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發展與產業結構趨同研究

楊守鴻 吳永求 曹躍群

摘要：在回顧產業結構趨同成因文獻的基礎上，重點分析了金融政策通過信貸政策、風險控制方式、規模經濟、行政干預等因素對產業結構趨同的作用機理。并采用TSWLS方法對各地區2003～2011年的面板數據進行經驗研究，實證研究結果顯示，我國的金融政策加劇了區域之間產業結構的趨同。

關鍵詞： 產業結構趨同；金融發展；作用機理；TSWLS

中圖分類號：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7217（2015）02-0002-06

一、引言與綜述

產業結構趨同問題提出以來，許多國外學者和國內學者對我國區域產業結構趨同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在內涵概念、評估測算、形成原因等方面，提出了具有重要借鑒意義的重要結論。Young （2000）、于良春等認為，中國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的成因是由于在資源扭曲的情況下推行漸進改革，下放財權導致了既得利益，地方政府為了保護既得利益設置貿易壁壘等一系列尋租行為[1，2]。Qian and Roland（1998）、周黎安等認為，基于政績考核機制的壓力，使得地方政府不顧地區比較優勢，鼓勵發展能創造較大產值的產業，最終導致產業結構趨同[3-5]。張維迎等（1998）認為現有的財政制度安排和協調機制缺失，導致地方政府的博弈行為更加突出了追求地區利益動機的沖動，從而形成產業結構趨同[6]。白重恩（2004）提出，政府傾向于保護邊際利稅率較高的行業和國企較多的行業設置的地方保護主義，對產業集中有著負的顯著的邊際效應[7]。胡向婷、張璐（2005）認為，現有的財政分權制度使得地方政府傾向于投資和保護某些價高利大的產業，導致產業結構趨同[8]。黃玖立、李坤望（2006）通過對中國產業空間集聚特征的研究發現，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制造業的絕大部分行業日益向東部沿海省份集中，地理位置優勢、規模報酬遞增、國有經濟規模、政策傾斜對我國各省的工業空間集聚均有顯著影響[9]。此外，洪銀興（2003）等人認為，區域產業結構趨同形成受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區域資源稟賦、市場開放程度等多層因素影響。

關于金融發展與產業結構的關系，Goldsmith（1969）從金融成長與經濟增長考慮中指出的在金融結構與產業結構關系方面的研究[10]。劉世錦（1996）認為，金融發展的著眼點要放到促進產業發展上，提出“金融改革和創新要有利于產業的升級和發展，為之提供更好的服務，并以此作為衡量金融改革和創新是否成功的主要標準”[11]。伍海華、張旭（2001）從經濟增長、產業結構與金融發展三者之間關系的角度，分析了金融發展作用于產業結構變動的過程以及我國產業發展中金融模式的選擇問題[12]。王良健，鐘春平（2001）通過投入產出表、生產函數和比較分析說明金融抑制是產業結構調整的重要障礙，因而在政策選擇上，區域經濟的發展應結合金融發展動態地促進結構的優化，實現兩者的良性循環[13]。楊琳和李建偉（2002）對我國金融結構轉變與實體經濟結構升級的關聯機制進行理論探討和實證研究，得出要保證金融結構與實體經濟結構互動發展，才能更好地促進二者的良性發展[14]。毛定祥（2006）依據協整理論對中國金融結構與產業結構、經濟結構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研究表明，中國的金融結構與經濟結構之間存在不協調[15]。錢水土和江樂（（2009）認為，金融發展促進產業結構升級以及產業集聚[16]。Ilyina 和 Samaniego （2012）認為金融發展促使技術前沿擴張來推動結構優化。王勛和Johansson （ 2013） 通過擴展 Bamoul （ 1967） 的模型，認為金融抑制使得資源無法向第三產業有效流動。

已有文獻大都注意到了財政因素在產業經濟發展的影響，對于金融發展與產業結構的關系，雖然也有關注金融對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但很少關注金融發展對產業結構趨同的影響，對于金融發展對產業趨同的效應也缺少實證支撐。為此，本文將系統闡述金融的信貸管控、風險控制方式、規模經濟、行政干預等政策因素對產業結構趨同所造成的影響，并利用省級面板數據，對我國金融發展與產業趨同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檢驗。

