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功
它看
它隱在秋涼的橫枝上,看我。
像它拿出內心的光芒,看透這座寂夜。
以及寂夜的城。
它隱在涼風的衫上,看我。
像它愈看愈涼的露珠,沁在荒野遍地。
它隱在握緊的時光拳頭上,看我。
像它愈看愈小逐漸消散的星星記住誰的遺忘。
這無邊的月光,
這冷眼透視世界的月亮啊,它看出了我的驚慌和不慌。
它看出了我的在與不在。
它一直看我,看我的無法逃離。看我的恍然驚醒。我記得它,我記得不冷的身心。
記得……這無法轉身的現實之冷。
相當于從此地到彼地
頓然有夢,你我。
難解的典故,誰的主角?水安詳著杯子,千里跋涉,和一縷煙的關系密切。
從一枚枚針眼中,認知嘴臉,最真切的,像刺痛。
認識昨天,難過勝似一座荊棘山。
未來同樣,艱險。街上的瘋子吃著風和灰塵。吃著白眼和牙磣。他給一個個過往者照相。
時間定格,而樓房坍塌,湖泊瘋狂漫流。潑出去的冷水難收,雖然沒有人喜愛面目全非。其實你把平靜打破了,你把武斷和謾罵打破了,你的身體的裂紋像峽谷。
秋天的銀杏樹尖叫著。星星塞滿黑夜的衣兜。
如果能在一顆星上誕生想法,我會更加珍惜點滴光芒,在人間,雖然刺耳的聲音,刈割著。另外的完整,可以是白馬馱經的彌補。
這些年來,我牢記著貧寒的風。眺望悲楚的廣闊疆場。
面對生活的瘡痂,猛然揭開。
我指向干凈,指向高遠的晴空。
就像祖母慣常所說:忍受,吃苦,多么難,多么難,是好的!
胸懷里的江山,紅,綠,青,藍,紫……輕風馱負著,相當于從姹紫到嫣紅。
相當于從此到彼:所有人的腳步砸著塵煙,彌漫看不見的路途。高迥的大陸上,歷歷映現高迥的有夢者額頭。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最大聲,最小聲,響成遠古的一篇。
一字不變,一詞不變,所有的場景皆變:整個世界,整個原野,知我在如何傾聽?
我惟愿能聽懂自然深處最為清亮的吐白。
秋天并未有所喻的肅殺,那是季節的未盡意:
一聲是牽衣的纏綿,
一聲是剜心的驚怯。
孤身旅人
晨陽:蒼老的古原!
留于車轍之外的屐痕。鉗住了泥地之鑰。
一匹風上馱著多少望不盡的流云,這邊、那邊的線狀聯系,方形、圓形的呼應,空間的通途,一個不停轉換的身影,跟進,跟進了自造的巨大風暴,以及劈開巉巖的裂隙。
沒有你所設定的格局,你的心就會徹底失敗了。
尋找是一生的必須。這是你的城。你的藍紫的祝禱。
你的灑落的細瑣汗鹽棄于腳下,堆積著無數次的黑暗礫石。
孤身旅人,你眼中趨于安靜的天空,似乎已然托舉在骨節硬朗的手掌。秫秸花迎著時間的笑臉。隱形的翅膀飛,被往事砸疼的骨骼愈合。
一顆心,已無懼于前行中可能的無數次迷途。
但,并不拒絕回到性善的原點。
借我三片瓦
恕我貧窮,只借祖傳的善慈取暖。
借我三片瓦,只蓋校舍、佛堂、老人院。
在我低矮的眼里,沒有富人的高樓、繁華的衙門、土豪的宅第、紫紅的美容院。
我吃著指甲縫里的土腥味,踩著雨水沖泡的豬糞找到掛滿祈福對聯的桐木門,從來喜愛格格不入,被無數束長麥芒、玉米棵無數次刺中,我獨看見大地慈眉善目。
藍空潔凈的面目罩見我的渺小,卻不允許悲觀,更不允許沉落。我活過我的活,我活過我的慟,我活過我的村莊一萬次的忍淚不滴。
背棄那些商業化的臉。和打著滾的醉歌者決絕。
恕我貧窮,恕我貧窮而在寒夜握緊拳頭。
日月葳蕤,穿行喧囂鬧市,我借三片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