯濱遜如何構建“自我”?其二,魯濱遜奴仆星期五在作者筆下如何變成一個沉默的“他者”?魯濱遜在殖民過程中通過兩種方法構建自我:第一種方法是通過記錄自己的日常生活將歐洲先進文化帶到島上;另一種方法是以犧牲原住民(他者)為代價,通過妖魔化他們成為同類相食的現(xiàn)象,魯濱遜肯定了他的優(yōu)越性。在魯濱遜轉換星期五的過程中,星期五的生活方式、語言、宗教等都被改變。然而,他卻毫無反抗意識,從而成為一個永遠沉默的他者。通過對《魯濱遜漂流記》的后殖民主義分析,本文的結論是:魯濱遜的自我構建是基于他的歐洲中心主義文化認同,而星期五身份認同的丟失是由于魯濱遜的殘酷轉變。它為讀者提供了研究經(jīng)典文學作品的一個新的研究視角。
正如我們所知,身份認同不是固定的,而是有待人們在生活中不斷地構建、更新。與此同時,身份認同又是一種必需品,它包括定義自己以及他人對自己身份的承認。換句話說,自我構建取決于承認自己和對他者的否定。在后殖民話語中,歐洲人有一種強烈的歐洲中心論(Eurocentrism)傾向。為了定義自己是世界以及世界文化的中心,歐洲人不得不創(chuàng)造一個他者,這個他者通常被作為退化的(degenerate)、原始的(primitive)。在文本中,為了成為這個島的殖民者,魯濱遜建立了自己的身份認同(或構建自我)。所以,通過仔細閱讀小說,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魯濱遜努力通過兩方面構建自己的身份:自我和他者。一方面,魯濱遜通過記錄自己的日常生活構建自我,以恢復他的歐洲中心主義意識;另一方面,他妖魔化當?shù)厝藶橥愊嗍车囊靶U人,在犧牲他者過程中構建自我。
魯濱遜首先選擇通過自己本身來構建自我。首先,他在島上采用歐洲時間的概念設定了標準時間(即使對于他來說并沒有必要與外部世界取得聯(lián)系)。他著陸后不久,就在他第一次著陸的地方建立了一個十字架(Defoe,50),在上面刻上他著陸的日期和削減日常級距,這樣“他就有了一個日歷,可以計算日月了。”(Defoe,50)。其次,因為他從沉船上發(fā)現(xiàn)了“筆、墨水和紙”(Defoe,51),他便決定開始寫作。他的寫作目的如下:
“我這樣做,并不是為了留給后人看,因為我相信,在我之后,不會有多少人上這荒島來;我這樣做,只是為了抒發(fā)胸中的心事,每日可以瀏覽,聊以自慰。現(xiàn)在,我已開始振作起來,不再灰心喪氣,因此,我盡量自勉自慰。”(Defoe,51)
很明顯,魯濱遜的寫作意圖是在嚴酷情況下的自我安慰。他按照商業(yè)筆記的格式,分出“借方”和“貸方”,把“幸運”和“不幸”,“好處”和“壞處”公允地排列出來:例如,“我流落荒島,擺脫困境已屬無望。”是“不幸”,但它仍然是“幸運”,因為“唯我獨生,船上同伴皆葬身海底。”( Defoe,52)。這就像孤獨的兩個“自我”之間的對話,使魯濱遜不要太在意沉船和淪落孤島的經(jīng)歷,更清楚他所處的客觀情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幸”和“幸運”對比著列出來,在這個意義上,是一種在嚴酷情況下緩解壓力的方法。因此,魯濱遜可以將他的精力集中于建設島嶼。
此外,魯濱遜構建自我最有效的方式是日記。通過這樣一個主觀的日志,使魯濱遜逐漸恢復他的歐洲中心主義意識。他放棄了“看到一艘船”的希望, 在解決家里日常用品后,開始寫日記。因為缺少墨水,魯濱遜必須“聲稱自己使用它更少,只寫下我生命的最引人注目的事件,沒有繼續(xù)每日備忘錄其他事情”(Defoe,76),直到墨水“后來淡得寫在紙上看不出字跡了”(Defoe,97)。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島嶼應該是根據(jù)魯濱遜的意志而存在的。這正是魯濱遜恢復他的歐洲中心主義意識以構建自我的一個重要證據(jù)。所以記錄的作用,包括制定標準時間和寫日記。很明顯,記錄讓他更相信他是一個文明的歐洲人,這為他提供了一個擁有對這個島上一切的幻想的絕對權威。
