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敏
過去一段時間至少7次出現在伊斯蘭國斬首錄像里的蒙面劊子手,其身份終于被確定:他叫穆罕默德·埃姆瓦茲(Mohammed Emwazi),一個20多歲的英國青年,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學位,6歲隨父母從科威特移民英國,家境小康。與他一樣投身伊斯蘭國的歐美青年,據稱有上萬人。這些衣食無憂、在崇尚自由民主的社會里長大的年輕人,為什么甘愿放棄舒適的生活,走上冷血殺人的不歸路?這個問題目前成了歐美社會的天問。
2010年底,突尼斯26歲青年穆罕默德·布瓦齊齊(Mohamed Bouazizi)選擇用自焚結束了生命。他受過大學教育,但畢業后找不到工作,只能靠販賣蔬菜水果維生,因為沒有攤販執照,警員沒收了他的水果車并當眾摑他。布瓦齊齊前往政府部門投訴,無人理會,最終走上了絕路。布瓦齊齊的死引發了席卷整個中東的“阿拉伯之春”。
事情還不止于此。“占領華爾街”以及發生在英國、法國、希臘等國的騷亂……近年來全球一系列耳熟能詳的社會事件,大多是由青年人主導的。放眼全球,盡管有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這樣年紀輕輕就揚名立萬的有為青年,但更多是無所事事、迷惘而憤怒的年輕人,他們可能成為騷亂的后備軍和社會穩定的威脅。
當然,任何時候,年輕人都是社會變革的主力。因為年輕,沒有現實的利益牽扯,他們對不公不義更為敏感,更容易有拍案而起的沖動。法國前總理克萊蒙梭所謂的“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如果不是左派就沒有心肝”,大抵就是這樣的意思。但今天青年人的抗爭,已經沒有多少“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高遠意涵,而更多是在為自身的生存和命運而抗爭。因為今天的年輕人正處在高失業率、貧富差距持續擴大、老齡社會來臨、福利國家難以為繼等一系列結構性矛盾的夾擊之下,苦尋出路而不可得。更糟糕的是,這種情況并不是暫時的,而是有繼續下去的趨勢。
近年來,無論是中東還是美國,年輕人的失業率一直居高不下,因而被稱為“失業的一代”。國際勞工組織的報告顯示,2013年全球15-24歲年齡段的失業率達到13.1%,幾乎是4.6%的成年人失業率的3倍。歐盟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4年4月份歐元區青年失業率升至24.4%,這意味著近1/4的青年無法找到工作。希臘青年失業情況尤為嚴峻,近2/3。而在布瓦齊齊所在的中東地區,年輕人的失業率同樣高達25%以上,埃及和突尼斯更高達30%。年輕人失業是如此普遍,以至于多種語言都有了指稱他們的專有名詞。從英國的“NEETs”(不在讀、不在職、不受訓)到突尼斯的“hittistes”(靠墻站著的人),不一而足。
年輕人失業率高企如果僅僅是因為金融危機帶來的短期影響的話,問題倒簡單了,因為危機總有過去的一天。問題是,今天年輕人就業難更多是結構性的原因:戰后發達國家福利社會的形成和工人運動的發展,為勞工爭取到很多福利,包括雇主不能隨意解雇員工,員工有休假的權利,等等。這些做法的原意是保護勞工,限制雇主的“任性”,維護社會穩定。但幾十年下來,相關的規定日益走向極端,變成了勞工的“任性”,雇主反而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弱勢群體。歐洲尤甚,比如即便員工不稱職,雇主也幾乎不可能解雇他(她),否則可能面臨漫長的官司;員工在夏季長時間帶薪休假,企業負擔沉重。這樣一來,雇主普遍不愿意增加人手,即便真的需要,也傾向于使用臨時工和派遣工人以規避嚴苛的勞工法律。這樣一來,就業率自然難以提升,已有的就業機會質量也不高,這種情況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年輕人。可以說,發達國家的年輕人正為父輩不切實際的高福利買單。
而在布瓦齊齊所在的中東地區和第三世界,年輕人找不到工作則更多是因為體制性的原因:政治權力和經濟命脈被王室或權貴所把持,缺乏改革的動力。上層揮金如土,下層衣食無著。盡管布瓦齊齊的死一定程度上喚醒了民眾,但在兜兜轉轉之后,大部分國家又回到了原點。“阿拉伯之春”的壽終正寢說明,改變在這個地區并非一日之功。
社會階層的固化使得青年人改變命運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在美國,只有17%的美國人相信“美國夢”可能實現。再從世界范圍看,在過去40年的大部分時間里,收入排在后90%的那些人的年收入變化相對很小,而前1%的人的年收入卻增加了兩倍。全球化、互聯網和知識經濟的興起,能改變社會固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