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 禍
天空被撕裂一般,刺破黎明前的黑暗。這也許是小說開篇的敘述方式,帶有懸念性。在我尚未回過神來,讓人心悸的聲音扯著弧旋,向來時方向嘯叫而去。我本能的判斷:肇事逃逸。一輛黑色寶馬,車牌號:川B.Mxx83,在黎明前的燈光下,瞬間消失了。我對數字有著天然的敏感,一晃而過的數字,也會刻在腦海。
道邊躺著一個紅衣女子,頭發蓬亂,電動車變了形,距她七八米遠。她試圖爬起來,做了多次努力,沒能成功。一片殷紅的血,像盛開的玫瑰。深秋的銀杏樹葉紛紛落下,遍地金黃,她躺在金黃的樹葉上,鮮血慢慢地洇開。周末,我有晨練的習慣。穿過這個叫杏花坊的小區,就是單車綠道。我加快騎車速度,希望能追上肇事車,但黑色的寶馬像發狂的野馬,瞬間消失了。像所有事發后的情形一樣,有人圍過來,更多的人圍過來,總有一些人閑著,喜歡湊熱鬧。有人撥打110,交警來了,開始勘查現場,有人拍照、有人撒白灰;救護車拉走受害者,清潔工用水桶沖掉血跡,一切便恢復了正常。
這是我們在電視劇里常常看到的場景:一群穿制服的人正襟危坐,領導講話,分析案情,布置任務,然后是跑步上車,拉響警笛。接下來,發協查通告,尋找目擊者,或者,穿著便裝,拿著本子,一男一女,挨家挨戶走訪調查。
報案,還是不報,圍繞這個問題,我糾結著、困惑著。一個膽小的我,一個有良知的蛔蟲在周身蠕動的我,內心火烤一般。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我甚至懷疑車禍、肇事逃逸真實發生過。
幾天后,在拐彎處的電線桿旁。一位憔悴的老人,像被暴雨打蔫的雞,她帶著瘦弱的孫女低頭跪在地上,前面鋪著一張紙,用極為清秀的正楷寫著:尋找目擊者。小區做生意的人多,凌晨兩三點還有穿梭走動的年輕人,喝得醉醺醺地用荒腔野調唱著:我們的青春離我而去,我們隨著歲月慢慢變老。車禍發生在清晨6點44分,正是小區睡眠的時間。誰是目擊者?
汽車成為人類最主要的代步工具后,馬路殺手越來越多。經過一處大十字路口,年輕人即使小跑著,紅燈也會亮起來,何況顫巍巍的老人?然而,馬路卻被有利于汽車的各種法規霸占著,禁左啊,單行啊,都是為機動車所設,至于人,只剩下與斑馬一道的線。自行車道也僅僅像抻細了的面條,一不留神就扯斷了。按理,人本應是道路的主角,中國古代的戶外生活,主要在街道上,只要看過清明上河圖的人就能明白這一切。當時的人們,怎么會想到,未來的城市會交給來來往往的汽車。在我很小的時候,也就是七八十年代,城市除了無軌電車,老式吉普車,卡車,還跑著馬車。那時,我所見過最高檔的車是紅旗,是坐大官的轎車。我的一位女同學,父親在省里工作,有一年,他用紅旗轎車接走了全家人。我考學進入省城那年,乘坐村子的馬拉車,現在想想,還有些浪漫。那時很少有車禍,更沒聽說肇事逃逸。機動車歸公家管,即使出了事,由單位擔責。我有一同學,放學路上,把外套抱在手上掄著玩。一輛解放牌大卡車經過,掛上衣服,把他拖入車輪下。也算他命大,腸子流了出來,竟然住了一個多月醫院就痊愈了,這是奇跡。卡車是部隊的運輸車,那位同學得了不少醫藥費。高中畢業,免試上了軍校。許多同學羨慕他,抱怨自己沒遇到這樣的“好事”。
