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尋找薩滿
古柯葉煙霧中虔誠吟誦
很早就聽說,在庫斯科附近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地區,還隱蔽地延續著薩滿文化。我很好奇這里的薩滿擅長怎樣的“巫術”,但當地朋友馬上糾正了我——薩滿不是巫師,而是“治療者”,用天然草藥治療身體疾病,用虔誠的吟誦治愈心靈。不過,印加薩滿確實也懂占卜,只要幾片樸素的古柯葉,便可以幫村民預測未來,作出決策。但他們更重要的工作是驅除黑暗,引導人心向善。朋友帶我來到一個薩滿的住處,正趕上有外國游客慕名前來做法事。只見薩滿邊吟誦我聽不懂的古語,邊點燃古柯葉,不一會兒游客身邊便煙霧繚繞。薩滿端起一個裝飾古舊的杯子,讓游客喝下里面的液體。朋友小聲告訴我,杯子里裝的便是死藤水,用亞馬孫流域熱帶雨林的靈魂之藤制成,據說喝過就能看到自然之靈,接受點化。我將信將疑,再看喝下死藤水的游客,始終緊閉雙眼,面無表情,像是已經靈魂出竅。不知是因為古柯葉煙霧嗆人,還是氣氛太神秘,我感到有些頭暈,只好拉著朋友先離開了。
由于不敢喝死藤水,朋友又帶我去另一處薩滿所在地,這次不是通靈,而是祭祀。儀式開始時已是傍晚,衣著鮮艷、拿著法器的薩滿和畫著白色鬼臉、背著祭品的印加土著一同走來,與腳下枯黃的草甸、遠處潔白的雪山一起,被夕陽鍍上一層神圣的金色。薩滿緩緩舉起法器,用渾厚的嗓音呼喚太陽神和山神,一段吟誦后將酒潑灑在火焰上,火苗高高躥起,薩滿眼睛突然一亮,喚出大地之母“帕查媽媽”。“帕查媽媽”是印加人最親切的神靈,掌管土地,賜予印加入食物和住所。薩滿不停贊美“帕查媽媽”的慷慨博愛,表達對豐收的喜悅和感激,又向我們傳遞“帕查媽媽”的口信,教育我們只要心懷仁義,尊敬自然,心靈便能得到凈化,能量就會重返精神。天色漸漸暗去,在這蒼茫無邊的安第斯高原上,望著高大偉岸的薩滿、虔誠謙遜的民眾和熊熊燃燒的火焰,我仿佛看到他們的靈魂與大自然重疊交融,在“帕查媽媽”的指引下,連同我的靈魂一起,遠離城市的喧囂,摒棄心中的雜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與升華。
最美圣谷
印加顏色燃燒在每一片土地
如果問我最能代表印加文明的自然風光在哪里,那一定是位于庫斯科和馬丘比丘之間的神圣谷。烏魯班巴河從這片海拔3000多米的山谷間歡快地奔騰而過,為威嚴的安第斯山脈平添一分嫵媚,至今還保持著原始的風貌。
第一次來到神圣谷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奔向最熱門的目的地——歐雁臺坦博(Ollantaytambo)。這座雄偉堅固的軍事堡壘是印加人反抗西班牙大軍的無數戰役中唯一一場勝仗的見證者。聰明的印加人利用水渠,引入母親河水暫時沖跑了西班牙大軍。也許因為心有余悸,西班牙人對這里并沒有大肆破壞。嚴絲合縫的巨石,不用水泥,直接堆砌成石墻,居然連紙片都插不進去,讓人不由得為印加人的智慧暗自稱奇。
小鎮皮薩克也是各種攻略書中重點推薦的景點之一。這里居住著一些印加人的后裔,以販賣手工藝品為生。客觀地講,這些手工編制的背包、毯子、桌布等,質量經不起推敲,但艷麗的撞色搭配充滿印加風情,價格也比庫斯科便宜些,羊駝毛圍巾和毛衣更是比專賣店便宜接近一半。雖然整個小村商業氣息濃厚,不可能真實展現印加人的生活,但我還是逗留了半天,買了些紀念品,算是為補貼當地人的生活盡—點綿薄之力。
