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方舟

張文龍

人 物

莎拉——女，18歲，大學生，猶太人“埃爾哈卡”文學戲劇社的骨干（簡稱：莎）

昊天——男，20歲，大學生，在“達美刻章社”打工。后受托看護考德曼的“陽光照相館”（簡稱：天）

考德曼——男，45歲，陽光照相館的老板，猶太人，莎拉的父親（簡稱：考）

龜田——男，日本憲兵隊翻譯（簡稱：龜）

孫憶莎——女，20歲左右，上海虹口《猶太難民紀念館》的講解員（簡稱：孫）

“地中海咖啡館”老板（簡稱：老）

猶太大學生杰瑞、丹尼爾、拉賓、彭娜。（分別簡稱：杰、丹、拉、彭）

日本兵若干（分別簡稱：甲、乙、丙、丁）

郵差（簡稱：郵）

猶太難民若干人（分別簡稱：A、B、C、D）

上海市民若干人（分別簡稱：子、丑、寅）

莎拉的孫子

第一場 寒風呼嘯

[主題京歌《戰云密布尋方舟》

合唱：大雪紛飛冷難當，逃離屠場奔遠方。戰云密布尋方舟，驚魂未定抵浦江。所幸孤島民風淳，仁慈療我遍體傷。

[合唱時，蒙罩著整個舞臺的紗幕上播映相應的VCR——字幕：“1943年2月某日”。大雪，疊化出逃難的人群和腳步，再疊化出二戰中的歐洲，戰火紛飛，尸橫遍野；納粹迫害猶太人的慘烈景象，疊字幕：“7月22日德國在華沙猶太人居住區開始驅逐猶太人。大屠殺開始，僅頭兩個月就有30萬人被殺”；猶太人紛紛乘郵輪逃離西歐各國；漂洋過海，來到了飄著太陽旗的上海；上海灘周邊架著高高的鐵絲網和機槍，耀武揚威巡邏中的日本兵，熙熙攘攘的十里洋場，行色匆匆的中外路人……

[幕啟，掛鐘顯示是下午兩點。上海地中海咖啡館一角。“埃爾哈卡文學戲劇社”的橫幅底下，幾個猶太和中國大學生杰瑞、丹尼爾、拉賓都穿著西裝，彭娜則身著旗袍，披著一款呢大衣，裹著圍脖，正在等待。

杰 （看看墻上掛著的溫度機，搓手呵氣）零下3度。上海冬天的氣溫比柏林和華沙髙得多，但感覺上怎么冷得多啊？

丹 蠢話，明明知道這兒沒有暖氣！根據希特勒的命令，幾十萬猶太人被殺，我們能逃到這兒活命，已經夠幸運了！難道不是嗎？

拉 是啊！（緊張地做手勢，叫所有人湊攏來，壓低嗓音）聽說了嗎，法國維希政府不久前也宣布，同意放棄在中國的租界，日軍隨即占領了法租界！

彭 （也小聲地）那，更多的上海老百姓也要遭殃了！[地中海咖啡館老板端著4杯咖啡上。

老 孩子們，來了！喝了我滾燙的咖啡，你們就不冷了！（放下咖啡）因為你們是大學生，我們又大多同為猶太人，我一律對折優惠供應。

杰 給我來一杯卡普吉諾！（拿了一杯咖啡）嗯，好喝！（然后不斷地看表，顯得有些焦急）諸位！莎拉小姐怎么還不來？她可是“埃爾哈卡文學戲劇社”的頭啊！[丹尼爾、拉賓、彭娜也都各拿了一杯咖啡喝了起來。[一身著長衫的上海居民（簡稱：子）突然上。

子 （慌慌張張地）老板！剛才我看到，有幾支日本巡邏隊不知為了什么事，正在附近挨家挨戶地搜查！因為我們是老朋友，所以特地來提醒一下，我知道你們都是猶太人，可要當心啊！

