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曰
不久前,我收到一個神秘男人的短信,他告訴我東西放在電表箱了,看完短信后馬上刪掉,不要告訴別人。一段時間后他又發(fā)短信說,由于上面變動,他不方便來見我,只能讓我去一個地方找他。當(dāng)我來到約定地點,一再追問他是不是身負(fù)絕密任務(wù)時,快遞小哥一臉驚恐:沒錯,我就是X達(dá)派來的臥底。如果我不為此寫點什么,太對不起快遞小哥了!
1
又是一年清明節(jié),林初晴帶著一群小朋友掃墓。這里長眠的都是為國家獻(xiàn)出生命的人,小朋友們并不理解其中的意義,嘻嘻哈哈的當(dāng)作春游。林初晴生怕這群小猴子出現(xiàn)意外,忙前忙后焦頭爛額,即便是這樣,墓碑上的照片還是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照片上的人很年輕,下頜微微揚起,有些痞子氣地笑著。“和那個渣男長得真像啊……”她在心里感嘆還好名字不對,要不是確信那人出國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還真以為這里就是他最后的歸宿。
林初晴第一次見到慕雨東是在大街上,他仿佛從天而降一樣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精準(zhǔn)無比地抓了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推在墻上。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像一面墻一樣擋在她的身前,不給她留一點兒逃離的機(jī)會。
慕雨東并沒有看她,而是死死盯著街角。他像是剛從天外趕來,氣息有些紊亂,額頭上滲著細(xì)密的汗珠,右手把一個證件一樣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我是特工,有人在追我,請你配合一下。”聲音很低,卻不容置疑。
林初晴順著他的眼光轉(zhuǎn)頭,卻被他撐在墻壁上的手擋住:“不要看,放松一點。”
林初晴不得不收回目光仔細(xì)打量眼前的人,這人有著高挺的鼻梁,細(xì)長的眼睛,淺淺的臥蠶平添了幾分恣意風(fēng)流。他是那樣自信,以至于唇角總是帶著一絲笑,妖嬈得有些邪氣。
林初晴面無表情地舉起右手,朝著慕雨東的臉干凈利落地扇了一巴掌。
原本認(rèn)真觀察情況的慕雨東被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打蒙了。他倏地捂了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眼中分明流露著“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的詫異。
就在他用探尋的目光注視她的時候,林初晴突然變了臉色,她乖巧地低頭斂眸,扁了扁嘴撲上來,略帶埋怨地開口:“你怎么才來?”軟糯的聲音像小貓的爪子,正正好好地?fù)显诹怂男募鈨荷稀?/p>
只是一句話,天大的怒氣也消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抵在他胸口的林初晴怯怯地問:“他們走了嗎?”
溫香軟玉抱了滿懷,慕雨東仿佛置身云海,腦子里一片混沌,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轉(zhuǎn)瞬間,他如夢初醒般瞪大眼睛,有些慌張地改口:“哦不,還沒。”他一邊說著,一邊像是怕失去什么一樣,任性地將環(huán)抱著她的雙臂緊了兩分。
自那以后,慕雨東就徹底介入了林初晴的生活,美其名曰方便執(zhí)行任務(wù)。林初晴偶爾也用不經(jīng)意的語氣問他,執(zhí)行的是什么任務(wù),追他的又是什么人,大概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慕雨東統(tǒng)統(tǒng)報以微笑,還不忘神秘地叮囑她:“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有些不甘心,可又無可奈何,只能賭氣似的說:“其實慕雨東也是假名吧?”男人笑意更深,不置可否,接著避開她的注視,落寞地低下頭。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低下頭。
2
林初晴驚訝地發(fā)現(xiàn)慕雨東住在她家隔壁。他從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回來,手里拎著大蔥土豆也絲毫不損他的英俊帥氣。他熟稔地和鄰居保安打招呼,好像很久以前就住在這里,讓她這個老住戶都自嘆不如。
面對她的疑惑,慕雨東甚是不屑地輕笑,他放蕩不羈地斜倚在門邊,下頜微微揚起,頗有幾分炫耀的味道:“這只是最基本的技能。”話音剛落,他朝林初晴眨了眨眼睛,刻意壓低聲音,“我的身份千萬不能告訴別人,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林初晴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
這天晚上,她沒有帶鑰匙,只得敲響慕雨東的門,請他幫忙開鎖。
臨近深夜,慕雨東并沒有換衣服,還是和白天一樣人模狗樣、風(fēng)流瀟灑,好像隨時都能出現(xiàn)在電影鏡頭里。
聽說要他開鎖,他第一次皺緊了眉:“我是特工,不是小偷。”
林初晴嫌棄地白了他一眼:“開鎖難道不是你們的必備技能?”
