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大學的畢業論文是由蒙克談起的,時至今日,我還在為論文中,對其研究后個人總結出的“心靈寫實主義”而洋洋自得,并就此劃定了我論文的主題——《紀實的虛空》。雖然我已經回憶不起來,答辯的時候是如何面對諸位老師的盤問而蒙混過關的,但我清晰記得,答辯結束時,某位老師向我發出了攻心之問——“你既然認為紀實是虛空而不是物質的,那么如果你現在從這間8樓的答辯室跳下去,你應該獲得的是精神的滿足而不是真實的死亡?!薄敃r,我確實往窗外深深瞥了一眼。
當年在圖書館尋找關于蒙克的資料時,對于他和攝影的話題只有寥寥可數的幾頁,而且語焉不詳,直到最近Lens引進了《蒙克與攝影》這本書才詳盡了他與攝影的種種關聯。而當我浮想聯翩翻開這本書的時候,第一頁第一行上卻赫然顯現著蒙克的這句警語:“照相機終究不及畫筆和顏料——它無法展現天堂和地獄。”
雖然我們習慣把蒙克定位于“表現主義”藝術家,但無論是他最初從印象主義中汲取的營養,還是借“印象派”作為擺脫“自然主義”的托詞,他對包括攝影在內的諸多藝術手段明確提出了改變的愿望——“年輕的藝術家必須武裝自己,向藝術的平庸抗爭:我們想要的不僅是自然的照片。我們的目的也不是畫些能掛在客廳的漂亮作品。我們將努力去創作出捕捉人性的作品。”如果把蒙克當時的話換算成130年后今天的語言,可以濃縮概括為兩個字——走心。這也是當下藝術評論中最通俗直白,也最平易近人的兩個字了。
書中引用蒙克對他自己藝術作品的描述:“這是一個存在的世界,而不是正常的物理世界?!闭斘疑钗豢跉?,準備迎接對此話的冗長解釋時(必定旁征博引浩繁的藝術史和哲學類書籍),沒想到他接著用白話文例舉了一個略顯粗陋的比方:“喝酒的時候,東西就在我們眼中換了樣子,它們的輪廓消融了,變成了混亂的一片。眾所周知這種情況下,你有可能看花眼,那么你就必須畫你花眼時看到的東西——這才叫合乎邏輯?!?/p>
這正是我在答辯時想說但沒有說清楚的事情,我總覺得應該從一個高深的維度出發來探討,卻忘記了真正好的語言是把彼此都經歷過的體驗冠以自我的發現,再說給你聽。我怎么就沒想到用“醉酒”來做比方呢?那種忽略了細節和輪廓的印象主義模糊,才是我想要表達的最紀實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