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英
2015年全國兩會,“互聯網+”這個時髦詞匯首次進入政府工作報告。
3月5日上午,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政府將制定“互聯網+”行動計劃。這是“互聯網+”首次被納入國家經濟頂層設計。
全國人大代表馬化騰后來在描述自己聽到總理報告中這一部分內容的感受時,說自己感到“振奮”。
就在頭一天晚上,一向低調的騰訊公司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馬化騰罕見地召開了記者發布會。他在會上表示,希望“互聯網+”上升為國家戰略。本次人大會議,馬化騰提交的四個議案之一,就是以“互聯網+”為主題。
馬化騰的愿景是“互聯網+”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引擎,成為傳統產業升級換代的有效路徑。政府服務、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與互聯網結合,惠及民生。
在政府工作報告中,“互聯網+”出現在“新興產業和新興業態是競爭高地”部分:“制定‘互聯網+’行動計劃,推動移動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等與現代制造業結合,促進電子商務、工業互聯網和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引導互聯網企業拓展國際市場。國家已設立400億元新興產業創業投資引導基金,要整合籌措更多資金,為產業創新加油助力。”
依據這一表述,“互聯網+”的內容至少包含電子商務(互聯網+零售業)、工業互聯網(互聯網+工業),互聯網金融(互聯網+金融)等。從狹義來說,“互聯網+”就是互聯網與傳統產業的結合。
易觀國際董事長于揚認為,“互聯網+”關乎中國經濟轉型升級,“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小到企業大到國家,轉型之路都受到了互聯網的洗禮,每個企業都要找到自己的‘互聯網+’公式”。早在2013年3月,于揚就在一場演講中使用過“互聯網+”的叫法,應該屬于國內最早提出“互聯網+”概念的企業家。
兩三年過去,盡管叫法未變,但是“互聯網+”的內涵已經豐富了不少。
馬化騰認為,無論在廣度上和深度上,互聯網都在重塑傳統產業。在題為《以融合創新的“互聯網+”模式為驅動,全面推進我國信息經濟的發展》的議案中,馬化騰陳述了“互聯網由于具有打破信息不對稱、降低交易成本、促進分工深化和提升勞動生產率的特點,為各行各業進行轉型升級提供了重要平臺和機遇”的觀點。
在廣度上,“互聯網+”開始全面應用到第三產業,形成互聯網金融、互聯網交通、互聯網教育等新業態。同時,“互聯網+”還在向第一和第二產業滲透,如李克強提到的“工業互聯網”,正在從消費品工業向裝備制造和能源、新材料等工業領域滲透,將全面推動傳統工業生產方式的轉變。
農業互聯網也在從電子商務等網絡銷售環節向生產領域滲透。去年,阿里巴巴集團啟動了農村戰略,集團CEO陸兆禧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中國有超過6億人住在農村,他們用了移動互聯網,我們就有機會再造一個更大的阿里巴巴和淘寶。首先,農產品可以通過網絡銷售到城市。第二,通過網絡,把城市人習慣消費的產品賣到農村去。”
除了和三大產業結合,互聯網也將重塑公共服務業。比如互聯網和教育的結合催生了在線教育,教育產品借助網絡,傳輸到了教育資源匱乏的偏遠地區,促進了教育資源的均等化。依托互聯網技術的智慧醫院、掛號網等,則通過互聯網連接患者和醫院,提高了醫療服務的效率。
在深度上,“互聯網+”正在從信息傳輸逐漸滲透到銷售、運營和制造等多個產業鏈環節,并將互聯網進一步延伸,通過物聯網把傳感器、控制器、機器和人連接在一起,形成人與物、物與物的全面連接,促進產業鏈的開放融合,將工業時代的規模生產轉向滿足個性化長尾需求的新型生產模式。
在當前主流電商網站上,C2B的反向商業模式已經逐漸流行,這種商業模式下,消費者可以個性化定制產品,而企業則通過個性化的產品避免了同質化競爭,提高利潤率。
互聯網和傳統企業的真正結合,其實早于“互聯網+”這一概念的提出。在這一結合過程中,最初是互聯網企業主動出擊。