慕雨東失笑,無可奈何地輕嘆:“那是電影。”他一手抱著手肘,一手捏著下頜,略一思忖打了個響指,“不過我有別的辦法。”
林初晴兩眼放光,興致勃勃地問:“什么辦法?”
“住我家里。”慕雨東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還以為他會拿出什么高科技武器,原來只是住在他家里。這個答案雖然并不能讓她滿意,林初晴還是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請,因為她很想看看特工家是什么樣子。
結(jié)果讓她大失所望,慕雨東的屋子很普通,根本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她有些失落地在沙發(fā)上坐下,假裝不經(jīng)意地開口:“我以為會有電臺什么的。”
“哈哈……”慕雨東肆無忌憚地笑著,細(xì)長的眼睛宛如新月,他親昵地揉著林初晴的頭發(fā),“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再說了,身為最優(yōu)秀的特工怎么會把可能露馬腳的東西放在家里?”
慕雨東見她扁著嘴不說話,心底的柔軟像是抑制不住的巖漿一樣噴涌而出。他輕嘆一聲,好言好語地哄她:“好了,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就把我的終極裝備給你看一看。”
他拿出手機(jī)捧在她的面前,收起先前的玩世不恭,鄭重其事地說:“表面上看這是一個普通的手機(jī),實際上它有一個夾層,里面裝了一顆救命的藥丸,但是呢……”他故意拖長音調(diào),好整以暇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想要打開它需要說密碼。”
“哦?密碼是什么?”林初晴懵懵懂懂地問。
慕雨東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慢條斯理地說:“密碼只有一個字,就是‘旺’。”
好奇怪的密碼,林初晴在心里吐槽。她試著喊了一聲,也沒見手機(jī)哪里彈開。是不是聲音不夠大?她探了身,離手機(jī)更近一些,耳畔的頭發(fā)順勢滑下來,與白皙的面龐交相輝映,畫面美得令人窒息。
如果可以,慕雨東真想將這一瞬暫停,好把手機(jī)騰出來將她專注的神情留存。
略感遺憾的慕雨東只能期盼時間過得慢一點,好讓他把她的樣子雕刻在記憶里。可是林初晴并沒有給他這個機(jī)會,她連續(xù)喊了幾次也不見有動靜,終于反應(yīng)過來,氣悶地大喊:“你騙我!”她抬起頭,正對上慕雨東迷亂的眼神。許是察覺到了異樣,她迅速移開目光,不自然地?fù)崤^發(fā),滿心的怨氣都不見了蹤影。
還是慕雨東率先打破沉默,他丟開手機(jī)站起身,那樣鎮(zhèn)定自若的一個人,這時也像被撞破心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地說:“你睡臥室,我睡沙發(fā),明早再通知物業(yè)開鎖。”
林初晴也站起來,不敢再看他一眼,怯怯地說:“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等待林初晴的不只有豐盛的早餐,還有她掛著史迪仔的鑰匙。她大張著滿是面包屑的嘴,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含混不清地說:“你不是說你不會開鎖嗎?”
慕雨東拉出椅子坐下,雙腿交疊,恣意優(yōu)雅。他調(diào)皮地用食指轉(zhuǎn)著鑰匙,似笑非笑:“我是特工,當(dāng)然會開鎖。”
旋轉(zhuǎn)中的鑰匙被慕雨東一下子攥在手里,他如豹子一樣敏捷地探過身子:“我不這么說又怎么能留你一晚?”
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璀璨,他用深情的聲音撥動著她的心弦。
3
為了感謝慕雨東幫她拿到鑰匙,林初晴決定請他吃飯,吃的是再普通不過的麻辣燙,還是在一家看起來臟兮兮的路邊小店。慕雨東卻毫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
慕雨東剛把菜端上來,林初晴便迫不及待地開吃了。飽經(jīng)紅油浸染的食材在口腔里爆炸,臉頰的緋色伴隨著騰騰熱氣升起。一口下去,說不上是燙的還是辣的,林初晴不住地吸氣,臉上的紅暈越加誘人。
慕雨東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人吃東西的樣子所俘獲,他淺淺地笑著,用筷子敲她的頭,嗔怪道:“什么請我,其實是你自己想吃吧?”