財經理論與實踐（雙月刊）2015年第2期2015年第2期（總第194期）楊守鴻，吳永求等：金融發展與產業結構趨同研究

二、金融發展導致產業趨同的內在機理

在我國，金融發展對產業結構影響主要與金融機構的運營模式相關。在現行金融體制與金融政策下，金融企業（只要是銀行機構）對信貸管控、規模效應、風險控制方式、以及政府對金融行政干預是導致產業結構區域的具體原因。

1.區域信貸控制的產業趨同效應。我國銀行的信貸業務投放的政策性比較強，信貸控制是政府實施金融政策的重要手段①。我國商業銀行除了75%存貸比監管要求外，各銀行內部對各區域的信貸業務具有一些軟約束，包括對各地區信貸業務規模控制與行業控制。每個年度，總行都會給每個地區下達信貸規模與行業結構指標，這種具有行政指令性的計劃指標導致了區域金融市場間的隔離，使得各地區對各行業的金融支持具有一致性，并直接引導了金融資本的流向與規模，進而導致了產業結構的趨同效應。目前，房地產、通訊、生產制造業以及基礎設施建設投資等快速增長，吸引了大部分來自銀行的信貸資金。從表1中分行業信貸占固定資產投資的比重來看，2011年信貸資金占固定資產投資比重最高的行業是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達到32.19%，而最低的行業是農、林、牧、漁業和公共管理和社會組織行業，分別是4.78%和4.45%。二者差達到8倍。2.金融業規模效應的產業趨同效應。銀行、擔保公司等金融機構作為市場經濟主體，具有逐利性特征，追求效益與利潤。而金融業務極強的規模經濟效應導致了金融機構所服務的對象具有趨同性。以銀行的信貸業務為例，銀行信貸業務的收益是利息收入，由貸款額度L及利息率r水平決定：Y=L×r。業務的經營成本包括資金成本、營運成本、人工成本、風險成本和稅收成本。按照成本與業務量的關系可以分為三大類：（1）固定成本FC，如水電氣、職工與業務無關的基本工資等。（2）與業務數量相關的成本NC，主要是人工成本、材料成本、監管成本等；假定單筆業務成本為nc，業務數量為N，業務量相關成本NC=nc×N。（3）與業務規模相關的成本SC，如資金成本。假定貸款規模為S，每單位貸款的資金成本的d，SC=L×d。endprint

銀行信貸業務的利潤函數為：Π=L×r-FC-nc×N-L×s。在FC、nc、r和s固定的情況下，利潤與放貸規模L成正比，與業務數量成反比。所以，銀行比較偏好單筆信貸規模比較大的業務，特別是在信貸總規模受到限制的情況下，銀行會放棄小額信貸業務市場。

由于不同行業，資產規模天然地存大較大的差異，銀行對業務規模的偏好會導致其對不同行業的信貸支持力度不同。表2給出了2011年部分工業行業的資產規模情況，從中可以看出各行業之間的平均資產規模差異較大，單個企業資產規模最大的行業是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資產規模達到69.32億元，而平均資產規模最小的行業是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業0.46億元；二者相差150多倍。

3.金融企業風險控制方式導致的趨同效應。

金融機構作為金融市場的主體，在經濟活動中以自身利益為目的，逐利性較強。特別是銀行放貸體系中，銀行為規避不必要的風險因素，偏好選擇國有企業及抵押品比較充足的企業進行放貸融通資金。這不僅可以降低金融機構的自身風險，而且切合了實際經濟發展的需要。選擇已形成規模效應的產業，具有較為厚實的發展基礎和較強的經濟集聚效應，減少了在交易中解決信息不對稱的成本，并且能夠較快地發展其他的融資服務。選擇規模效應的產業、企業成為了銀行等金融機構的首選。

