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胡特
植發手術真失敗
◎菲利克斯·胡特

我今年35歲。在距離我的婚禮還有半年之際,整形醫生布魯斯·萊特從我的后腦勺上切下拇指寬的一條皮膚。手術刀在我的頭骨上緩慢游走,從一只耳朵到另一只耳朵,發出刀子刮去石頭上苔蘚一般的聲音,而我什么都感覺不到。護士們在我的身邊忙忙碌碌,我喝著可樂,欣賞著平板電視上播放的美國劇情片《賭城風情畫》。如果一切順利,我后腦勺上的這條皮膚會被分成很多的小移植片,我的頭上很快就會長出新頭發。我的未婚妻比我小七歲,我想發量飽滿地說“我愿意”。
離開時,我得到了一包止痛藥。在出租車上,麻藥的作用漸漸散去,陣陣疼痛感向我襲來。回到我慕尼黑的家中后,入睡是想都別想了。痛死了!新縫的傷口有節奏地跳動,似乎要爆炸。不能躺著,站著也不行,因為從頸部到后腦勺的神經束被割斷了。一個外科醫生朋友向我推薦了一種止痛藥,那是他在做完緊急手術后開給病人的,需要每天三次服用最高劑量。我只能坐著打盹。三天后,我的頭開始腫脹,食鹽溶液從額頭上流下來,很快,我的臉看起來就像被重量級拳擊手痛打了一頓。這幾天唯一的安慰來自市中心的一個診所,在那里,穿著白大褂的天使們為我清洗頭部,在手術縫口處涂軟膏。他們沒有嘲笑我,而是用隆胸手術后因為疼痛而三個星期無法走路的女人們的故事來安慰我。
我咒罵萊特醫生,他將這種身體傷害當做必然結果售賣給我。然而,我更咒罵自己的軟弱,我怎能懷疑自己不夠好?菲利克斯,35歲,一個額角沒頭發的友好家伙,完全OK。
一個星期后,腫起漸漸消退。萊特為我拆線,同時夸耀自己的作品。我的疼痛噩夢被他描述為特例,他甚至認為這很大程度上歸罪于我的不安全感。我想:完全是胡說!他從我的后腦勺上割下一條皮,這樣的疼痛明明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盡管已經為社會所接受,但整形手術也還是手術,并不是健身療法。
慢慢地,我頭上的傷口恢復了,只是有時候移植區還是會癢。在公開場合我戴上一頂帽子,在家里我時常站在鏡子前,端詳著,等待著。果真,三個月后第一批頭發“萌芽”了。在婚禮前六周時,我的額角已經出現了很多新頭發,但仍不夠茂密,沒能完全遮蓋頭皮。我很失望。萊特說一年后才能完全長好,但我婚禮的時間已經確定了,我必須在沒有理想發型的情況下慶祝我的婚禮了。該怎么辦?我問我的未婚妻,她卻反問我:“你為何不干脆把它們都剃掉呢?”
“剃掉?我已經忍受了這么多痛苦,花了這么多錢……”
“反正會更好看,你的膚色健康、黝黑,很棒呀!”
我松了口氣,很高興這場戰斗提前結束了。手術后幾個月,我對自己的憤怒慢慢演變為自嘲。“看看他吧,這個胡特,他又站在鏡子前了,希望能再長出點頭發。”我對自己說。我的快樂依賴于我頭發的長度和密度,這越來越讓我覺得荒謬、膚淺。我認識到,為修復每一點缺陷而進行的瘋狂的自我完善,并不會讓我變得更加快樂。
我不后悔接受了手術,讓我難過的是我需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接受自己的外貌,以后我不會再對自己做這樣的事了。
婚禮前幾天,我到理發師那里剪了個非常短的平頭。在鏡子中,我看到了傷疤。婚禮上,我說了“我愿意”,我看起來就像從未經歷過這場手術一樣。沒有人提起我的頭發,沒有人批評,也沒有人恭維,只有我能在鏡子中看出輕微移動的發際線。
(摘自《海外文摘》2015年第1期 圖/夕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