林初晴在百忙之中抽空白了他一眼:“對啊對啊,是又怎樣?”
正在這時,坐在門口的一個女生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大喊一聲:“我的手機(jī)呢?你們都不許走。”
餐廳里一片嘩然。
林初晴不耐煩地用筷子戳著土豆片,小聲抱怨:“討厭,自己不看好東西倒要耽誤別人。小偷得手后肯定跑了,怎么還會等你抓。”
慕雨東卻不這樣認(rèn)為,他義正詞嚴(yán)地與她辯駁:“你怎么能這么說?別人丟了東西肯定著急,我們應(yīng)該配合。”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又掏出那個不知道是什么證件的東西在眾人面前一晃,氣定神閑地說:“都別動,我是警察。”慕雨東身姿挺拔,氣質(zhì)卓然,一件簡單的T恤也被他穿出了制服范兒。在座的除了林初晴,沒人懷疑他的身份。
林初晴也沒有拆穿他,反而十分配合。她站起身,提議道:“這樣吧,我們都把包打開讓這位姑娘看一看,先從我開始。”她打開自己的包,那個女生仔細(xì)看了看,搖搖頭。林初晴又打開慕雨東的包,只是一眼,那個女生便驚叫一聲,說:“我的手機(jī)。”
林初晴臉色驟變,不可能,慕雨東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會有時間偷別人的手機(jī)?她拿出手機(jī)一看,不由得相信了女生的話,粉色手機(jī)掛著一個娃娃,怎么看怎么像是女生的。
餐廳里頓時爆發(fā)出一陣議論聲。慕雨東先是對上林初晴驚詫的眼神,又對上那個女生憤怒的目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警察很快趕到,把慕雨東帶走了。
隨口哼著歌的林初晴回到家,剛剛按亮客廳里的燈便“媽呀”一聲叫了起來,喝了一半的奶茶也掉在地上。
天哪,已經(jīng)被警察抓走的慕雨東竟然好端端地坐在沙發(fā)上,像神壇上的雕像一樣威嚴(yán)。他微微轉(zhuǎn)頭,斜眼朝這邊看,薄薄的雙唇抿成一線,優(yōu)雅邪氣的弧度不見了蹤影,反而散發(fā)著凌厲駭人的寒氣。
林初晴意外的不是他怎么進(jìn)來的,而是他竟然可以這么快從警察叔叔手里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往里挪,慕雨東卻突然爆發(fā),口氣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厲:“你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林初晴一頭霧水,到底是誰比較危險?大概是慕雨東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口不擇言,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精疲力盡般靠在沙發(fā)上,沉聲道:“為什么要把別人的手機(jī)放進(jìn)我的包里?我現(xiàn)在正在執(zhí)行任務(wù),你這樣胡鬧很可能會暴露我的身份。”
要是以前,她一定會在心里吐槽,可是這一次,她非常誠懇地承認(rèn)錯誤:“對不起。”
沒錯,那個女生是她的好朋友,他們串通起來就是為了把他送進(jìn)警察局,無可爭議的事實已經(jīng)證實了她的愚蠢。兩只手不安地絞在身前,林初晴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以為你是騙子,現(xiàn)在詐騙集團(tuán)太多了。我朋友就是被一個自稱特工的男人騙了財,還……還騙了色……我沒帶鑰匙,其實也是為了試探你。”
第一次見面,他說自己是特工,林初晴第一反應(yīng)便是遇到了騙子,所以就打了他一巴掌。可是她又不甘心就這么放過他,所以想放長線釣大魚,親手把他送進(jìn)警察局。那晚住在他家,她還帶了防狼噴霧,不過他并沒有對她做什么。
“什么?”慕雨東一躍而起,“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是特工?”一向驕傲不可一世的慕雨東仿佛受到了一萬點傷害。虧得他這么信任林初晴,在第一時間便向她表露身份,原來她只把自己當(dāng)騙子,還隨時準(zhǔn)備拆穿他。
林初晴忙不迭地道歉:“現(xiàn)在相信了,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慕雨東故意嘟起嘴,孩子氣地說:“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生氣。”
“啊?”林初晴難堪地低下頭。
“要不讓我親你一下?”她甚至還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慕雨東不由分說湊了過來。她緊張地閉上眼睛,想躲開卻已經(jīng)被他執(zhí)拗地箍在懷里,她嚇得不敢亂動,等到的卻是一陣惡劣的笑聲,有薄荷般微涼的氣息撲在臉上。他說:“你害羞的樣子很可愛。”