金融機構這樣的逐利性，也導致了一些新興行業、新型企業在獲得資金的途徑上困難重重。出于理性經濟人的假設，企業在選擇行業時，也會考慮融資的便利性，從而趨向于選擇一些已有規模效應的產業進行投資，減少不必要的融資障礙。這樣，資金的流向逐漸趨向于一些固定資產較多的工業行業中，漸漸形成了產業結構的趨同。4.金融行政干預的產業趨同效應。財政分權改革之后，地方政府間接干預金融政策，以彌補財政收入不足。作為具有“經濟人”角色的地方政府，其經濟行為主要是追求政府收入的最大化，而政府的收入主要來源于企業的生產行為。因此，地方政府會通過相應渠道干預金融政策，促使金融機構貸款給生產產值大、規模效應高的行業和企業，以實現地方政府GDP高速增長的政績。而它們大都是制造業、鋼鐵、煤炭等行業。這種忽視地方資源稟賦，一味追求財政收入和經濟增長的金融干預，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各地區的產業結構趨同。

現實中，地方政府進行金融干預的主要渠道包括：（1）地方政府主導下設立的地方投融資平臺（城商行）。一般地方政府都是城商行的大股東，多數城商行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由政府任命，其貸款決策與地方政府有著諸多聯系。（2）借評選之名，以銀行對本地區的貸款指標為主要依據，對銀行管理層進行獎勵，達到通過行政影響力誘導金融機構加大對政府扶持行業的支持力度。（3）設立金融管理職能部門，如地方金融服務辦公室，以協調服務為名，強化對于地方金融機構的影響和干預。

三、實證研究

（一）數據選取

實證研究數據來源于2003～2011年《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中的各省市行業數據。

1.因變量：產業結構相似系數（sim）②。相似系數通常介于 0 和 1 之間 ，相似系數等于 1 ，說明兩個區域的產業結構完全相同 ；相似系數等于 0說明兩個區域的產業結構完全不同。從動態來看 ，如果相似系數趨于上升則產業結構趨于相同 ，如果相似系數趨于下降 ，則產業結構趨異。與已有文獻不同，為了得到各地區產業結構相似度的指標，我們以全國平均的產業結構作為參照系，進而計算每個地區的產業結構相似度。對于區域i的產業結構相似系數計算公式為：

式（1）中，Si為區域i的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這里相當于與全國平均水平相比）；n為行業數量，本文選擇工業部門39個行業，即n=39；X-ik為區域i第k個產業占整個k產業產值（或增加值）的比重；k為各地區平均的第k個產業占整個k產業的比重。根據式（1）計算出2011年我國各省工業產業結構相似度結果如表1所示。從表3排序可以看出，工業產業結構相似度最高的是四川省，相似系數為0.274；相似度最底的是海南省，相似系數只有0.165。

2.自變量：金融發展水平（fir）。文獻資料衡量金融規模的指標大都采用戈氏指標和麥氏指標。Goldsmith（1969）創造性提出衡量一國金融結構和金融水平的存量和流量指標，其中最重要的是金融相關比率的概念，其完整的表達式為：金融資產總量/GNP，用來衡量一國的經濟金融化程度。麥金農（1973）認為“貨幣負債對國民生產總值的比率-向政府和私人部門提供銀行資金的鏡子，看來是經濟中貨幣體系的重要性和實際規模的最簡單標尺，通常人們將其簡化為 M2 與 GDP 之比，用來衡量一國的經濟貨幣化程度。信貸政策是導致區域產業趨同的主要原因，所以，用信貸規模占GDP比值來反映金融發展水平指標。2011年各地區信貸規模占GDP比重如圖1所示。

3.控制變量指標。（1）稅收負擔（tax）：用各地區稅收收入除以GDP計算得到，反映各地區稅收負擔水平。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財政年鑒》。（2）財政投資支出占比（inv）：用國家預算的固定資產投資占全部投資的比重。（3）地方財政收入占比（fin）：用各地方財政收入占該地區財政總收入的比重計算得到。（4）人均儲蓄（sav）：傳統理論認為，產業結構趨同與要素稟賦具有重要關聯，人均儲蓄代表的該地區資本要素的豐裕程度，用當年年末各地區儲蓄存款余額除以常住人口，并用CPI指數進行平減。（5）

