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斌

2006年,一部帶有黑色幽默風格的中國影片《瘋狂的石頭》著實火了一把。該影片的大致情節是:重慶某瀕臨破產的工藝品廠在推倒舊廠房時,發現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不料,國際大盜麥克與本地以道哥為首的小偷“三人幫”都盯上了這塊翡翠。經過一系列明爭暗斗的較量及真假翡翠交換后,盜賊們被徹底“黑色幽默”了一把……而如今,一名省部級高官上演了一出現實版的“瘋狂的石頭”——他因玉“提升”了修養,又因玉成為階下囚。他,就是嗜玉如命的安徽省原副省長倪發科。
2015年2月28日,備受關注的倪發科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在山東省東營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宣判:倪發科因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因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7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100萬元,非法所得1800余萬元依法上繳國庫。
戴著一副圓框眼鏡、身穿黑色夾克衫的倪發科平靜地聽完宣判結果后,當庭表示不上訴。
投其所好,新疆好玉任其挑選
倪發科2008年擔任安徽省副省長后,分管國土資源工作。與此同時,未經組織審批同意,他就擔任了省珠寶協會名譽會長,開始接觸上了玉石,從此一發而不可收。
說起倪發科收受玉石和玉器,河北商人吉立昌是個關鍵性人物,他送給倪發科的玉石、玉器最多,價值也最高。
數年前,吉立昌帶著自己的團隊來到安徽省霍邱縣,成立了大昌礦業有限公司,并任董事長。為了把生意做得更好,吉立昌廣交有利可圖的“貴人”。他通過朋友找到霍邱縣當時的主要領導,幾經介紹,終于結識了當時已任安徽省副省長的倪發科——倪發科曾任管轄霍邱縣的六安市的市委書記。
蒼蠅專叮有縫的蛋。通過幾次接觸,吉立昌得知倪發科非常喜歡玉石類物件兒,便暗暗自喜——投其所好是他的專長。于是,兩人每次見面,話題總離不開玉石。
2011年初春的一天,吉立昌來到倪家“匯報”工作。看到吉立昌腰上掛著一個玉石手把件,倪發科就讓他取下看看。
接過玉石,倪發科把玩了幾下說:“這個手把件品相一般。”
從中嗅出一些“意味”的吉立昌連忙說:“我家里還有三塊新疆朋友送的玉石仔料。”
很快,吉立昌拿來那三塊玉石仔料。
“不錯不錯,是和田玉仔料。”倪發科“品”后連連稱贊。
“倪省長要是喜歡的話,就送給您了。”吉立昌順勢說。
倪發科客氣一下,就收下了。
此后,兩人經常在一起談論玉石。因為吉立昌對玉不太懂,倪發科還專門給他介紹了一名玉石專家。2011年5月的一天,倪發科讓吉立昌和玉石專家一起去新疆買玉,吉立昌自然心領神會。從新疆返回合肥后,吉立昌立即把買回來的玉石全都搬到倪發科家中,讓倪發科挑選。最終,倪發科選了一個帶木底座的玉擺件、三個手把件、兩個玉掛件和兩條仔料手鏈,總價值約50萬元。
為了討倪發科歡心,2011年6月,吉立昌和玉石專家再次前往新疆,花了約100萬元買回20多塊仔料。倪發科細細把玩、鑒賞這些仔料后,欣喜地全部收下了。
2012年5月,吉立昌去新疆烏魯木齊辦事,而后專程去了和田,購置了一塊價值95萬元的仔料和其他玉石。回到合肥后,他馬上給倪發科送過去。倪發科見到這塊95萬元的玉石,愛不釋手,拍著吉立昌的肩說:“老兄有眼光,好眼力啊!”
