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家 林
(寧德師范學院 經濟管理系,福建 寧德352100)
關于進一步完善“危險駕駛罪”的思考
吳 家 林
(寧德師范學院 經濟管理系,福建 寧德352100)
危險駕駛罪是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中增設的一個新型犯罪,它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我國現行刑法的不足,有效打擊了嚴重危害道路交通安全的行為。但危險駕駛罪在立法上還存在著一些缺陷,理論界與實務界對其構成要件及法定刑的設置上都存在較多的爭議,特別是當前有關危險駕駛罪又出現了一些新情況,因此,有必要對危險駕駛行為的類型適當擴充,進一步明確“追逐競駛”的具體含義,明確追逐競駛行為“情節惡劣”的具體條件,加重法定刑,設置一些新資格刑,以完善現行刑法對危險駕駛罪規定的不足。
危險駕駛罪;醉酒駕駛;追逐競駛;構成要件
危險駕駛罪是我國2011年修正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八)》中增設的一種新型犯罪,包括兩個犯罪事實認定:一是“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二是“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1]。危險駕駛罪侵犯的客體是道路交通安全,包括公路、廣場、公共停車場等用于公眾通行的場所[2]。客觀方面表現之一是行為人醉酒后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醉酒的判斷標準是機動車駕駛者血液中酒精含量大于或者等于80mg/100mL[2];客觀方面表現之二是行為人故意競駛、飆車從而造成嚴重后果。主體為一般主體,即年滿16周歲,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但應當排除不明知自己是病理性醉酒的行為人。就本罪的主觀方面而言,只要行為人駕駛機動車之前或者之時意識到自己飲酒這一事實的,都應認定為具有醉酒駕駛的故意[3],無論行為人是主動飲酒還是被動飲酒。
由于危險駕駛罪是刑法上設置的一個新型犯罪,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我國現行刑法的不足,有效打擊了嚴重危害道路交通安全的行為。因其在立法上存在一些缺陷,迄今無論理論界還是實務界,無論在本罪的構成要件還是法定刑的設置上,還都存在較多的爭議。危險駕駛罪迄今已實施近4年,當前有關危險駕駛罪又出現了一些新情況:因危險駕駛罪的實施,當前醉駕現象有所下降,其他類型的危險駕駛,如毒駕、無證駕駛的現象卻屢有出現,有些地方甚至成增長趨勢;對醉駕一律入刑的質疑聲愈來愈多,等等。為此,新形勢下探討進一步完善危險駕駛罪具有很大的現實意義。
危險駕駛罪量刑的頒布,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一時間成為社會的熱點話題。而一些知名案例如高曉松醉駕入獄案、杭州七十碼飆車案等,進一步將關于危險駕駛的話題討論推向了高潮。但由于本罪是刑法中一種較新型的犯罪類型,筆者認為其在立法方面還存在著較多的缺陷。
(一)本罪的行為認定類型相對較窄
由于胡斌飆車案、張明寶案以及孫偉銘案等比較嚴重的交通事故產生了惡劣的社會影響,在社會各界的強烈呼吁之下,《刑法修正案(八)》把飆車和醉駕等具有危害公共安全性的行為規定為一種獨立的犯罪類型,其針對性和應急性可見一斑。從法條的規定可以看出,立法并沒有對危險駕駛實施概括性的法律規定,而是采用列舉的方式將危險駕駛罪分成了兩種類型:追逐競駛與醉酒駕駛,未將現實生活中其他的危險駕駛行為同樣也規定為犯罪,這就導致了危險駕駛罪的行為類型范圍相對比較狹窄,根據刑法規定通過司法解釋的方式來擴大危險駕駛罪行為類型范圍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在外,使法律對于社會日常生活的適應性遭受到很大程度上的降低,前瞻性不足。