林初晴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有點雀躍,有點失落,有點驚喜,又有點無措,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還好他不是騙子,林初晴慶幸地想。
4
似乎是對那沒有親下來的一吻感到念念不忘,慕雨東邪氣的笑容竟然出現(xiàn)在她的夢里。林初晴很討厭這個夢,因為她在起床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流鼻血。
一開始,林初晴并沒有特別在意,只是用水隨便沖了沖,誰知道鼻子里的血就像水龍頭里的水一樣源源不斷,越流越多。血水和自來水混在一起,染紅了整個洗手池。她有點慌了,拿了紙巾去堵,一大團(tuán)紙巾很快變成紅色,像極了兇案現(xiàn)場。
巨大的恐懼籠罩著她,林初晴不知道除了盡量讓血流在洗手池里而不是衣服上以外,她還能做些什么。
就在她幾近絕望的時候,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將她從懸崖邊拉了回來。慕雨東一把將她拉至身前,干凈利落地把一個冰袋按在她的額頭上。
“你怎么又隨便進(jìn)我家?”她氣悶地抱怨,根本沒注意到他為什么會先知先覺地拿了冰袋。
鼻血還在流,仿佛只在一瞬間,慕雨東再也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優(yōu)秀特工,拿著冰袋的手無力垂下,一向沉穩(wěn)的聲音中溢出一絲顫抖:“我送你去醫(yī)院。”
原本不知所措的林初晴因為慕雨東的出現(xiàn)反倒鎮(zhèn)定下來,她繼續(xù)用水沖洗,笑著安慰他沒事。
慕雨東不聽,執(zhí)意要帶她去醫(yī)院。正在兩人爭執(zhí)的時候,林初晴忽然覺得后腦一痛,她根本來不及回頭看一眼發(fā)生了什么,便失去了意識。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慕雨東穩(wěn)穩(wěn)地接住林初晴癱軟下來的身子,接著彎下腰將她橫抱起來,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動手將林初晴打暈的女人追了上來,她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不可思議地大吼:“你要做什么?”
慕雨東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去醫(yī)院。”
“你瘋了?”白文靜目光堅毅,沒有絲毫讓步。
慕雨東終于看向她,不是威脅,更像是一種卑微的乞求,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閃過一簇水光:“她很可能是中毒了,需要馬上治療。”
白文靜依舊不為所動:“你的專業(yè)判斷呢?這明顯就是他們的圈套,這個樣子的林初晴一旦出了門,我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她苦口婆心地勸他,“你放心,他們也很清楚林初晴的價值,下毒只是要給里面的人一個教訓(xùn),不會真的要了她的命。”
慕雨東低頭看了一眼林初晴,鼻血還在往外涌,烈火一般的紅色將她的臉頰襯得格外蒼白。仿佛是鮮血帶走了生氣,懷中的人漸漸失去了熱度,不住地發(fā)抖。
慕雨東心急如焚,他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可是他就是不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用理智權(quán)衡。他一動不動地盯著白文靜,語氣中有如毒蛇一般糾纏著他的痛苦:“對不起,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險。”
“任向遠(yuǎn)!”白文靜無可奈何地大喊,她不得不冷靜下來,和顏悅色地說,“我們也不會拿她的命冒險,現(xiàn)在就叫人采集樣本去化驗,很快就會送來解藥,送去醫(yī)院說不定更耽誤時間。”
慕雨東猶豫了,醫(yī)院人多且亂,不像這里有著嚴(yán)密的安保措施,萬一她落在那些人的手上……他不敢再想,不得已點了頭。
大門打開,呼呼啦啦進(jìn)來一群人,慕雨東很快被那些人隔在外面,像一個局外人一樣什么都做不了。他看了看沾滿鮮血的雙手,無助地癱軟在地上。
5
林初晴醒來時感覺已經(jīng)過了幾個世紀(jì),她揉了揉悶痛不已的后腦勺,苦著臉說:“好像有人打我。”
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合過眼的慕雨東終于露出一絲寵溺的笑容。他頂著黑眼圈,拿了枕頭墊在她的腰后,平靜地說:“沒有人打你,是燈掉下來砸到你了。”
林初晴歪著頭,努力回想:“我好像還聽到有好多人說話的聲音。”
唇畔滑過無奈的笑容,慕雨東拿出一個特工應(yīng)有的專業(yè)素養(yǎng),繼續(xù)面不改色地撒謊:“你一直在睡,我太悶了,只好開了電視。”
“哦。”林初晴點點頭,朝他所在的方向看去,疑惑地問,“你怎么不開燈?是停電了嗎?”