賽義德(Said)認為,東方主義(Orientalism)源于以歐洲為中心的設想基礎,其他文化都是下等的。歐洲中心主義者使用歐洲文化為標準,認為自己是世界和世界文化的中心,一方面,他們堅信自己優(yōu)于殖民地人;另一方面,認為其他所有文化都是劣質的(Said,2)。歐洲殖民者總是通過原始主義,同類相食這樣的話語將殖民地人貶為他者,作為建立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二元分離的方法。在《魯濱遜漂流記》中,星期五就是一個這樣的他者。因此,這也是魯濱遜以犧牲他者為代價構建自我的一個有效的方法。
作為小說中土著人的代表,星期五是他者的具體實例。正如上面提到的,歐洲人有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的傾向,他們對他者的印象都是不好的。星期五從來沒有說話的權利,這在后面很多情況都適用。當魯濱遜和星期五第一次見面,首先,魯濱遜對星期五的外表描述是消極的:
“他的頭發(fā)又黑又長,但不像羊毛似地卷著;他的前額又高又大,目光銳利而又活潑。他的皮膚不怎么黑,略帶棕色......鼻子卻很小,但又不像一般黑人的鼻子那樣扁;他的嘴形長得也很好看,嘴唇薄薄的,牙齒又平又白,白得如同象牙。”(Defoe,148-149)。
第二,在對本土文化完全無知的情況下,魯濱遜理所當然地認為星期五愿意做他的仆人,終生為他服務:“最后,他又把頭放在地上,靠近我的腳邊,然后又像上次那樣,把我的另一只腳放到他的頭上,這樣做之后,又向我作出各種姿勢,表示順從降服,愿終身做我的奴隸,為我效勞。他的這些意思我都明白了。我告訴他,我對他非常滿意。不久,我就開始和他談話,并教他和我談話。”(Defoe,149)。
第三,魯濱遜給這個土著人命名“星期五”并直接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是“主人”(master),這表明星期五之前的生活已經(jīng)喪失。為了使星期五成為一個“文明人”,忠誠和能干的仆人,魯濱遜不留余力的教育他,教他說英語,向他灌輸基督教思想。他從教育星期五中得到快樂,不是因為“啟發(fā)”(enlighten)了星期五,而是因為他的指令“啟發(fā)”了自己。通過星期五,魯濱遜開始確認他的身份認同,不再是一個因為船難而流落孤島的可憐人,而是一個殖民者,一個主人。他作為一個老師教育星期五的能力明顯地證明了他處理島上復雜情況的能力,這反映了早期殖民者在新世界重新確認他們的身份欲望。
一旦“星期五”和“主人”命名好之后,魯濱遜開始將星期五轉換成一個文明人。我們還應該記住,轉換并不是最終目的,而是達到最終目的的一種方式。換句話說,魯濱遜改變星期五的目的并不是把星期五變成一個“文明人”(civilized man),他的真正目的是讓星期五完全服從他。因此,魯濱遜對星期五實施戰(zhàn)略轉型,其中包括改變星期五的原始的生活方式,教他說英語和灌輸基督教教義等等。
星期五的原始生活方式變成了“文明的”。首先,魯濱遜告訴他,吃人肉是不人道的,殘酷的,星期五便不吃;第二,當他第一次出現(xiàn)時,像其他本地人,星期五是完全赤裸的,這與歐洲文明不符。因此魯濱遜的另一項任務是使他穿上“一條麻紗短褲”、“一件羊皮背心”和“一頂兔皮帽子”,“他看到自己和主人幾乎穿得一樣好,心里十分高興。”(Defoe,150);魯濱遜改變星期五生活方式的另一個重要方式是教他工作和使用先進的工具和武器,作為回報,星期五成為魯濱遜的能干的仆人:
“第二天,我叫他去打谷,并把谷篩出來。篩谷的辦法我前面已提到過了,我讓他照著我的辦法做。不久,他打谷篩谷就做得和我一樣好,尤其是當他懂得這項工作的意義后,干得更賣力。因為我等他打完谷之后,就讓他看看我做面包、另一個重要方式,另一個重要方式,烤面包。這時,他就明白,打谷是為了做面包用的。沒多久,他也能做面包、烤面包了,而且做得和我一樣好。”(Defoe,154)