老 （感激地）喔，知道了，謝謝您！

子 不用謝，同命相憐嘛！告辭了。（下）

杰 中國人的心腸就是好啊！看來情況不妙，今天節目恐怕排不成了，莎拉又不來，我們喝完咖啡，就趕緊拜拜吧！[莎拉神色緊張地急上，眾人圍上去。

拉 （關切地詢問）莎拉，你的臉色不好，遇到什么事了？

莎 （擔憂地）我在馬路口等候昊天同學，遠遠看見許多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我就趕緊跑了過來！

彭 昊天？就是那個在“達美刻章社”打工的男生嗎？

莎 是的，他跟我約好，來參加我們的朗誦劇的。可到現在，還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杰 （埋怨）嗐，有的中國人啊，就是不太守時間！

莎 別瞎說，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了！

杰 不等他了，既然你來了，我們趕快排練吧。莎拉，請您先做一個導演闡述吧。

莎 （從包里拿出了劇本）我們今天排練的是朗誦劇《諾亞方舟》，這是應“圣約翰大學學生會”的邀請，參加他們舉辦的大學生藝術節的。這個朗誦講的是——（唱）偷吃了誘人的禁果，亞當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從此后，人世間充滿著強暴、仇恨和天災！念及諾亞是個仗義好人，上帝教會他造船技術，留下些善良幫手和生靈。諾亞整整花了一百二十年，建成了龐大方舟庇護生靈。洪水漸漸退了去，偵察鴿子終飛回。嘴里銜著橄欖枝，歡歡喜喜報和平！（白）下面，我來分配任務……[這時，有尖利的警笛聲掠過。西服一身的昊天急匆匆上。

莎 （迎上）昊天同學，怎么才到？

天 出大事了！去年夏天，納粹德國蓋世太保駐日本首席代表約瑟夫·梅辛格上校專程來到上海，他要求日本占領當局，仿照納粹德國，“最后解決”逃到上海的猶太人！

眾 （驚駭）“最后解決”？屠殺啊！

天 （唱）日本答應此要求，虹口圈出難民區，專門隔離猶太人，禍從天降在眼前！[眾人聽后面面相覷，驚恐萬分。

莎 （黯然淚下）天哪！（唱）才離虎口遇豺狼，命運多舛苦日長。人道是，窮寇勿追留惻隱，怎奈魔鬼喪天良！斬盡殺絕滅種族，猶太婦孺藏何方？主啊——趕快帶咱脫苦海，諾亞方舟從天降！

天 （憤怒地唱）祈禱哪里會管用？虎狼本心都吃人，“九一八”日寇侵中華，殺人如麻罪累累，快快想法避難去，危在旦夕快逃離！[咖啡館老板復上，端上六份面包和果醬。

老 這是你們點的六份面包和草莓醬，味道可好了！（責怪）唉，非常抱歉，我希望你們不要談論政治，我可是要在這里做生意的呀！

莎 先生，我們所談之事，也關乎您的性命！（對眾人）昊天講的事，情況緊急。大家早作計議！戲劇社暫停活動，何時恢復，等我通知！[眾人取下橫幅，與莎拉、昊天和老板“BYE， BYE”告別，急下。[莎拉和昊天走到店門外。endprint

莎 （慎重地）這么重要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 莎拉呀，（唱）大前天，日本好友來我社，他是翻譯龜田君。要求刻個大公章，叫“無國籍難民區”。兩天之內須完成，問其用途不作答。剛才來取大圖章，反復盤問告實情。

莎 噢，原來如此！不過，那可如何是好？[此時，有日本警車駛來。尖利的剎車聲。日本憲兵甲乙丙丁及龜田上，沖向咖啡館。昊天趕緊將莎拉擁抱著回到店里，坐在車廂座上相吻。老板上。

老 （笑嘻嘻地）各位長官，請進來喝咖啡！

甲 （冷笑）咖啡嘛，以后再說！我們接到密保，一批猶太學生在你們這兒非法集會！他們人呢？

老 那些學生中有沒有猶太人，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他們只是在這里喝喝咖啡，并沒有舉行什么集會！[眾人發現了昊天和莎拉。甲用軍刀敲了敲他倆的桌子。兩人松開。龜田認出了昊天。

