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演繹”展
Q:為何命名為“演繹”?
A:我跟本次展覽的學術主持人李小山先生共同探討過這個問題,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美術史實際上是個體的演繹史,所謂個體的演繹史就是,先有藝術家,才有美術史,沒有好的藝術家的個體的實驗,不可能組成這么偉大的藝術史。藝術史是將所有個體的探索連續起來,組成這個連續的任何一個符號或者節奏都是個體塑造的。
第二,藝術家的個體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試驗田,就像一塊自留地,他可以在試驗田里搞自己獨一無二的實驗,并且迸發出很多個體的創造力。我們希望反過來強調個體,強調個體的獨創,回到試驗田里尋找原創的精神,制造一種可能性。
第三,區域文化在我們這個時代依然彰顯著她的特點,如果沒有這種特點,在全球化背景下,我們可能隨時就會失去自我。
Q:您在此次展覽上將要推出的作品有哪些?
A:以《尋人啟事》系列為主。
Q:簡單介紹一下這些作品的創作過程及其所要表達的思想。
A:《尋人啟事》系列最早來源于一種人文關懷,在我們身邊或者媒體上經常看到走失、被拐騙的孩子、老人等等,作為弱者是非常無助的。親人或者朋友突然間消失不見了,又不是自然死亡的那種消失,這種消失會一直烙印在你的大腦里面,因為他們的確生存在你的周邊,只是你看不見。就像一個人處于極度痛苦之中,卻不能哭出聲來,這是非常折磨人的一件事情,很無奈。我們生存的這個時代,有很多不清楚的事,使你在模糊之后無法釋懷。
以前,民間用的黑色是用鐵鍋底面草木灰加水再加膠熬制成的,與中國的手工宣紙、制作毛筆的植物纖維及動物毛發一樣,很親近人的身體。在宣紙上用毛筆、水、墨游戲出人的精神特質來,并生成出一種文化,是因為人的靈魂印在了那里。所以,我創作《尋人啟事》只是在提醒自己:人丟了,還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魂丟了,再回來就沒了可能。特別是處于現在這個物化的世界!
關于藝術創作
Q:您的創作中始終有一個主題是不變的:文化反思與社會學意義的思考。您說,在時代的發展里,作為藝術家應該通過藝術的形態,記錄這個時代人們生存的狀況,這是這個時代藝術家應該有的一種責任。可以詳細說一說嗎?

A:人首先是社會的人,藝術家如果不跟時代同步的話,藝術作品就失去了它的意義。中國很多藝術家在走復古這條路,這只是一種路徑,但是,作為一個當代人,我關注更多的是我生存的環境。我很敏感于這種生存環境在我藝術中的反應,在我精神上的體現,這種體現只有完成了心里才舒服,才能有一種呼吸,否則會感到呼吸受阻。好的藝術應該是記錄一個時代的審美特征,并把這種特征制造一個高度,給人們以醒示,這是最重要的。
Q:您非常注重創作的核心問題:觀念、技巧、表達等,并在創作的實踐過程中逐步完成和完善,您稱之為以“試錯”的方式進行自我糾錯。為什么要采取這樣一種方式呢?
A:“試錯”是一種科學方法,也是一種態度。近現代科學就蘊藏著一種實驗精神,通過不同的實驗,來制造一個新世界,新的文明。不犯錯誤的人是不真實的,所有的人類文明和向前邁進首先來自于質疑。所以,沒有任何一個東西是絕對正確的,只能在相對的正確里制造一種可能。我認為藝術在某些方面也是如此,藝術家也因而呈現出一種特征,即總是對自己的作品不滿意,哪怕到了九十歲、一百歲,還是會說,如果有更多的時間,我還能創造更好的輝煌,創作出更多、更成熟的作品。

Q:當下復雜的文化語境中,藝術創作和現實的真實之間總是存在矛盾和沖突。您怎樣看待這種矛盾?
A:正因為這種矛盾才制造了藝術家的興奮點,正是在這種敏銳的、周身環境的壓迫、擠壓之中,新的空間又來了。
藝術需要符號性,自身的繪畫語言、空間語言等等,用哪種語言更直接、更能把自己的主題呈現出來,也是反復試錯的一個過程。類似書法中,楷書中毛筆的走向是非常清楚的,提、按、快、慢能看得出來,到了草書就看不出來了,毛筆的動作在哪里完全搞不清楚了,因為從楷書到草書,毛筆的很多書寫過程是在空中完成的,假如沒有一定的經驗、一定書寫的實踐,沒有一定審美高度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無論是看到的真實還是看不到的真實,最重要的是要在作品里面有精神點,審美是有精神性的,唯有精神是可以交流的,單純一個技術,不能永遠打動人。我們有時候把自己置身于一個環境中,跟古人對話,或者置身于一個空間中,跟未來對話,之所以這樣使自己更多的制造一種可能性,就來自于這種精神,來自于精神不斷碰撞中的一種啟迪。
Q:李小山老師曾說,水墨畫是一塊試驗田,您是這塊田地里為數不多的開花結果的畫家。您也曾跟他說,您正在作更深入的探究,希望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充分地呈現出來。那么,現在,您在這方面的探究進展如何?
