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弓弦樂器的后起之秀

傅定遠

我國民族弓弦樂有著悠久的歷史，雷琴是其中很年輕的一員，它的歷史不足百年，全國會演奏的也不足百人，專業演奏家更是屈指可數。

雷琴是由山東杰出的民間音樂家王殿玉先生（1899-1964，自幼失明）于1920年左右，為模仿人聲歌唱，在山東墜琴的基礎上加長琴桿加大琴筒發展而成。雷琴最主要的特點是能模仿人聲唱戲、唱歌以及生活中和自然界的許多音響。

王殿玉先生用他研發的新樂器雷琴和獨創的一套演奏方法，模仿京劇梅、程、譚、馬等大師和評劇、河北梆子名家們的唱段，以及人言哭笑、烏獸鳴叫、笙管嗩吶、鑼鼓軍號等音響，達到了惟妙惟肖的地步。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在京、津、滬、寧等地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所到之處好評如潮，報刊紛紛贊他為“絲弦圣手”、“巧變絲弦大王”，可見當年盛況。

王先生去世后，經過他的傳人們數十年的傳承發展，雷琴仿唱的范圍除了京劇生、旦、凈的名家名段外，已擴展到南北許多地方戲曲、中外民歌、通俗歌曲乃至中外歌劇選曲等領域。創編了一批運用雷琴特有的仿聲技巧與音樂相結合表現現實生活的創新作品，如《海島的早晨》、《六畜興旺》、《金雞報曉》、《農家樂》、《歡慶鑼鼓》等。還創作了一批純器樂化的雷琴獨奏曲《穆斯林的婚禮》、《草原贊》、《阿凡提之歌》、《故鄉歡歌》等，受到廣大觀眾的熱烈歡迎。雷琴藝術自上個世紀中葉起已多次走出國門，贏得了各大洲觀眾的激賞與贊嘆，弘揚了民族音樂文化。

雷琴的歌唱性奏法有著一整套自成體系的技法。一般弦樂指法都是多指并用，而雷琴為模仿人聲歌唱則采用“單指按弦法”，即所奏音符基本上只用一個食指上下滑動按出；其弓法也不同于一般弦樂的換弓規律，而是根據吐字行腔的需要來確定。簡言之，就是“單指按弦，吐字換弓，連弓行腔，隱蔽續弓。”正是雷琴這件新興的樂器與其獨特的演奏技法相配合，才產生出了酷似人聲歌唱，足以亂真的藝術效果。

為了仿奏戲曲名家唱段，演奏者不僅要練就操縱樂器的嫻熟技巧，還必須鉆研戲曲的吐字行腔、氣口尺寸、吞吐收放以及各家各派獨具的風格韻味。然后運用恰當的弓法指法精心演奏，才能將特定的思想情感與韻味生動地表現出來。這是一個復雜的藝術勞動和再創造的過程。

雷琴有很多仿聲性的技巧，其豐富多樣是其他樂器無可比擬的。它們雖然不是雷琴藝術的主體，卻具有相當的技巧性和欣賞性，為廣大觀眾所喜聞樂見，運用適當，也具有相當的藝術和審美價值。

如此獨特的歌唱性和仿聲性（或統稱模仿性）的器樂藝術在中外弦樂中別開生面，獨樹一幟，為雅俗所共賞，是我國民間音樂天才的創造和發展。相信隨著時代的前進和大眾審美情趣的衍變，雷琴獨特的模仿性奏法定將不斷創新，繼續發展。

雷琴的可貴之處和卓越功能并非僅止于此，作為一種樂器，它天然地還具有演奏一般器樂曲的功能。王殿玉先生及其弟子們都曾進行過用雷琴演奏一般器樂曲的嘗試與探索。不過由于雷琴歷史尚短，雷琴人的精力主要集中在模仿性奏法的繼承與發展上，對器樂性奏法還有待進一步開拓。

筆者自師從王殿玉老師后，在長期的雷琴生涯中，深感雷琴的模仿性奏法是其獨特的優勢，當然首先應該繼承與發揚光大。但雷琴演奏一般器樂曲還具有很大的潛力與優勢，也不應埋沒。如能將這一功能也充分挖掘發揮出來，必將使雷琴藝術更加豐富多彩，發揮更大的作用。

雷琴演奏一般器樂曲的優勢是：

1.雖然只有兩根琴弦，但音域寬廣，達到四個八度。專門的雷琴獨奏曲所用音域多在三個八度以上。

2.音量較大。雷琴琴筒用銅材制作，筒徑比中胡還大，蟒皮要求蒙得非常緊，后端又是敞口，因而它的音量比其他弓弦樂器都要大，高音區到第三個八度以上音量才開始明顯減弱。

3.音色明亮，近似人聲，歌唱性強。

雷琴演奏器樂曲原來存在的困難和劣勢是：

1.琴桿太長，從山口到琴筒上端長達90厘米左右，把位過大，導致低音區手指按弦困難。

2.弓子過長、弓桿粗重，運弓費力，不靈便。

3.中外弦樂器普遍采用五度定弦，而雷琴多采用四度定弦，不便于運用現代通用的弦樂指法。

針對以上問題，筆者多年來對雷琴進行了一些改革：如將琴筒適當縮?。磺贄U和弓子也適當縮短、改細；采用機械琴軸，使調弦更輕松精細；研制活動山口（腰碼），可靈活地上下挪動，改變有效弦長，便于轉調和利用空弦，以運用更方便的指法；在琴桿上標示重點音位，幫助提高按音與跳把的準確性；改蒙人工皮膜，避免氣溫、濕度變化對琴音的巨大影響；變換琴碼材質，柔化音質；研制活動共鳴筒，根據需要變換音色：采用五度定弦，既有利于器樂性奏法，也完全適應模仿性奏法等等，使雷琴演奏器樂曲的條件有了明顯的改善。