再訪神圣谷,我決定繞開這些最著名的景點,與這片印加之谷進行更私密的接觸。駕車馳騁在從欽切羅小村到莫拉伊梯田的路上,藍天上飄著輕快的白云,腳下是蜿蜒的小路,兩側是飽滿的良田,遠處是秀美的雪峰,一切美好得讓人有些忘乎所以。那沉郁深邃的紅土地,與庫斯科老城的紅磚一樣,是屬于印加的顏色,是傳說中虔誠的印加人,將太陽那只“燃燒的雄鷹”用拴日石拴在地上留下的烙印。
位于這條“私密之路”終點的莫拉伊梯田是大地之母“帕查媽媽”智慧的結晶。印加人開墾出這片巨大的圓形梯田,利用高度和溫度變化試種不同的農作物,成功后再推廣到其他梯田。印加人_直是種田的能手,他們的祖先很早便開始種植土豆、玉米、高原小米等等,為解決數千年后全世界的糧食問題作出了貢獻。站在這座古老的印加梯田面前,我仿佛看到時光倒流,勤勞智慧的印加人引水入田,撒下羊駝糞便制成的肥料,頭頂烈日揮鋤創土,古銅色的皮膚上滴下滾燙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呵護著翠綠的幼苗。
而在不遠處的馬拉斯鹽田,我見到了真正在勞動的采鹽工人。他們在這片由3000多個5平方米見方的蒸發池組成的鹽田間奔波,循著祖先的智慧,用延續了近2000年的古老方法采鹽。
馬拉斯出產的鹽原料天然,味道正統,微量元素含量豐富,是印加人為子孫留下的一筆寶貴財富。采鹽工人們對祖先的饋贈充滿感激,從清晨的幽冷到正午的炙熱,再到最美麗的日落時分,鹽田間始終可見他們彎腰忙碌的身影。夕陽西下,我望著平靜的鹽池將金色的陽光映在工人們黝黑的臉上,映在平靜祥和的眼神里。我想,那一定是“帕查媽媽”溫柔的手,為她的兒女撫去一天的勞累,為這片神圣的熱土提供永久的守護。
印加之魂
一雙雙最清澈的眼睛
為了深入了解印加人的真實生活,我住進了一個印加土著的農家院。這是一棟二層高的木制小樓,赭紅色的泥墻上裝飾著典型的暗黃色印加圖騰,樓道上晾曬著鎮宅用的動物皮毛和胚胎干尸。主人安排我住在條件較好的二樓,但咯吱咯吱響的木地板,勉強伸開手腳的小床,厚重老舊的毛毯,又薄又硬的床墊,讓我久久不能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見到了家里的6個孩子,原來他們晚上擠在樓下小房間的大通鋪上睡覺,此刻正在房間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嬉笑打鬧。我們聊起喜歡吃的食物,聽說我沒吃過豚鼠(當地人叫cuy),老三馬上跑去廚房抓了一只活的給我看。原來豚鼠就是國內的荷蘭豬,我以前還養過兩只當寵物。如此呆萌的小動物卻是印加人重要的食物來源和祭祀用品,我想我永遠都沒法狠心品嘗當地人推崇的名菜“炸豚鼠”了o排行老幺的孩子性格最活潑,喜歡在玉米堆里打滾。克丘亞語把這種年紀小的孩子叫做wawa,發音和漢語的“娃娃”一樣,這更加印證了“殷人東渡”的假說。想到這些孩子可能與我有著千絲萬縷的羈絆,甚至可能源自同樣的祖先,我對他們愈發喜愛,卻也更加感到心酸,喪失了再住一天的勇氣。
這些印加后裔遠離所謂的“先進文明”,與父母一起守著祖先長眠的土地,無論是探訪神秘原始的薩滿儀式,還是馳騁在美麗的安第斯高原,我始終有種強烈的感受“失落的文明”沒有消失。在薩滿虔誠的呢喃中,在巋然聳立的石墻上,在赭紅色的土地里,我都感受到了印加文明的氣息。而那些遠離“現代文明”的印加后裔,更是印加文明最真實的傳承者。雖然他們收入微薄,生活拮據,只能靠有限的補貼勉強度日,但他們安然守護著祖先長眠的土地,總有最天真爛漫的笑容和最清澈的眼睛——正是在這眼睛里,我找到了“失落的文明”。無論現實多么殘酷,內心的光明總能沖破黑暗,擁抱太陽。這,就是印加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