顯見的例子是互聯網金融。2013年,以余額寶的上線為標志,互聯網金融概念成為了主流輿論場的熱詞。到了2014年底,余額寶資產規模達到5789億,預計很快將會成為全球最大的貨幣基金。
而傳統企業對于互聯網企業的入侵則頗為謹慎。余額寶的引流效應,導致銀行活期存款總額同期下降,銀行界人士頓時警覺起來。
整個2014年春天,銀行業人士對余額寶的指責聲不絕于耳。當時,一位中等商業銀行高管層抱怨說:“余額寶根本不是創新,就是監管套利,應該取締。”
但是,數月之后,這家銀行成為阿里系的合作伙伴。
馬化騰亦有類似遭遇。他回憶說,當微信積累大批用戶時,運營商的短信業務被取代,語音收入也有所下降。最初運營商很不適應,但是隨后運營商發現,越來越多的用戶使用互聯網,導致數據業務流量增加的收入,超過語音收入的下滑。
中國移動董事長奚國華隨后表示,盡管新興互聯網業務對傳統語音營收沖擊明顯,但是,“騰訊等渠道商將幫助中國移動開拓未知的新客戶,只要處理得當,能夠實現雙贏”。
近兩年,傳統產業主動擁抱互聯網的例子開始增多。比如,互聯網企業開始進入醫療服務業的同時,一些醫藥企業也開始利用互聯網開拓移動互聯網業務。比如,一家醫藥類的上市公司,開始借助移動互聯網,上線了一款名為“叮當送藥”的應用軟件,只要用戶通過應用軟件下單,就能在28分鐘內送藥上門,同時還能提供健康咨詢服務。
馬化騰認為,在“移動互聯網+”的相關領域,中國甚至走在了美國前面。
比如移動支付。在中國,支付寶錢包和微信支付早就積累了數億用戶,而在美國,蘋果公司的ApplePay、谷歌公司的谷歌錢包,以及韓國三星公司的三星錢包,其業務的啟動比中國晚,發展速度也比中國慢。
不過,“互聯網+”的發展速度,在某些領域領先于美國,恰恰是中國傳統產業的落后。比如電子商務,中國電商的發展速度和規模都高于美國,原因之一是中國線下的零售企業滲透率不高,很多品牌商的零售體系并未延伸至三四線小城市,在這些地方,電商成為了不可替代的主流消費方式。
互聯網金融的發展同樣如此。螞蟻金服COO陳龍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表示,“中國因為互聯網和金融都不夠發達,所以互聯網跟服務業的結合就是一個革命性的提升,后發優勢明顯,所以中國的互聯網金融可能會更發達,這就是彎道超車。”
他說:“美國金融的今天不是中國金融的明天,中國金融的明天卻可能是美國金融的后天。”
盡管“互聯網+”的前景已經得到了中國政府和企業家的認可,但是這種發展模式仍然會遭遇挑戰。
馬化騰認為,挑戰之一是全社會對“互聯網+”認知不統一。
隨著電商、互聯網金融等業務的快速發展,“互聯網+”模式在商業零售、金融、交通等服務行業有較高的認知度,在工業制造業中也得到部分認同,但是在傳統農業、部分傳統制造業中認知度則普遍較低。
由于缺乏對“互聯網+”的正確認知,擁抱互聯網的積極心態,尚未在全社會得以確立。
一些企業對“互聯網+”抱有懷疑,擔心其對現有商業模式造成沖擊甚至顛覆;一些企業對“互聯網+”抱著觀望心態,不相信“互聯網+”所具有的巨大力量和積極作用;一些企業雖然有意愿利用“互聯網+”對原有商業模式進行革新,但由于惰性和慣性,不愿主動做出改變,不想承擔革新原有商業模式的成本,不愿放棄固有的企業經營方式和既得利益。
同時,“互聯網+”的基礎設施還不完善,這其中既包括網絡基礎設施,也包括數據基礎設施。
公共數據的開放成為數據基礎設施的基石,需要打破各領域的信息孤島,開放公共數據資源,推動全社會對信息資源的開發利用,這一要求在醫療、教育、交通領域更為迫切。事實上,一些省市已經邁出第一步,2014年貴州省已經宣布搭建云平臺,向企業免費開放政府手中的數據。
這些都要求迅速解決國家法律法規政策滯后的問題。“互聯網+”的顯著特征是跨界融合,這和原有的行業管理體系已經不再配套。最近的例子是商務專車服務,在有些地方遇到了監管壓力。馬化騰認為這些都是“‘互聯網+’滲透到各個領域后,國家政策與‘互聯網+’不相匹配的表現”。
不過,隨著“互聯網+”被納入頂層設計體系,上述問題將會逐漸得到解決。2014年兩會“互聯網金融”首次進入政府工作報告,監管層的支持態度逐漸明朗,由此迅速終結“余額寶是否合法、是否應該取締”的爭論,由此,人們樂見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得到重點支持的“互聯網+”能夠在社會上形成新的共識,得以迅速以及健康地發展。

移動互聯網促進的“智慧民生”使得大家可以通過手機就能便捷地獲取各種公共服務,優化公資源配置,提高社會整體效率。攝影/Ed Jo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