連日來,我一直內疚著,有一根神經很脆弱,我不敢碰觸它。我會不自覺地走到車禍發生現場,我又怕面對無助的婆孫倆。沿路是嘈雜的行人,喧囂的車輛,一種前所未有的乏味感使我舉步無力。最近,右眼時常跳,跳得心里恓惶。夜晚,我持續不斷地有幻聽,聽見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水滴聲,最寂寞的深夜里,有某戶人家的水龍頭沒有關緊,滴滴答答,或許是我家。許多次的經驗卻告訴我,起身去看,并沒有。一個人睡著以后的呼吸聲,離我非常近,就像在耳邊,或者是汽車戛然而止,沉重而渾濁。好不容易睡著了,突然被這無來由的聲音驚醒了。開了燈,才知道自己就在家中,岑寂無聲的夜,覆蓋了整個蒼穹。一些模糊不清,也不一定有什么意義的碎片記憶,沒有什么秩序章法地涌入腦中,并在此往復盤桓,更多時候,是一些現實中的同類事件相互碰撞,在夢中叮當作響。它們撞擊的結果,讓我懸著的心更向高空懸起。弗洛伊德說,驚恐的夢昭示夢者正飽受著某種精神的折磨,潛意識中存在著想要正視現實中的懷疑和焦慮,并面對現實。
那一幕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幻聽,失眠,臆想,攪擾得我難以入睡。在公交車站,一對年輕男女微笑著,用耳語方式,大聲交流,一看就是甜蜜愛巢中的戀人。一個老太太慢悠悠地對另一個老太太說,聽說醫院的門診費又漲了。另一個沒接她的話茬兒,只說對面那里發生的車禍,好慘。于是,她倆熱烈地討論起來。幻覺,還是真實?那天的車禍怎么總是如影隨形,陰魂不散。
破爛王
誰是目擊者?警察敲開老朱的門。說是門,其實是兩根木棍,撐著一塊廢舊的木板。老朱從鄉下來,街角一處廢棄的報刊亭成為他的居所。適者生存似乎是每個人潛在的本能。在這簡陋寒磣,不配稱為家的家,支一張混亂的床鋪,其余空間都用來堆放破爛,滲透與彌漫著潮濕和腐敗的氣息。有人說,老朱有錢,老朱有幾張銀行卡呢。還有人說,老朱撿到一件舊衣服,里面裹了一萬元現金。最后越說越多,我聽到的版本是,老朱撿了十萬元錢。老朱有一個三歲的男孩,夏天的時候,孩子鼻涕邋遢,光著身子,污垢和著汗水滴答著,像灰色的蚯蚓,在身上滾動。
警察敲開門,酸腐的氣味呼擁而出,嗆得他胸腔憋悶,眼睛發澀,他下意識地捂上鼻孔。屋內光線昏暗,他借助手機照明,才看清了一切。老朱正在用一個煤爐煮飯,孩子躺在床上,看到來人,有些木呆,驚恐。更加驚恐的是老朱,他以為警察清理三無人員,臟兮兮的雙手,在衣服兩襟上下搓。待明了警察的來意后,他才放松了警惕和恐慌。警察問,前天早晨的車禍看到了嗎?沒有。聽到什么動靜了嗎?沒有。這一問一答,讓警察無奈。是的,沒有,沒有。車禍的事,怎么會和一個破爛王牽連上呢。
警察沒有逗留,屋內酸腐的氣息,讓他憋悶。關于警察與他所說的一切,是我對細節的合理推測和虛構。這虛構和推測,是將我曾看到他屋內的真實場景與事件的一次嫁接。
一些舊衣物,日積月累,占滿衣柜,扔了可惜。因為那些舊衣物,我才意識到他的存在。我敲開木板門,酸腐的氣味讓我憋悶。我后退了一步,問他,舊衣物要嗎?我聲音不高,底氣不足,生怕不小心冒犯了別人的自尊。他先是搖頭,之后反應過來,急切地問我:不要錢?我指了指單車后座上的包裹,說,這些衣物也許不合適你穿,可以帶回鄉下,給老家的人。我在措辭上很小心謹慎,都沒倒過來說,帶回老家,給鄉下人穿。他搓了搓手上的灰,動作麻利地取下包裹,打開來,反復說,還這么新,還這么新。有一天,一個熟悉的影子從眼前晃過,我看到一件藍色的羽絨服,是老朱。袖子有些長,與老朱的身子不相稱。老朱看見我,很熱情地打招呼,拍拍身上的衣服,有些不自然。他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笑笑。有時,我去菜場稱幾個水果,路過報刊亭,喊老朱的兒子:小鈴鐺。小鈴鐺聽見我喊就探出頭來喊我叔叔,我給他幾個水果,他很高興。老朱一邊說著推脫的話,一邊教孩子說謝謝叔叔。
