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經不是第—次來到土耳其。到達伊斯坦布爾的那個夜晚,有種特殊的氛圍撲面而來。不知是人群中多了許多包著頭巾的伊斯蘭婦女,還是空氣中始終帶著的咸腥海洋味道,抑或曲折的街道漸次映入眼簾。這是屬于土耳其的感覺,從人到物。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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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爾的獨立大街成為此行第站。這條綿延數里的大街兩旁密密麻麻站立著19世紀末以來修建的建筑物,各種店鋪讓人目不暇接。或是展示日物的博物館,或是獨立藝術家的精致美術館,或是老式的電影院,又或是讓人垂涎欲滴的餐廳和甜品屋……
但在我看來,這并非大街的全部,真正的主角在于人—店鋪的多樣給這條主街帶來了各式各樣的客人,這也給作為旁觀者的我帶來了發現更多趣事的可能。主街中央那條用了上百年的窄軌火車道,現已幾乎用做觀光用,紅色小火車緩緩駛過人群,讓人感到時空的穿梭。由于來往人口眾多,這里也催生了繁榮的街頭藝術,從土國民間音樂到古典大提琴三重奏,形式豐富,水平也屬上乘——這是個豐富多彩的空旬,街道勾勒出人活動的場所,人在這里行走、觀望、靜坐,悠閑而又忙碌。
主街上每隔段距離便會在左右兩側不定性地出現小巷,小巷中又會伸出更小的小巷,像根系般蔓延在伊城各處,人總會恰當或恰當地出現在其中,似乎在用自己的身體丈量著街道的空旬,讓石砌的房屋不再冰冷,讓安靜的小巷不再寂寥。清晨與傍晚,小巷在主街上投下斜影,陽光拉長了行人的影子,跳動在街道中央。
在獨立大街攝影,總會首先受到氛圍的感染,而后鎖定街角隅,等待人的到來。這時手機屏幕似乎是幅布景,在合適的人出現的恰當之時點下快門,由人的出現完成整個構圖。
獨立大街完美地將人與空旬聯系起來,街道給人提供了便利的場所,人的到來亦給街道增添了活力,這是何其真實而完美的互動。
生活遠比小說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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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找到真正的伊斯坦布爾的生活,或許要離開扎堆的人群,去到個叫巴拉特的地方。
走在路上,男孩們的足球飛了過來,我腳踢歪差點撞碎粉色小屋的窗戶,引來身后窗口看熱鬧的祖孫的陣笑聲。前面墻角下幾個留著胡子的大叔端著土耳其人喜歡的加糖紅茶,打量著背著大包的我,像是在猜我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穿著長袍戴著面紗的伊斯蘭婦女似乎什么都沒看見似的從旁經過,留下黑色的背影。遠處幾個像放風的孩子,無論男女爬在樹上墻上,任衣褲骯臟。
在這條街的每處的每個人,都能迅速找到自己的歸屬感男孩們用民居的山墻做球門踢球,房屋和矮墻的多變勾勒出復雜的空間,增加足球j中撞的不定性的樂趣;街角墻角限定了個半開放的空間,大叔們選擇在這里坐下來喝茶,是因為這里既是不受行人影響的安靜隅,又是能觀看街道上發生的事情的地方;窗前的祖孫居高臨下,觀察著切,又參與著切;伊斯蘭婦女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默走過,她們的背影告訴我這里居住著不計其數的信徒;樹上墻上瘋狂玩耍的孩子們,怕是暴露了土耳其人本性中的熱情、大膽和不羈;而作為路人的我,行走在曲折的步行空旬,兩旁矗立著各色房屋,獲得前所未有的獵奇感和參與感……
手機屏幕方寸間記錄的既非人,也非物,而是土耳其人的真實生活。人們在這方屬于自己的區域各司其職,展現日常生活的種種,無意中造就了攝影的生活場景,也自然而然地完成了最真實的生活圖景描繪。
你對我好奇 我對你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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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伊斯坦布爾,我直抵土耳其東部的邊境古城馬爾丁。兩年前我曾經到過馬爾丁,當時在城里結識了位小女孩,她熱情地請我們到她家做客,用最好的水果和食物招待,我也送了家人只小小的中國結。這次,當我拿著兩年前的照片,循著曲折古老的街道來到這家人門口時,奶奶—下就認出了我,依然是美食款待。一家人興奮地將兩年前我送給他們的合影照片小心放到相冊,并指著那只鄭重掛在植物枝頭兩年的中國結,興奮的情緒蔓延在整個房間。
馬爾丁老城的街道彎彎曲曲,不知通向何方,在街角經常可以聽到孩子們的笑聲,老人與婦女的閑聊聲。當他們發現長著東方面孔的我時,—下子變得異常興奮,臉上的笑容快要溢出來。不像伊斯坦布爾人那般見多識廣,馬爾丁人更多地透出淳樸的氣質。無論在街角和老人談論起他們津津樂道的“功夫”,還是在大巴扎的理發店里簡單地剪個頭發,甚至僅僅從巷子里走過,他們似乎都會為陌生的東方面孔興奮很久。這種單純的好奇,淋漓盡致地展示著人性真實的面。這種真實,化成鏡頭中人物最鮮活的形象 穿著低襠褲戴著黑色帽子的庫爾德老人,毫不羞澀的頑皮土耳其孩童,拿著鋤頭在山頭耕作的阿拉伯婦人,自然地“闖入’般地出現在我的鏡頭里。一個背影,一個表情,一幅肖像,以近乎最原始的方式成為攝影的素材。
對于我來說,伊斯坦布爾最大的魅力在于城市,人物和他們的平凡生活激活了整個城市的空旬:而馬爾丁最大的魅力在于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到的人,他們自然地成為用鏡頭塑造古城的主角。
轉瞬即逝卻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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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土耳其前的最后幾天,我把自己丟在伊斯坦布爾的大街小巷。金角灣依舊回蕩著汽笛的轟鳴聲、海鷗的嗚叫聲和時而響起的高亢禱告聲,這是伊斯坦布爾最為典型的“背景音樂”。耶尼清真寺前鴿群聚集,一位老人坐在那里做起了向游人售賣鴿飼料的生意。或許他不會意識到,自己習以為常的紅色售賣亭和身后斑駁的石墻早已為他鋪設好了非常完美的“場景空間”,當鴿群飛起,他卻淡然地在亭中抽著煙,一動一靜,在一瞬間勾勒出了簡單的城市故事,一切都如往常般自然和真實。這張照片后來獲得了2015年全球iPhone攝影大賽人物類第一名,或許真正打動人的,正是手機鏡頭前屬于伊斯坦布爾的真實空間,屬于此時此刻發生在清真寺前的小事件,屬于老人自己的‘人’的狀態吧。
行走在土耳其的土地上,越發覺得拍攝人物并非拍攝‘人’本身,我把更多的關注放在了考慮人和場所的關系人處在什么樣的空間內?人又做了什么?人造就了什么樣的文脈?其實我自己并沒有把這次旅行主題定義為“人物攝影”,但手機中的成果,卻大都和人物有關。無論是獨立大街上櫥窗里模糊的行色匆匆的人群倒影,巴拉特區小巷中被溫柔夕陽拉長的人影,還是馬爾丁古城中以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為背景的農婦的肖像,都展現著個道理人離不開他們的城市,離不開他們的日常活動,更離不開他們自己和祖先所積淀下來的深深文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