稍稍放下的心瞬間提起:“是……是啊。”慕雨東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林初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黑曜石般的瞳仁專注于虛無的空氣,根本沒有對他的手做出一點兒反應(yīng)。
心中的疑問有了答案,慕雨東緩緩將伸出的手握成拳頭,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兒聲音。
她的眼睛看不見了!一定是他耽擱太久,迅速擴(kuò)散的毒藥損害了視神經(jīng)。他早該想到的,那幫人根本沒人性,即便不能要她的命,也可以不計后果用其他手段折磨她。他怎么這么笨,還想著只要解毒就好,結(jié)果使她失去了再看這個世界的機(jī)會!
“你還在嗎?”大概是許久聽不到聲音,林初晴“看”過來,茫然無知地沖著他笑。慕雨東心如刀絞,猶如困獸般無聲地掙扎,如果當(dāng)初他能夠再強(qiáng)硬一點,堅持己見帶她去醫(yī)院,會不會有不同的結(jié)果?
“喂……”林初晴又試探著叫了一聲。
他還是不敢出聲,生怕任何一個音節(jié)讓她察覺到殘忍的真相,直到林初晴終于按耐不住爆發(fā)出一陣大笑,他才意識到自己上當(dāng)了。
林初晴的瞳仁又恢復(fù)了調(diào)皮靈動的樣子,抬手推了他一下,嬉笑顏開:“傻瓜,我騙你的。哈哈……我裝瞎子像不像?”說著又將目光放空,伸出手在床上亂摸,還不忘揶揄兩句,“你也不想想,流鼻血會把眼睛弄瞎嗎?”
慕雨東沒有笑,不僅沒有笑,眼中還有一些晶瑩的東西在慢慢積聚。突然間的大起大落,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沒有動彈。
“你哭了……”林初晴意識到自己的玩笑有些過火,可是她真的沒料到慕雨東會這么好騙。
順勢而下的一滴淚不止在他略顯憔悴的臉上留下痕跡,也在她的心頭狠狠烙上一個傷痕。她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手足無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沒有。”鎮(zhèn)定下來的慕雨東抹了一把臉,云淡風(fēng)輕地站起身,說,“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慕雨東出了門,他并沒有下樓,而是上了一層,耳朵里的聲音還在不斷催促他快一點。房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墻的監(jiān)視器,顯示著林初晴家里各個角落的情況。
白文靜將他拉到一個房間,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責(zé)備:“你怎么回事?她那么拙劣的演技都看不出來……”
白文靜滔滔不絕地說著,慕雨東一個字也沒有聽進(jìn)去。他突然站起來,仿佛是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自顧自地說:“我要告訴她真相。”他根本不是特工,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察。他們正在偵辦一個大案,關(guān)鍵證人有一個女兒,從小送給別人養(yǎng),有著自己的家庭與生活,這個女兒就是林初晴。證人擔(dān)心這次作證會威脅到女兒的安全,希望警察能夠在保護(hù)她的同時不要打擾她的生活,更不要讓她知道她還有個壞事做盡的親生父親。
他們考慮再三,決定讓慕雨東假扮特工,既能盡快融入她的生活,又能合理解釋遇到的危險。
慕雨東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困難,比這艱難一百倍的任務(wù)他也能游刃有余,可是這一次,他遭遇了意外。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料,他很快進(jìn)入角色,與她朝夕相伴,卻在不知不覺中徹底淪陷。
白文靜氣急敗壞:“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任務(wù)?!”