前幾天,我騎單車路過文昌路,看到老朱在一處垃圾堆翻揀著,腐敗的氣息在他的周身飄蕩,風聚風散,像發酵的酒,揮不去。凌亂的塑料袋,五顏六色,像隨處丟棄的殘破衣裳。幾個婦人嘰嘰喳喳地來了,拿著木棍,棍子帶兩個彎鉤的鐵絲,像殘缺的雞爪。她們迅速翻撿著,刨拾著。老朱一邊刨,一邊和女人搭著話,三五不接的話,有一搭沒一搭。一個女人說到杏花坊小區的車禍,老朱頓了一頓,沒再接話,收起搭鉤走了。老朱看到我騎著車子路過,喊著“孩兒他叔”,算是和我招呼。幾個女人就說老朱這是怎么了?平時話那么多,今兒個蔫驢一樣。老朱是個羅鍋,有點瘸。村子里有兩家為宅基地大打出手,老朱替弱者說了句公道話,就被打個半死。去鄉政府告,只是得了一些治療費,人卻終身殘疾了。老朱走路時,一瘸一拐,像搖擺不定的鴨子,他的右邊肩膀高,像扛了一袋子面,左邊肩膀低,左手總像提了重物,下垂著。老朱怕事,有事躲著,有熱鬧不湊,現在的他,總是窩囊做人。
上訪者
警察向房東打問她的時候,她慌神了,以為是抓她坐牢。她已經有過這樣的經歷,上訪路上曾被鎮上的警察追了回去,一關就是一個多月。
她租住在杏花坊小區的親嘴樓,這是城中村改造的一個小區。杏花坊,一個多么曖昧又富有深意的字眼,它讓我想起鄉間的一間樸舊的中藥鋪,老中醫戴著一副老花鏡,鏡架掛在鼻尖上。他總是從鏡片上面打量來人。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從他身上、從他身后豎起一面墻又排列規整的紅漆盒子里噴涌而來。兒時,我體質弱,母親時常牽了我的手,去找老中醫把脈。老中醫從盒子里取出藥,稱量好,包在麻紙里。這間中藥鋪就叫杏花坊。事實上,這個杏花坊小區與中藥鋪無關。據說曾經杏花遍野,滿坊飄香。小區在郊外。因為兩所大學帶動了這里的人氣,現在,成了郊外的繁華地帶。商場林立,人頭攢動。每天早晨她最早醒過來。窗戶外尚未投進一縷晨曦,她就要起床了。房子非常小,除了躺著和坐著,再也容不下其他動作。她猶豫了半天,才決定在這里歇腳。她打算做持久戰,不能把錢花在沒價值的歇腳房上。床板是房東提供的,有空調,夏天再熱,她也不用。還沒到冬天呢,冬天用不用再說吧,走一步看一步,或許,事情很快就解決了。床上鋪著舊得襤褸的花格子床單,被面是艷艷的牡丹團花,枕芯裝滿了蕎麥皮,這一套被褥,是從老家帶來的,躺在上面,軟乎乎的,就想起丈夫和婆母的期盼。她早早起來,快手快腳地去公用衛生間接一盆水,匆匆洗漱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梳子,飛快地梳好頭發,擦點廉價的面霜,就起身而去。夏天最讓她尷尬。二樓、三樓都是租住戶。樓上沒有單獨的廁所、浴室,租戶洗澡必須在洗衣房里進行。洗衣房沒有門鎖,敞開式,墻上寫著:有人洗澡,請敲門。然后是四個大大的驚嘆號,以示提醒。她剛來,不知道規矩,冒冒失失進去了,被一個赤條條的男人罵了出來:龜兒子。龜兒子是川罵,無論男女,都是龜兒子。
她要趕最早的一班公交車去城里,上訪以來,這是她每天的必修課。起床時她懷揣希望,再見到這套被褥,就是疲憊的夜了。要說,她住在市區最方便,但市區的房價太高了,只好選在近郊的城中村,這是她無奈的選擇。