筆者認為,在社會實踐過程中,其他危險性駕駛行為諸如吸毒駕駛、疲勞駕駛、無證駕駛等危險性的駕駛行為,也對社會公共安全造成了嚴重的危害,尤其是毒駕,目前不僅數量日益增多,而且也造成了不少慘劇的發生,所以也應該將其納入到刑法規制的范圍之內。
(二)違法行為情節認定缺乏客觀的判斷標準
醉酒駕駛屬于危險駕駛犯罪的一種,也即行為人一旦有醉酒駕駛機動車于道路中的行為,按照法律規定,其就應該構成犯罪。而對于駕駛機動車在道路上實施追逐競駛、實施飆車的,有“情節惡劣”的認定。這就涉及一個情節犯的問題。情節犯的情節關系到該行為是否有罪,情節是用來區分罪與非罪的,與量刑無關,它不包括情節加重犯以及情節減輕犯。
可以說,情節認定是危險駕駛罪犯罪的構成要件之一,是判斷犯罪是否成立的標志之一。一旦設定其“情節惡劣”,就說明了此違法行為已對刑法所保護的客體產生了一定的危害,且社會危害性較為嚴重,應受到刑罰的懲罰,應把它納入到刑法規制的范疇之內。然而,《刑法修正案(八)》對于“情節惡劣”的規定卻是非常籠統的,這給司法實踐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困難。
據筆者調查統計,目前全國各地有關危險駕駛的實際量刑中,有判處實刑的案例,然而施以緩刑從輕處罰的也非個案,后者判罰的依據多為:違法犯罪者的醉駕或者競駛等行為未造成嚴重的后果,如嚴重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且認罪態度較好①。此類判罰對于危險駕駛罪的情節認定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并未有明顯的啟示意義,“情節惡劣”或“情節輕微”的判定標準模糊,仍處于不斷的探討和爭論中,還未有明確的立法或司法解釋。這就亟須針對危險駕駛罪的“情節惡劣”、“情節輕微”的認定作出立法或司法解釋。
美國及歐洲一些發達國家對于危險駕駛行為的認識及法規制定較早,立法規定比較完善,對于我國相關立法工作有一定的借鑒之處。因此,可以參考相關國家的司法條款,通過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情節”認定的內容。針對目前“情節”認定主觀意識參與過多的情況,可以通過司法解釋的方式明確“情節”認定的行為和方式。例如,是否有連續觸犯該罪的行為?是否有故意危險駕駛的行為?是否明知身體、精神不適宜駕駛仍然駕駛?等等。通過明確認定的行為,將危險駕駛罪“情節”明確化、透明化,增強可操作性,以利于該罪行的認定和判處。
(三)采用客觀標準判斷“醉酒”不妥
刑法中規定的危險駕駛行為之一的“醉駕”,指的是駕駛員血液中的酒精含量≥80mg/100mL,其當小于這一標準的時候,不應認定為醉駕。這種行為屬于飲酒駕駛,將其認定為一般性交通違法。對于這種情況,司法機關應根據我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91條的規定,對行為人機動車駕駛證實行30天以上90天以下的扣留,并給予200元以上500以下的罰款,讓其認識到行為的嚴重性。
對此,筆者認為,立法者釆用比較單純的客觀標準去認定醉酒,其適用主觀標準的可能性被完全排除,該立法方式的科學性是值得商榷的。它會給司法實踐造成一定的困難,甚至直接影響到個體的合法權益。眾所周知,喝酒后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表現,有人會意識模糊,頭腦發暈,無法正常行走,有人卻思維依舊敏捷,神志依舊清醒,其所具有的駕駛行為是不受影響的。
另外,法條中對醉駕行為并沒有任何情節的限制,從而也導致了目前我國司法機關及學術界出現較多的爭議。
(一)拘役、罰金的設置存在著不科學之處
其一,設置法定刑為“拘役,并處罰金”較輕,不符合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判處拘役的罪犯服刑期間,可以在一個月中回家1-2天來參加社會勞動,并酌量給予一定的勞動報酬。危險駕駛罪的構成要件不包含造成實際危害,但這不意味著危險駕駛行為不會造成任何的實際危害。實踐中,如果危險駕駛行為造成了一定的危害結果,而尚未達到我國刑法規定的危險駕駛罪處罰標準的話,則不能適用危險駕駛罪,也就不足以震懾潛在的違法行為,對當前危險駕駛行為日益增長的形勢更是難以有效遏制。此外,在司法實踐中,危險駕駛罪在實際生活中的表現情形是極為復雜的,如果采用統一的標準,一律對違法者處以拘役,明顯有違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