慕雨東欲言又止,終究是無言以對。他當(dāng)然記得自己的職責(zé),所以才在快要吻到她的時候抽身離開。他多么想不顧一切地吻下去,又擔(dān)心此刻的情不自禁會成為永久的傷害。
隨著任務(wù)結(jié)束,他也會像電影里的特工那樣從她的生活中離開,而那個他深愛著的人,甚至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其實一切大可不必這樣,只要他將真相說出,她一定會理解他的難處,原諒他“善意的謊言”,他們完全可以重新開始,甚至是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就在慕雨東躍躍欲試的時候,有同事慌慌張張地推門進(jìn)來,面色凝重:“不好了,突然停電了,外面的兄弟也聯(lián)系不上。”
白文靜眉頭緊鎖:“是他們來了。”幕后黑手為了迫使證人改口供,先是在林初晴的奶茶里下毒,無奈林初晴一直在警察的保護(hù)中,他們沒辦法拿到她中毒的證據(jù)威脅里面的人。明天就要開庭了,他們索性放手一搏,直接上門綁人。
慕雨東拿出槍放在身上:“林初晴一定不能落在他們手里。”
6
電梯停運,樓梯門被鎖死,想要打開還要一段時間。慕雨東思忖片刻,打開窗子,順著消防繩滑了下去。林初晴的窗子從里面鎖著,他努力讓繩子蕩起來,用身體撞碎玻璃,重重地摔在房間里。
他顧不上清理身上的玻璃渣,迅速找到林初晴。他神情肅穆,異常冷靜地開口:“追我的人找到了這里,你快躲一下。”話音未落,他上前一步將林初晴擋在身后,抬手朝門口開了一槍。
林初晴嚇得大叫,抱頭躲在柜子后面不敢動彈。此起彼伏的槍聲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她緊緊閉著眼睛,害怕得不能自已。
仿佛是在世界末日中重生,林初晴在鎮(zhèn)定下來后發(fā)現(xiàn)房間里早已沒了聲音。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到地上躺著兩個黑衣人,慕雨東則靠在墻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他忍受著極大痛苦死死咬著下唇。
他受傷了!林初晴注意到他用右手捂著腹部,有血從指縫里滲出來。她急忙跑過去,跪坐在他的身邊,想看看他的傷口,又怕弄疼他,一開口已經(jīng)帶了哭腔:“你怎么樣……”
慕雨東緩緩睜開眼,出乎意料地,他朝林初晴露出一個近乎完美的笑容,閃爍著點點星光的眼睛攝人心魂。明明已經(jīng)奄奄一息,他還是拼盡全力,想要說清楚每一個字:“林初晴,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我……我愛你……”
“什么?”微弱縹緲的三個字在耳畔炸開,她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三個字。震驚中的林初晴想要問個清楚,慕雨東卻在這時疲倦地閉上眼睛,右手垂下,頭向一邊倒去。
“慕雨東!”洶涌的淚水奪眶而出,林初晴一下子癱軟在地,不敢相信他已經(jīng)離她而去。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男人,有點痞氣,有點壞,好像從來沒有認(rèn)真的時候,卻又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她懷疑過他的身份,因為他看上去是那么的不靠譜,像個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愛上他一定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她無數(shù)次警告自己一定不能淪陷,只有這一次,她再無顧忌,撲在他的身上,絕望地哭喊。
突然,懷里的人動了動,接著從頭頂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林初晴猛然反應(yīng)過來,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又騙我!”要不是看他真的受了傷,她真想把他暴揍一頓。
唇畔浮現(xiàn)一抹心不在焉的笑,慕雨東解開襯衫扣子,露出里面的防彈衣給她看,頗為自豪地?fù)P起下頜:“我可是最優(yōu)秀的特工。”林初晴不放心,上上下下地仔細(xì)看了看,血是胳膊上的,腹部完好無損,根本沒有傷口。
林初晴一邊擦著眼角的淚,一邊破口大罵:“討厭,嚇?biāo)牢伊恕!?/p>
慕雨東邪氣地笑著,認(rèn)真地聽著她的抱怨,沒有反駁。
外面響起腳步聲,有全副武裝的同事進(jìn)來,慕雨東鄭重其事地對林初晴說:“你去我家里,幫我拿點東西。”他頓了頓,客氣疏離地補(bǔ)充,“交給我的同事就好。”
林初晴點點頭。慕雨東總是這樣,前一刻可以海誓山盟,后一刻又可以平淡如水,讓人以為他所謂的真心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錯覺。
她鼓起勇氣想要到醫(yī)院看他,至少要問清那個“我愛你”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就像消失了一樣,怎么也打不通電話。直到這天意外收到慕雨東的來電,邀請她來醫(yī)院一趟。
慕雨東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看上去有些憔悴,他說這兩天還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不方便見她,還說這次能完成任務(wù),都要感謝她的幫忙。林初晴不知道自己幫了什么忙,不過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她開口去問,他也不會說的。
慕雨東繼續(xù)說:“叫你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雖然我們以后不會再見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起我的身份。”
林初晴猝然放大眼睛,疑惑地問:“不會再見了?”
