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絕妙壞詩
當我八九歲的時候,寫了生平第一首詩。那時,父親是派拉蒙電影制片廠的廠長,母親從事文化事業。
母親讀完這首小詩后喊道:“巴蒂,難以置信你能寫出這么美的詩!”
我結結巴巴地說是我寫的。她大大地表揚了我一番。天啊,這首詩簡直是一個天才的杰作。
我臉上現出愉快的表情。“爸爸什么時候回來?”我問道,我迫不及待地想給他看看。
整個下午的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為父親的到來做著準備。我先用最漂亮的花體字抄寫了一遍,然后用彩色筆畫了一圈兒精美的花邊兒,讓它與內容相配。當七點將近的時候,我滿懷信心地把它擺在餐桌上父親的餐盤里。
這天晚上,父親突然闖進家門,他的情緒比往常要暴躁得多。他比通常吃晚飯的時間晚回來一小時,他坐不下來,手拿酒杯圍著長餐桌轉圈圈,咒罵他的員工。
他走著走著轉過身停了下來,盯著他的餐盤。屋里靜悄悄的,我的心懸了起來。“這是什么?”他伸手去拿我的詩。
“本,發生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母親開始說話了,“巴蒂寫了他的第一首詩,而且寫得很好,絕對出乎意料……”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自己來判斷。”父親說。
他讀詩時,我一直低垂著頭,盯著盤子。短短十行詩似乎用了好幾個小時,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用了那么長的時間。我能聽見我父親的呼吸,接著聽見他把詩放回到桌子上,到了作出結論的時候了。
“我認為寫得很糟。”他說。
我無法抬起頭,兩眼開始濕潤起來。
“本,有時,我真不理解你,”母親說道,“他只是個小孩子。這是他平生寫的第一首詩,他需要鼓勵。”
“我不明白為什么,”父親仍堅持自己的觀點,“難道世界上這樣糟糕的詩還不夠多嗎?沒有哪條法律說巴蒂必須成為詩人不可。”
他們為此爭吵起來,我再也無法忍受了,哭著跑出餐廳,到樓上我的房間,撲倒在床上抽泣起來。
這件事好像已經過去了,但是它對我的深遠意義卻沒有終結。同往常一樣,家庭的創傷已經愈合,母親又開始與父親說話了,我也繼續寫詩,但是我不敢再拿給父親看。
幾年以后,當我再讀我的第一首詩時,發現它的確寫得很糟糕。過了一陣子,我鼓起勇氣給父親看一個新作品——篇短篇小說。父親認為寫得太累贅,但并不是一無是處。我學著重新寫,而母親也開始學著批評我但又不使我有挫折感。你可以說我們都在學習。那時我快12歲了。
但是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漸漸地明白了痛苦的“第一首詩”的經歷的真正意義,我才越來越明白自己曾經多么幸運。我有一位說“巴蒂,這當真是你寫的嗎?我覺得很棒”由母親還有一位搖頭否定說“我認為寫得很糟”使我流淚的父親。
那些兒時聽到的對立的而又相互補充的聲音,多年以來一直在我耳畔回響一精彩極了……糟糕透了……精彩極了……糟糕透了,它們好像兩股對立的風吹打在我的身上。我努力駕駛著我的航船,不讓它被任何一股風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