A:現在每年都要參加不同的學術展覽,做個人畫展,這些展覽幾乎每次都是用的新作品。有人可能會說,是不是太認真了,每次都用新作品。但是,我是想通過這些展覽來反思自己的一些行為,反思自己的呈現,通過展覽可以去交流,可以在眾多不同思維的作品里面來看自己,看自己的探索哪方面還不到位,哪方面呈現得比較合理,或者是能給觀者制造更好的一種感受。通過不斷的探索和實踐來完善自我。
關于生活
Q:您在高校里面承擔了一些教學任務,相較于創作,教學有哪些不一樣的體驗嗎?
A:給學生上課的過程也是自我享受的一個過程,自我思考的一個過程。我們上的是專業課,模特往那里一擺,學生們畫學生們的,我畫我的,我不希望學生學我的,我只告訴學生我的思維方式,告訴他們觀察的方式。觀察的方式有很多,我們有一個要求,就是某個階段必須完成某方面的一些特定思維。比如,寫實的思維,模特往那里一坐,必須要畫得像,也就是古典主義寫生或者寫實寫生。到了另外一個階段就沒必要寫實了,模特往那里一坐,要看他的精神狀態。抽象主義畫家會把你身上的所有特征都給你剝離,用完全抽象的語言,通過線條進行重組。超現實讓你置身于一個不同的環境,雖然你也呈現了一個客觀的人,但是卻完全處在了一個無限想象的世界里面。通過這些來告誡學生,讓他們去獨立思考,一方面要完善技術語言,更重要的是要激發想象。想象空間打不開的話你就無法獨立,無法擁有獨立的思索,不能獨當一面。因為我在社會上工作過,就會跟孩子們【編者按:張老師稱他的本科和研究生學生為“孩子”,好有愛有沒有?】講,你們需要具備哪方面的能力。
Q:不作畫時喜歡做些什么?
A:有時會跟朋友一起聊聊展覽的事情,按理說,策展應該由專門的策展人去做,而不應該由藝術家來做,但是,目前,在我們國家還做不到,很多策展人的獨立性還不夠,過多偏重于經濟方面,這與國外存在很大差別。
Q:您生于蘇北、長于北方,現在又生活在南京,對于“北方”和“南方”您有怎樣不同的印象?
A:我18歲的時候就已經來南方求學了,這些年則一直工作生活在南京。整個藝術的學習和成長之路是在南方完成的,但是,我從來不排斥交流,對南、北的理念也沒有絕對的分界線,只能說在南方待長了更喜歡南方。相對來說,這里更獨立、自由,遠離了制約自我的很多東西。南京既不是政治中心,也不是絕對的文化和商業中心,恰恰這種“不是”給我們制造了一種更深入的實踐和思考。
每個人成長的環境不一樣,可能更喜歡在某一種語境里面將自己的思維完成和展現。就像英國的培根一樣,作為20世紀油畫作品銷售價格最高的一位藝術家,他一生的作品都是在十幾個平方的空間里完成的。對于他來說,隨便一張小畫就可以換一個非常大的空間,但是,他沒有,就在那樣一個小的空間里。當你習慣了某種空間,這個空間就是自己的棲身之地,在這個棲身之地里沒有具體空間的大小,但是,精神空間的意義是無限的。
突然被問家在哪里的時候,發現家就在腳下,又發現一直生活在另外的空間里面,一直在漂泊。最重要的是精神空間,精神空間里的家如果沒有了,你這個人也就永遠沒有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通過自己的經歷營造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
Q:您平時喜歡旅行嗎?去國外參加畫展,會不會順便游玩一番?去過的國家之中,給您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哪里?
A:去國外參展的時候,當地的博物館、美術館基本都會去,看他們的人文古跡、環境,藝術家的一些交流。最喜歡的還是歐洲,他們讓我感覺很親切,很舒服,彬彬有禮,有文化涵養,有歷史語境,假如這些東西都沒有的話,會有一種掉入陌生環境里的恐懼感和緊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