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星期五學習新的東西特別快。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反映出,星期五原始的生活方式完全改變并滿足了魯濱遜的要求。
由于根深蒂固的歐洲中心主義思想,殖民者堅信,他們的語言是優(yōu)于其他種族的。因此,教原住民說他們國家的語言是在殖民地的使命之一。從這個角度上講,魯濱遜采取各種手段迫使原住民星期五學習他們的語言,禁止使用當?shù)卣Z言。在小說中,語言的重要性還體現(xiàn)在命名(Naming)上。當魯濱遜和星期五第一次見面時,由于缺乏“語言”交流,原住民“星期五”必須依靠各種肢體語言來表達他的感激之情。魯濱遜沒有問他的名字或其他東西,立即給他取名“星期五”,這是因為他想起他是那天救了星期五。甚至告訴星期五,他的名字是“主人”,從而確定他們的主仆關系。換句話說,這表明魯濱遜認為自己優(yōu)越于星期五。為了讓他成為一個有用的、文明的奴隸,魯濱遜開始用英語教星期五很多事情。有了共同的語言——英語,他們可以很容易地使對方理解。通過教星期五英語這個過程,魯濱遜更容易灌輸他的歐洲中心主義思想給星期五,加速星期五意識上的轉換。
在轉換過程中,星期五沒有任何抵制或破壞魯濱遜的權威的跡象。星期五放棄他最初的語言和宗教信仰,成為一個忠實的仆人。
為了構建自我,自認為“文明人”的殖民者理所當然的認為原住民是“原始、退化、劣質的”,甚至是“食人者”,所以他們被所謂的“自我”認為是“他者”。在小說中,這一點是通過魯濱遜因為加勒比海人的同類相食進而將其定義他者實現(xiàn)的;其次,殖民者認為這是他們的文明使命甚至義務去改變原住民的生活方式,語言,宗教,等等。最后,當?shù)厝吮挥柧毘伤^的“文明人”。例如,星期五變成了一個忠實的仆人,沉默的他者。通過分析魯濱遜在自我和其他方面,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魯濱遜的自我建構是基于歐洲中心論,星期五自我文化身份的喪失是由于魯濱遜殘酷的轉換。
小說中,魯濱遜在殖民過程中通過他自己和他者構建自我。一方面,他通過自己構建自我的方式是記錄。他有三種形式的記錄:在島上設置時間的標準,以“債務人和債權人”形式規(guī)定“幸運”和“不幸”,保持寫日志。這樣一種方式使他堅信他是一個文明的歐洲人并恢復了他的歐洲中心主義意識。另一方面,魯濱遜以犧牲原住民為代價,通過妖魔化他們?yōu)橥愊嗍常瑯嫿ㄗ晕摇V劣诰唧w的他者星期五,魯濱遜改變了他的生活方式,語言和宗教等等。但星期五毫無反抗意識。最后,星期五從一個“食人族”變成一個令人滿意的“文明人”,一個沉默和順從的他者。
本文從后殖民主義視角對丹尼爾·笛福的代表作《魯濱遜漂流記》進行解析。這次解析與后殖民理論的兩個關鍵元素——“自我”和“他者”——緊密聯(lián)系。因此本文主要關注兩個事實,魯濱遜的“自我”構建以及星期五如何失去了文化身份,變成一個沉默和順從的他者。
[1] Defoe,Daniel. Robinson Crusoe[M]. Montana: Kessinger Publishing,2010.
[2] Said, E. W. Orientalism [M]. London: Penguin Books,1978.
[3] Zhugang.Twentieth Century Western Critical Theories[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4] 范美玉.魯濱遜漂流記的后殖民主義解讀[D].寧波:寧波大學,2010.
[5] 劉冰潔.魯濱遜漂流記的后殖民主義解讀[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11.
[6] 趙維紅.后殖民角度下的《魯濱遜漂流記》解讀[J].前沿,20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