來到成都,一個人舉目無親,朝九晚五的生活,枯燥乏味。我時常踱步杏花坊小區,與閑散的居民打幾把麻將。他們稱我文人,我感到臉紅。誰被騙去了幾萬元,有人說那是文人。誰買東西不會討價還價,有人說那是文人。文人的概念已經發生了變化,像陜西人罵老憨,蘭州人罵夯客,上海人罵港督,專指那些沒能耐的人。他們把我介紹給上訪者,上訪者拿了一摞申訴狀,讓我幫她修改。我算是與她有了緣,路上遇到她,也問問上訪的結果。其實,怎么會有結果呢?走上這條路,相當于開始了生活的馬拉松。起初,我樂意聽她傾訴,她的冤屈,她的不幸令我同情,聽得久了,我有些厭倦,再看到她,我總是躲著,總怕她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
在老家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苦、最無助、最不幸的人。到了這里才知道,很多人的遭遇比自己更凄慘,很多人的冤情遠遠超過了自己。在排隊等待領號的時候,她聽說江蘇省三位婦人曾赴京上訪,警方以她們上訪期間乘14路公交車拒不買票,致使公交車停運一小時為由,抓走她們,當晚通知行政拘留9日,第二天改為勞動教養一年。三人不服,向法院提出行政訴訟,一審二審均判三人敗訴。她們否認沒有買公交車票的“罪證”,要證人出來,當面對質,遭法院拒絕。她聽著,想著,心里有些膽怯,有些害怕,擔心警察找個什么理由把她也抓了起來。
這天,她算幸運,早早領了號,把材料報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接了申訴材料,查驗了她的身份證,讓她回去等著。她心里暢快極了。來了這么久,還沒有誰拿正眼看她,排隊到跟前,總有理由被退或被拒絕。她曾見一位上訪的老婦人,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呼天搶地。想想自己,不免感到滿足和暢快。她美美地吃了一碗肥腸米線,一碟夫妻肺片,算是對自己的獎賞。雖然還沒有結果,畢竟萬里長征邁出了第一步。回到租住房,她打算把衣服換洗一下。連日來,她總是六點多趕公交車,晚上七八點才回來,人困馬乏的,什么也不想動。她把衣服裝在大袋子里,下到一樓,打算跟房東借洗衣機用。租住戶都這樣,借用房東的洗衣機。這時,警察跨進了門。警察和房東熟悉,直接向房東打聽她。想起江蘇三位婦女的遭際,她不免緊張起來。好在警察問她關于車禍的事,她舒了一口氣,頭搖得像撥浪鼓。
炸油條的男人
我2011年來到這座城市,因為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原先生存的天空實在太低了,于是我就像一只從沒高飛的鳥雀,飛離了我構筑了十多二十年的鳥巢,來到這座城市。
新到一個環境,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茫然和恐懼。語言的不通,生活的不習慣,在迷宮般復雜的城市,我似乎一個異類。我沒有別的車,只有一輛悍馬單車,美國原裝貨。我租住在長江路三段一處小區,我騎著它,從長江路出發,繞學府路,再折上錦華路右行,一路狂飆,便有了與這座城市不同的節奏和速度。租住在這里,為了上班方便。除了上班,我更多的時間,都是把自己放置在單車座上,在嗖嗖嗖的風聲中,尋求生活的快感。每天早晨,總是從一聲尖亮而又熱乎乎的招呼開始。早啊。這聲音從我走出小區,拐上學府路的街口響起。是炸油條的男人在和我招呼。一個三十多歲的川西漢子,從鄉下來到這里。我習慣性地微笑,或者點頭,掏出3元錢,拿兩根油條、一杯豆漿,這是我的早餐。我對雞蛋過敏,吃了總要反胃。