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的故事

今年教師節，我收到了一封寄自石家莊的信。打開一看，里面附有一張精美的賀卡，落款小周。在信中，小周深情回憶了他的小學生活，特別感激我當年對他的“鼓勵和關愛”：

小時候，我因先天殘疾，被別人嘲笑、欺負，心里很自卑，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廢人。但是，自從您讓我參加故事比賽后，我受到了鼓勵，覺得自己還行，得到了老師的重視。我每天努力練啊練，甚至在山坡上放牛時也不擱下。當我走上領獎臺，聽到同學們的掌聲時，心里真是無比激動和自豪！這件事讓我找回了自信和勇氣，在求學之道上咬牙走下去。如今，我已從一所醫科院校畢業，并獲得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真得好好感謝您的關愛！

我一邊讀著小周的信，一邊努力在腦海中搜尋他的形象，一個一瘸一拐的模糊身影慢慢浮現出來。

十多年前，我剛從師范學校畢業，帶著滿腔熱情參加了教育工作。年輕的我意氣風發，在班務管理方面處處爭強好勝，尤其是對待各項評比、競賽都十分上心，總想顯得“高人一等”。

這年秋天，全鎮小學要舉行一次“迎國慶”故事比賽，學校也準備搞相應的選拔活動。選誰參加好呢？我的目光在每個學生的身上駐留，心里不停地對比、衡量。當我看到默默地坐在教室角落里的小周時，心里突地一亮，頓時有了一個主意：由于先天小兒麻痹癥的影響，小周一條腿瘸了，這使他很自卑，平時沉默寡言，成績也不大好。不過，有時聽他讀課文，普通話還可以。更主要的是，他是一個殘疾兒童，選他參加比賽，可以打張“悲情牌”，感動評委，得到更高的分數！

我為這“出奇制勝”的一招暗暗叫好，馬上在班里宣布：“這次故事比賽，我們班就選小周同學去吧。”“什么？”聽了我的話，大家都顯得很驚訝、不解，幾個學生更是不滿地撅起了嘴。小周也連連擺手，滿面通紅地說：“不行，老師……我……我……”我微微一笑，語氣堅決地打住他的話：“小周，請不要推辭了，老師相信你的能力。好好練，為我們班爭光！”此后，每天下午放學，我都讓小周留下來背誦故事，練習語氣、表情和動作。慢慢地，我發現這個孩子的自卑背后有著一種令人吃驚的韌性。對于資質平平的他而言，“講故事”顯然是一項苦差事，但他從不拖拉，十分認真地按我的要求一遍遍練習，經常是到了暮色四起的時候，才背著書包一瘸一拐地走出校門。就這樣苦練了一段時間后，小周對故事的內容已爛熟于胸，表演起來有板有眼，其他同學看了也大加稱贊。我暗自高興，仿佛看到了大功即將告成。

比賽的日子終于到了。不出所料，當小周一瘸一拐走上臺時，評委和觀眾席上的師生們都露出了驚奇的神情。小周很順利地把故事講完了，大家都為他的精彩表演紛紛鼓掌，評委們也頻頻交頭接耳。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比賽結束后，小周只得了第二名，其他班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學生得了第一名并代表學校參加鎮的比賽。我非常氣憤，跑去質問校長。他委婉地解釋：“小周表現挺好的，可是……大家商議了一下，覺得還是選一個形象好的學生到鎮里比賽更妥當些。”我不好再辯駁，回頭看看站在領獎臺上的小周，正滿臉笑容燦爛。

這件事很快過去了，生活也恢復了常態，每天上課、下課，周而復始。可是，我覺察到小周明顯有了變化，性格比以前開朗、活潑，課堂積極發言，成績也有所提高了。但我忙于應付各種工作，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時光荏苒，一個學期、兩個學期、一年轉瞬即逝。鐵打的學校流水的學生。小周小學畢業，到外地讀初中、高中。自校門匆匆一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

現在，面對小周滿紙的感激之言，我百感交集，欣慰、激動、感慨而又有幾分慚愧。欣慰的是，昔日那個自認“低人一等”的孩子如今終于成材了;慚愧的是，他進步的動力，卻來自我當時那并不算純潔高尚的動機。我的“無心插柳”的舉動，卻給他帶來了那么多的正能量，甚至改變了他的人生走向，這在我是萬萬料想不到的。

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師范畢業時那個激情洋溢的毛頭小伙，教師于我更多是一份穩當的職業。然而，讀著小周的信，我卻真切感受到了教育的力量，也使我反省自己在教育上的許多不足之處，時刻謹記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有可能對學生產生不可預知的影響。

合上信紙，那個一瘸一拐的小小身影，又悄然浮上了我的心頭……

（作者單位：廣東徐聞縣前山鎮中心小學）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