其二,對于構建累犯制度來說,本罪所設置的最高法定刑僅為“拘役,并處罰金”是相當不利的。此次修正案的危險駕駛罪最高刑僅僅是拘役,明顯忽略了危險駕駛一般累犯的問題。相對初犯而言,累犯行為人的主觀惡性顯然更為惡劣,對社會造成的危害性會更大,但危險駕駛行為人卻不構成累犯。所以,筆者建議應該把本罪的法定最高刑提升為有期徒刑,這樣才能最大化避免和預防危險駕駛累犯的挑戰。同時,在對行為人實施數罪并罰時,要么根據吸收原則來實施并罰,要么根據限制加重原則來實施并罰。
(二)資格刑的缺失
《刑法修正案(八)》未將資格刑設置于危險駕駛罪法定刑之中,不得不說是個立法遺憾。由于危險駕駛罪所要保護的公共交通安全具有特殊性,所以,增設一個資格刑于那些具有危害公共交通安全駕駛行為的刑罰當中,可以對危險駕駛行為人起到相應的刑罰震懾作用[4]。
(一)對構成要件進行立法上的完善
1.危險駕駛行為的類型應作適當擴充
從《刑法修正案(八)》的分類來看,刑法把毒駕、無證駕駛以及其他危險性駕駛行為排除在外,僅僅認定了兩種犯罪行為。相比外國的危險駕駛罪行為的類型數量而言,我國刑法明顯具有狹窄性,立法前瞻性不足。由于目前交通參與者不斷倍增,交通壓力也面臨著空前的挑戰,新型危險駕駛行為不斷出現,交通事故中的涉酒駕、毒駕、無證駕駛等行為日益增多,對危險駕駛行為的類型作適當的擴充是必要的。如德國,在其刑法典中通過對交通參與者的精神鑒定、行為鑒定,以確定其是否有駕駛資格;同時,按照不同的人身危險性及所造成的危害結果來規定不同的刑事處罰,按照不同的過錯來定罪量刑,這值得我們借鑒。
筆者認為,可以將危險駕駛行為分成兩個大類:駕駛者駕駛狀態是具有高度危險性的和駕駛者駕駛行為是具有高度危險性的。前者包含醉酒、疲勞、吸食毒品等駕駛的行為,后者包含追逐競駛、無證駕駛以及明知具有安全隱患車輛駕駛的行為[5]。立法機關應擴大危險駕駛行為入罪的范圍,可考慮將以下行為定性為危險駕駛罪:吸毒后駕駛機動車的;使用麻醉劑等嚴重不適宜駕駛的藥品后駕駛機動車的[6];患有嚴重精神疾病不適宜駕駛仍駕駛機動車的;患有嚴重身體缺陷不適宜駕駛仍駕駛機動車的;無照無證駕駛的;其他不適宜駕駛的。
2.通過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追逐競駛”的具體含義
發達國家對醉酒駕駛和飆車等危險駕駛行為的規制比較早,相關法律比較完善,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所以,司法解釋可以在立足本國國情的情況下,吸收國外的相關合理規定。第一,明確追逐競駛的條件和范圍。在什么情況和什么速度才可認定為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可以以某路段的限速為參考標準,超過限速的多少算是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這樣既有利于司法認定,又有利于公眾的把握。另外,還應擴大追逐競駛的范圍,將具有同等危害性的嚴重超速行駛行為也置于該條的規定之中,可將嚴重超速行駛與追逐競駛作并列規定,如可規定為“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或嚴重超速行駛,情節惡劣”。
3.對醉酒駕駛實施情節性的限制,判斷“醉酒”的標準要堅持主客觀統一的原則
由于我國《刑法修正案(八)》并沒有設置醉酒駕車的情節限制條件,導致了目前理論界以及司法實踐中在此問題上的較大爭議。筆者認為,醉駕應當受情節限制,對醉酒駕駛行為實施一律入罪是不合理的,對那些情節顯著輕微而且危害不大的行為,不宜認定是犯罪的一種。例如,醉酒駕駛機動車行駛在沒有車輛與行人的荒野道路上,因為其不具有抽象危險的特征,所以,以本罪來論處其是不適宜的[7]。
4.明確追逐競駛行為“情節惡劣”的具體條件
除醉駕外,危險駕駛罪的另一種情形為駕駛機動車在道路上實施了追逐競駛的行為,且必須是達到了“情節惡劣”的程度。那么,在什么情況之下追逐競駛行為才可被認定是“情節惡劣”呢?目前司法機關還沒有給予較為明晰的司法解釋。由于“情節惡劣”規定的模糊抽象性,致使“情節惡劣”認定及程度都難以把握,因此,需要通過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其具體內容[8]。