開始的時候,他還問一聲,要茶葉蛋嗎?問了幾次,知道了我的習慣,就再也不問了。他招呼著我,也招呼著過往的人,認得的,不認得的,只要從他經營的攤點前經過,都會熱乎乎尖亮地招呼一聲。我之所以說川西話尖亮,是區別于成都話的。成都女孩子說話,脆脆的,甜甜的,但男孩子說起來,就有點嗲。炸油條的男人,一口川西話,有點硬度,像爆炒的豌豆。他一臉絡腮胡,圍著一條布圍裙,油乎乎的。他每天都在這里擺攤,7點出攤,9點收攤,再晚,管市容的人就會干涉。這街口攤位不少,包子,肥腸粉,軍屯鍋盔,煎餅果子……是當地人早餐的習慣飲食。只要有人走過來,就有許多雙眼睛盯著你。我和他建立了很好的信任,每次去他的攤位都對我很客氣,總要挑選火候合適,品相最好的油條給我。我還要上班,拿了油條豆漿,說一聲走了,就走了。偶爾在周末,我會稍作停留,和他聊幾句。他愿意和我拉家常,無非是村里的家長里短。和他聊天,我知道他和妻子一起來,妻子做家政,類似于保姆。從他的言語間,知道這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他還有一個7歲的女孩,在附近讀小學。孩子懂事,聰明,成績很好。說起女兒,他就眉飛色舞,被油煙熏得油亮的腦門,更亮堂了。這是村里的能人,我從農村出來,我知道,只要能將孩子帶出來讀書的,大家都說這是能人。但有誰知道,一些人堅持留在繁華都市投靠親友,更多的人散落在我們看到、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地做著苦工,年關將近的時候,卻走上了漫漫討薪路。我在對面的一家抄手店,時常見三五個打扮妖冶的女子,涂抹著廉價而濃重的口紅和面霜,掩飾著睡眠不足的疲憊。她們是酒吧陪酒女,吃一碗抄手,就要去趕工了,有時到凌晨,有時通宵,遇到闊氣的老板,去酒店開房,甩手幾大張。她們說話南腔北調,不是本地人,我判斷不出她們的方言。有她們在的時候,我就悄悄走開了。不是我有多清高,而是我實在不能接受她們身上廉價的香水味。
最近一段時間,我去街口,不見炸油條的男人出攤。也沒關系,途中還有一個街口,同樣有早點攤位。半個月后,他又來了,人有些疲憊,木訥。看到人了,也不再熱乎乎尖亮地招呼一聲,早啊。我遞了錢,接過早點,順口問他,最近忙啥呢?一問才知道,肇事車撞飛的是他妻子。我心里一怔,心跳加速,好像肇事者就是我。我沒有問他妻子傷勢怎樣,出院了,還是住著院,或者更加嚴重的后果。我跨上單車,匆匆走了。這一天,我內心煎熬著,火烤著。已經下班了,我坐在辦公室抽著煙。我是一個做事嚴謹的人,這是我第一次在辦公室抽煙。掐滅了煙,坐了一會兒,我打開文檔,敲出車牌號,折好,夾在買早點的零鈔里。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兩天后,當地幾家媒體報道:經過民警近一個月連續奮戰,先后走訪6個車輛維修部、9個汽車配件門市,通過監控比對分析300余臺車輛未果的情況下,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目擊者,給家屬寫了一封舉報信,杏花坊“10·26”交通事故逃逸案終告破。民警雷霆出擊,將藏匿在萬壽路家中的犯罪嫌疑人高某抓獲,查扣其肇事寶馬車。在證據面前,高某對違法事實供認不諱。另一條新聞是,某某市公交公司采取便民措施,增加3條公交線路,受到市民交口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