目前雷琴的形制主要有兩種規格，二者的定弦和音域稍有不同，我認為可分別稱為高音雷琴和中音雷琴。

高音雷琴空弦的音高為f-c¹（F調15弦），歌唱性奏法時使用全弦。演奏器樂曲時在山口下方高一個全音處加一活動山口，使空弦音變為g—d¹（G調15弦），比高胡的空弦音低八度，與中胡的空弦音高相同，相當于高胡的音域向下擴展了八度，音域為g—g4，共四個八度，涵蓋了中胡、二胡、高胡的全部音域，與小提琴的音域相等。其中、高音區的音色近似高胡與板胡。

中音雷琴空弦音高為d-a（D調15弦），比二胡空弦音d¹-a¹低八度，相當于二胡音域向下擴展了八度，音域為d—d⁴，共四個八度，比中胡加二胡的音域還要寬，也比中提琴的音域（c—a³）更寬。其中、低音區的音色近似二胡與中胡。這樣一來，雷琴從空弦的1/2以下就好像一把高胡或二胡，演奏樂曲時可直接運用高胡或二胡的指法。空弦1/2以上的中、低音區，由于把位較大，指法則借鑒墜胡和大提琴的隔指按弦法。endprint

現在，高胡、二胡、中胡的演奏功能，一把雷琴都可以做到了。而在演奏音域廣闊的樂曲和移植小提琴曲時，就不會像胡琴受音域窄的限制而力不從心了，也不用無奈地去改變調性或者翻高翻低八度了。二胡、板胡、高胡、墜胡、提琴豐富的技法均可吸納運用。由于雷琴有指板，內外弦分開張列，因而還可以拉奏雙音，甚至還能運用彈撥樂的彈挑、滾奏等技巧。各種弦樂獨奏曲都可以直接移植演奏，例如：二胡曲《良宵》、《二泉映月》、《江河水》、《豫北敘事曲》；板胡曲《大姑娘美》、《秦腔牌子曲》；高胡曲《步步高》、《平湖秋月》；墜胡曲《新春樂>等等。甚至像小提琴協奏曲《梁山伯與祝英臺》和西方的《查爾達什舞曲》、《流浪者之歌》等音域廣闊的小提琴獨奏曲也都可以按原調原譜演奏（三個音以上的和弦除外）。而且中音雷琴空弦音高相當于大提琴的第一、二弦，于是像《天鵝》之類的大提琴曲在雷琴上也能原調奏出。這些都是筆者經過實際演奏或擬訂弓指法反復試奏過的，不過筆者水平有限，且已年邁，一些高難技巧在速度上難以達到。可是年輕有為的演奏者只要經過正確嚴格的訓練，是完全可以演奏得很好的。

兩根琴弦上竟然具備了這樣寬闊的音域，能與被西方尊為樂器皇后的小提琴四根弦的音域相媲美。這么多風格迥異的中外弦樂器經典曲目都能演奏，表現力如此豐富，實屬難能可貴，這就為演奏家和作曲家提供了非常廣闊的馳騁空間。在一種樂器上同時具備了歌唱性、器樂性和仿聲性三種功能，具有如此大的藝術跨度，在中外樂器中也是絕無僅有的。我們完全有理由為這么好的民族樂器感到驕傲，應該倍加珍惜，大力研究、發展和推廣。

可惜目前專業雷琴演奏人員太少，且處于青黃不接的狀態，近年來發展緩慢，境況令人擔憂。特呼吁文化部門、音樂界和各種媒體能予以大力扶持，促其發展。望音樂院校能將培養新時代雷琴人才納入教學范圍。如能實現，將不僅是雷琴之幸，對整個民族弦樂藝術的發展也會產生重要的影響。衷心希望熱愛民族弦樂的有志之士，尤其是年輕的胡琴演奏家和愛好者們不妨學一點雷琴。如前所述，雷琴的下半部分就如同一把高胡或二胡，你們所熟悉的各種弓法指法技巧直接都可以用得上，很容易上手。只是先要跨越：1.胡琴兩根弦是并在一起的，手指按下去同時就按在了兩根弦上，而雷琴兩根弦是分開張列的，內外弦上的音要分別按出。2.由于沒有“千斤”，原來在高胡二胡上的“空弦音”這時有的就需要用手指來按出。3.中、上把位要用隔指按弦法。適應這三點以后，很快就能在雷琴上演奏熟悉的胡琴曲，進一步就可以演奏各種寬音域的樂曲了。那時，你們將會體驗到在四個八度的廣闊音域中翱翔的舒暢，感受到民族弦樂豐厚的表現潛力。再進而學習雷琴的模仿性奏法也就會事半功倍了。

學習雷琴的人也許會有不同的發展，全面精通雷琴的模仿性和器樂性奏法當然最為理想，而側重或專精其中一種奏法也是大有可為的。人們將會發現我們民族弦樂藝術還有這樣一塊未開墾的處女地，會有更多的人愛上雷琴，而投身到繼承和發展雷琴的行列中來。

誠然，雷琴目前從樂器的制作、形制的規范、音色音質的調整美化、專門雷琴曲目的創作與積累、傳承教學方法的科學化、系統化等等方面都還很不完善，有待改進提高。但最關鍵可喜的是我們已經看到了雷琴具備的巨大發展潛能與優越性，它美好的發展前景已經呼之欲出。上述存在的具體問題，相信經過熱愛雷琴的各方人士共同努力攻關，是完全可以解決好的。循著發展的眼光我們可以預期，雷琴及其獨特的演奏藝術，將會以更深廣的內涵、更多彩的形態，展現在國內外樂壇，放射出更加絢麗的光芒。

（責任編輯 劉曉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