人均耕地面積（soi）：該指標體現了農業生產要素稟賦的豐裕程度，用各地區耕地面積除以常住人口得到。（6）

人口規模（pop）：該指標體現了該地區市場規模和勞動力資本稟賦情況，用各地區常住人口總量反映。（二）參數估計

基于以上的分析判斷，實證研究的計量方程為：

利用各地區2003～2011年面板數據，對金融政策與產業趨同關系進行實證檢驗。考慮到可以存在的遺漏解釋變量等原因造成的內生性問題，以各指標的滯后項為工具變量，用2SLS進行回歸，用蕭政（2004）提到的協方差方法檢驗固定效應模型是否優于混合模型，計算的F統計量為8.68，表明固定效應模型優于混合回歸模型。因此，在表5的模型1和模型2中分別使用2SLS方法估計固定效應模型（FE）和隨機效應模型（RE），采用Hausman檢驗二者優劣，Hausman的統計量為151.58，表明固定效應模型優于隨機效應模型。從模型的DW統計量為2.042判斷，不存在自相關問題。用Greene （2000）提出的方法檢驗面板數據模型的組間異方差問題，構造的卡方統計量為194.67，說明固定效應模型存在組間異方差問題。為了解決以上問題，最后利用可行的二階段加權最小二乘法（TSWLS）對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結果列在表5模型3中。endprint

根據表5的模型3的參數估計結果有以下結論：

（1）fir與sim具有顯著的正相關，說明金融發展與產業結構相似度具有相關性；信貸規模占GDP比重越大的地區，產業結構相似度越高。

（2）固定資產投資中政府資金占比inv與產業結構相似度sim也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說明財政支出對區域間產業結構趨同也有重要影響。（3）人均儲蓄sav與產業結構相似系數sim負相關，表明資本要素的豐裕程度對于一個地區產業結構具有影響影響，資本要素稟賦要豐裕的地區，其產業結構與其它地區之間差異就越大，產業相似系數越低。（4）沒有顯著的證據證明人均土地面積soi對產業結構趨同產生顯著影響，可能的原因是由于本文產業趨同主要用工業部門數據進行計算，而土地資源更多的影響農業部門的生產。（5）人口規模pop產業趨同也沒有顯著的影響，可能的原因是國內各地區工業產品的市場已經十分開放，在交通便利與物流成本逐步下降的情況下，商品的跨區域流通更加頻繁，市場已經不再是決定產業區位布局的重要原因。

四、結論

以上在對金融發展與產業結構趨同理論回顧的基礎上，闡述了金融發展對產業結構趨同影響的4個渠道：一是銀行的集中及銀行區域性的信貸規模和行業控制導致了產業結構的趨同，銀行對信貸行業結構的全國統一控制直接導致產業趨同，而對信貸規模的控制會使各地區金融資本向特定行業與領域集中，加劇了產業結構趨同。二是金融機構融資業務具有較強的規模效應，導致金融機構偏向于大企業、大項目，而放棄了對小企業與小項目的融資服務。基于行業經濟規模差異的基本特征，金融機構這種“抓大放小”的政策必然導致壟斷性、行業集中度比較小的優先得到金融機構的支持，而像規模較小的行業如農林牧漁等行業則普遍會面臨融資難的問題。三是銀行信貸資金的投放對抵押品的充足率要求較高，這使得信貸資金重點投向固定資產比較多的行業，而對于農業、服務業等非固定資產占比較大的企業存在融資困境。四是政府通過對金融機構行政干預或者組織政策性金融機構的方式來引導金融資金流向地方政府鼓勵的產業，使金融資金成為財政資金的衍生與補充，也導致了區域產業結構的趨同。由于數據可得性限制，本文以信貸資金占GDP的比重來反映一個地區的金融發展水平與金融政策，用2003～2011年各地區之間的面板數據用TSWLS方法進行了參數估計。實證研究結果表明：信貸規模占GDP比重與區域之間產業結構的趨同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注釋：

①信貸控制是指中央銀行通過調控信貸總規模或基礎貨幣總量，而對社會貨幣信貸總量實行目標管理的一種宏觀管理措施。

②用產業結構相似系數來測度產業結構趨同度，相似系數是聯合國工發組織國際工業研究中心提出的度量方法 ，可以用于兩個區域產業結構的兩兩比較 ，也可以以全國的產業結構為標準 ，各區域與全國的產業結構進行比較。

③為了避免偽回歸問題，需要進行面板數據單位根檢驗。這里采用LLC和ADF-Fisher方法進行單位根檢驗。表4的單位根檢驗結果顯示，除了sav外，所有的變量都是平穩的，不存在單位根過程。而為了回歸結果的穩健，我們將在回歸方向中加入因變量sim的滯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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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寧曉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