筆者認為,可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判斷行為人的“情節”是否“惡劣”:(1)是否在車輛相對比較多而且人群較為密集的道路上駕駛機動車實施追逐競駛行為;(2)是否在道路上采取嚴重超速的駕駛方式去追逐競駛;(3)是否有危險駕駛累犯行為;(4)是否為了追求刺激、發泄情緒而駕車在道路上實施追逐競駛;(5)是否駕駛具有安全隱患的車輛或非法改裝之后的車輛在道路上實施追逐競駛;(6)是否因為駕駛機動車在道路上實施追逐競駛行為而且發生了危害性后果。
(二)危險駕駛罪法定刑設置的立法完善
1.加重法定刑,提升威懾力度
目前對危險駕駛罪的量刑是拘役并處罰金,司法實踐中,拘役最多是6個月,數罪并罰的情況下也不能超過一年,這一刑罰相對于其可能造成的嚴重后果來說比較輕。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罪行越大,其相應承擔的懲處應越大,從這點來說也應該加重危險駕駛罪的法定刑。
筆者認為,可對危險駕駛罪法定刑進行適當的調整,設置成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是拘役,并處一定的罰金。只有這樣設定法定刑,才符合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司法人員也才可以比較方便地按照案件的不同情節去判斷認定行為人所犯罪行。同時,只有這樣設定法定刑,才可以實現危險駕駛罪與交通肇事罪在法定刑設置方面的協調統一,才更有利于累犯制度的構建以及追訴時效和數罪并罰等問題的進一步解決。
2.設置一些新資格刑
我國附加刑中設定的“剝奪政治權利”以及“驅逐出境”等資格刑的意義是值得肯定的,但仍有新設資格刑的必要。
目前,國外不少國家已具有了針對性、科學性很強的資格刑。例如英國法規定,明知自己身體、精神不適合駕駛的行為人,依然駕車行駛于道路上的,應該剝奪其駕駛期限為2年以上。即根據違規駕駛車輛行為所具有的特性,也就是只有借助駕駛車輛行為人才可以實現犯罪行為,所以在設置自由刑之外,應進一步剝奪違法者駕駛車輛的資格,切實做到從刑法的特殊性去預防犯罪的發生,從而更有效地阻止犯罪行為的再次發生。
筆者認為,刑種設置不應當隨著人道主義的弘揚和發展而轉向,而是要根據遏制犯罪、預防犯罪發生的需要進行相應變化,讓它真正起到打擊犯罪、懲治犯罪者、預防犯罪的作用。在完善危險駕駛罪法定刑的時候,應適當設置新的限制,比如剝奪犯罪行為人的駕駛資格等資格刑,增大刑罰所具有的威懾力,進而起到維護我國道路交通的安全以及人們的生命財產安全的作用。
危險駕駛罪自增設以來,有效維護了交通秩序,保障了交通參與者的安全利益。雖然在立法之初和具體實施中還存在著一定的缺陷和不足之處,但隨著司法和立法實踐的推動,其圓滿性終會實現。
注 釋:
①參見案例:2011年5月3日,王某與妻子吵架后,喝下一杯白酒獨自駕車外出,被執勤民警攔停,經檢測其血液酒精含量為83mg/100mL,屬于醉酒駕駛。后來經法院對該案公開宣判:王某醉酒后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其行為已構成危險駕駛罪,應判處拘役,并處罰金。但考慮到其酒后駕車是在夜深人靜、道路上行人較少時,社會危害性相對較小,且被告歸案后認罪態度較好,法庭認定此案“情節輕微”,免予刑事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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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維樂】
2015-06-18
吳家林(1966—),男,福建壽寧人,副教授,主要從事刑法、刑訴法與法律實務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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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3600(2015)10-009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