這次,倪發科從吉立昌拿來的物品中挑選了總價達350萬元的玉石。吉立昌在與倪發科交往的數年間,先后11次給倪發科送去總價值達743.2萬元的黃金制品、玉石、玉器等物品143件。
給倪發科送玉較多的還有安徽省明珠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黃勁松。2010年上半年的一天,黃勁松花16萬元買了一塊雕刻好的玉石手把件送給倪發科,倪發科沒推讓就收下了,并說:“這塊玉石白度不夠,我更喜歡白度好的原石。”于是,黃勁松又花16萬元買了一塊扁圓形和田玉原石,白度較好,這次倪發科表示很滿意。
倪發科不僅收受玉石、玉器,對字畫也興趣盎然,因為他認為“字畫有一定價值,可以留給下一代”。專案組從其家人處扣押的字畫有90幅之多。
喪失原則,權錢交易成為尋常事
正所謂“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手持重權的倪發科,在接受吉立昌等人送上的大量錢物后,做人原則和道德底線即被拋到一邊,開始利用手中權力大肆為吉立昌等人牟利。
倪發科和吉立昌特別“投緣”,兩人經常一起吃飯、出游。吉立昌還專門安排一輛轎車和一名司機隨時為倪發科服務,而倪發科則用得心安理得。
曾有人問吉立昌:“為什么對倪發科這么上心?”吉立昌回答得直來直去:“與倪發科搞好關系,就是想靠上這棵大樹,為我們企業提供保護、提供便利。”
倪發科真是沒有讓吉立昌失望。為了幫助審批吉立昌公司的發展計劃,倪發科甘愿放下副省長的“架子”,專門抽出時間與吉立昌一起跑環評、項目審批等手續,甚至為吉立昌實際控制的公司挪用國家下達的保障房用地指標,幫助吉立昌以低價購買鐵礦探礦權。調查顯示,在倪發科等權重官員的幫助下,吉立昌在霍邱縣一些鐵礦的礦業權分立、出讓、轉讓中非法獲利,導致國家財產損失18.9億多元。
黃勁松和丁勁松同樣是倪發科貪腐路上繞不開的兩個人物。
因為倪發科主管的國土與礦產及科技等領域對黃勁松來說太有用了,所以黃勁松努力發展與倪發科的關系。一次,黃勁松不惜花高價買來一幅名人字畫,假裝自己不懂而到倪發科那里“請省長把脈”。倪發科一眼就看出了這幅字畫的分量。黃勁松也看出了倪發科對這幅字畫的濃厚興趣,馬上說:“我們搞企業的不懂文化,這個就放在領導這兒,比存在我這兒更有用。高雅文化應該跟著有文化的領導走。”
黃勁松的一番話讓倪發科放下了顧慮——“不就是一幅畫、一塊石頭嘛,有什么啊,又不是錢。”后來,倪發科也常常這樣“自我安慰”,所以,拿了就拿了,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
黃勁松先后九次給倪發科送去30件總價值129.98萬元的玉石、字畫等物品。正所謂投桃報李。倪發科屢次違規“打招呼”、施加壓力,幫助黃勁松協調更改項目規劃、調整容積率、逃避處罰等事宜,使其從中獲取巨大收益。
倪發科與安徽省金鼎工程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丁勁松的交往時間更長,在2000年到2011年的11年里,不斷從丁勁松手里收取錢物。有時,丁勁松還親自陪倪發科到名山大川旅游,全部費用當然由丁勁松埋單。
除此之外,倪發科平日還非常喜歡“斗玉”,沒事便約一些玩家到他家聚會,大家各帶幾塊好玉,一起欣賞,比誰的玉好。案發后,倪發科曾懺悔說:“玩著玩著,已全然忘了自己是高級領導干部和該有的自我警醒、自我約束,漸漸地越玩越出格,越玩越放縱……”
迷失方向,從激情干事到沉溺享樂
倪發科1954年出生于一個工人家庭,中學畢業后下鄉當過知青,從安徽生產建設兵團的班長干起,最后走上副省長崗位。正如他所說:“走過來不容易,當年我有一種理想和信念在支撐著自己,激發出熱情和激情,為黨和人民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
倪發科說,后來他感到自己年齡大了,沒有希望提拔了,再加上受到一些消極現象的影響,思想隨之發生變化,將重心從工作轉移到為退休后的生活做準備。
“人生目標追求轉向后,導致權力觀也發生了變化。”倪發科覺得,自己這么多年培養起來的民營企業家,好多都是億萬富翁,對此,他既有成就感,又有失落感。“他們知道我收藏玉石,就投我所好。吉立昌送我石頭最多,他的礦后期效益非常好,也很有錢,對他來講,買點兒玉石只是毛毛雨。我拿了他的好處后,順其自然地想到為他提供更多的幫助和支持。”
倪發科曾多次對辦案人員說,自己“愛玉成癡”,說起玉石就會“頓感精神,眼睛發光”。他說:“我平時看電視、看書,玉不離手,脖子上還要戴一個玉石掛件。到了周末,我還把喜歡的玉石玉器鋪開,一件一件地欣賞。每隔十多天,我還要給精品玉石玉器逐一打蠟、上油。到外地出差,再忙也要擠出時間到當地的玉器市場看一看,隨身攜帶小電筒、放大鏡,檢驗自己的賞玉水平,享受著得到當地專家學者們‘認同的快樂。”
倪發科收受大量玉石、字畫后,內心也曾彷徨、恐懼過,但最終還是沒有主動認錯、改錯,而是處心積慮地規避調查、掩蓋錯誤。早在2005年,安徽省委巡視組到六安市巡視時,聽聞風聲的倪發科便讓黃勁松把送給自己的幾幅字畫先拿回去。可兩年后,倪發科見風聲已過,又把字畫要了回來。2012年7月,倪發科預感自己可能被調查,遂將部分玉石退還給吉立昌。兩個月后,他以為調查停止了,不僅收回之前退回的玉石,而且忍不住又順手收了三塊大的玉石。在得知自己被組織調查后,他擔心收受玉石的問題暴露,便向吉立昌提出:以吉立昌的名義辦個玉石展示館,將其收受的玉石轉移到展示館托管,使其貌似“物歸原主”,企圖逃避黨紀國法的追究。
然而,倪發科終究沒能逃脫法網。案發后,倪發科懺悔道:“我偏偏癡迷上了玉石玉器,讓瘋狂的石頭把我絆倒,摔下萬丈深淵。”經相關司法部門鑒定,倪發科收受了近千萬元的玉石、玉器和奇石,占其受賄總額的70%……到這個時候,倪發科才幡然悔悟。可醒了,卻晚了!
“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決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倪發科追悔莫及。
而此時,倪發科的人生已經沒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