“對啊,任務(wù)完成了,當(dāng)然不會再見了。”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說著,忽然間眼珠一轉(zhuǎn),戲謔道,“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也是,每次執(zhí)行任務(wù)都會有那么一兩個傻姑娘看不清形勢,淪陷在我的西裝褲下,誰叫我這么有魅力。”見她咬著嘴唇不說話,他彎起唇角,幸災(zāi)樂禍似的開口,“被我說中了?”他輕佻地伸出手,不想被林初晴狠狠地打了回去。
慕雨東沒話找話似的說:“這個花是給我的嗎?”
“不是。”林初晴斬釘截鐵,接著面無表情地回望著他說,“是學(xué)生送我的。”
她站起身,轉(zhuǎn)身離開,卻聽到慕雨東急切地喊聲:“你不想再看看我?”她轉(zhuǎn)過頭,見他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半開玩笑似的說,“我要被派到國外了,你以后可是再也見不到像我這么帥的人了。”
林初晴咬著牙,白了他一眼,疾步走出房門。她像是要躲避什么一樣一口氣走出好遠(yuǎn),又猛然間停下腳步,心里好像有一個人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他要出國了,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
視線漸漸模糊,林初晴有一種回去的沖動,可是一想到他的嘴臉又覺得無趣。她怎么會這么蠢,鐵打的007,流水的邦女郎,慕雨東怎么會為她停留?人家不過是逢場作戲,她怎么就傻傻地當(dāng)真了?她自嘲地笑笑,堅決無視心底傳來的絞痛,毅然決然地將精心挑選的花束扔進(jìn)了垃圾桶。
林初晴剛一離開,前一秒還神采奕奕的慕雨東瞬間倒在床上。病房里的簾子被拉開,露出各式各樣紛繁復(fù)雜的儀器。
白文靜含著眼淚把氧氣面罩遞給他,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天見到慕雨東時的情景,他一動不動地趴在擔(dān)架上,露出背上觸目驚心的血洞。醫(yī)生說他傷得太重,全身臟器衰竭,不可能再有轉(zhuǎn)機(jī)。她覺得醫(yī)生根本是在胡說,明明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人,還是可以在見到林初晴時煥發(fā)出勃勃生機(jī),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真的以為他是要出國執(zhí)行任務(wù)了。
過了好一會兒,慕雨東才有了說話的力氣。他心滿意足地笑著,對白文靜說:“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高興的事情是什么嗎?就是那天沒來得及向她說出真相。”真好,在林初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被一個叫任向遠(yuǎn)的人打擾過。
白文靜早已泣不成聲,她似乎是在賭一口氣,倔強(qiáng)地仰起頭,仿佛是在說著一個詛咒:“你放心,我永遠(yuǎn)都不會讓她知道真相,永遠(yuǎn)!”
尾聲
林初晴還在望著墓碑上的照片出神,直到一個女人走了過來。目光交匯,她明顯感覺到對方眼光中的異樣,下意識地開口:“我們見過嗎?”
白文靜搖搖頭:“不,沒見過。”她收回目光,把花放在墓碑前,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哦。”林初晴點點頭。她不想打擾到對方,急切地招呼小朋友們噤聲離開。真奇怪,步履匆匆的她竟然記住了一個陌生人的名字,那個名字是——任向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