甲 （粗暴地）站起來！[昊天和莎拉都站了起來，莎拉驚恐地躲到昊天的身后。

甲 （向兩人伸手）證件！

天 對不起，我沒有帶。

甲 噢，是支那人！跟我們走！

龜 （湊到甲的耳邊）這個中國人，我的朋友，叫昊天，是“達美刻章社”的員工。我們的那個大圖章，就是他刻的！

甲 （將天拉到一邊）你的，刻章的內容，不要告訴別人！明白？

天 可以。

甲 （問天）這個的女人，你的女朋友的干活？

天 是的！（將莎拉摟在身旁）

甲 呣，艷福的不淺！她，猶太人的干活？

天 不是，她是意大利人！

龜 是是，我認識她的父親，確實是意大利人！

甲 哦，那是我們軸心國的盟友，歡迎！（對老板）如果發現猶太人，及時地向我報告！

老 （一邊低頭哈腰，一邊擦汗，用日語）哈依！好的，一定照辦！

甲 （命令）開路以末思（日語：離開），撤——[日本兵列隊下。

老 （責怪昊天和莎拉）我告訴過你們，不要談論政治！看到了嗎？（攤攤手，氣呼呼地下。）

莎 （驚魂未定）謝謝你，昊天！你告訴我的事，我要馬上回去告訴我父親！

天 對！事不宜遲！那我送你去！莎 （感激而羞澀地）等等，昊天，我想問你，你怎么會想到要說，我是你的女朋友？

天 你知道，日本兵非常的殘忍！我是靈機一動才……

莎 （追問）是靈機一動嗎？我們相識也有好長時間了……你對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嗎？！

天 （難為情）……想聽真話嗎？

莎 （真誠地點點頭）想！

天 我確實想過！

莎 （激動地擁抱昊天）請你再也不要改變這個想法！

天 （將莎拉推開）莎拉，我配不上你啊——（唱）父母本是東北人，“九一八”時被炸死。寄居上海親戚家，得以逃生到今天。自力更生頗拮據，非份之想怎敢有？

莎 （用手擋住昊天的嘴）昊天，請不要說下去……（唱）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水晶之夜噩運降，殺猶太人成風尚。一家三口遭監禁，都被關進集中營。幸遇中國何大使，給咱簽證逃遠東。母親去買途中糧，又落納粹虎口中。天各一方家庭散，父女來到上海灘。如今母親生未明，擔心不測愁斷腸。

天 （懇切地握住莎拉手，唱）如你不嫌我貧困，我愿與你到白頭。贈你我刻和平鴿，一生平安住方舟！[昊天從胸袋里掏出一枚白色玉雕的和平鴿，莎拉接過玉雕親吻，深情地交給昊天，莎拉示意昊天將它佩戴在自己的脖頸上。

莎 （捧視玉雕，然后擁抱昊天，唱）期盼災中遇方舟，豈料諾亞面前謀！玉雕之中孕深意，晶瑩剔透真情稠！

（白）昊天，我真的很喜歡你！

天 （吻莎拉的額頭）莎拉，我也愛你！（緊緊相擁激吻）[老板上。

老 （捂住眼睛）噢——我什么也沒看見！[落幕。

第二場 雪上加霜

[舞臺罩幕上，VCR播放字幕：“第二天下午”。 大雪中疊化出如下畫面和字幕 ：1942年年初，中、蘇、美、印、加、荷等26國代表在華盛頓共同簽署《聯合國宣言》；5月12日蘇軍激戰德軍；6月7日美國人在中途島戰役中擊敗了日本海軍，擊沉了6艘航母！中國抗日戰爭中紛飛的戰火；再疊化出上海街道；步履匆匆、毫無表情的人群；日本兵在上海街頭搜查、抓人……[幕啟。 “陽光照相館”的剖面。集店堂、攝影室和廚房于一體。墻上懸掛著：考德曼夫婦及莎拉的合影，及各種三四十年代的人像照。[攝影室里，考德曼先生在給一對客人拍照片。[在廚房里的桌上放好了桌布、鮮花和四副餐具。[莎拉和昊天緊張地忙著在整理衣物和打包。[考德曼欲送走客人（簡稱：丑）。

丑 考德曼先生，臨走，我想有句話提醒您，我聽一個在日本機關打工的親戚告訴我：日本人好像要對你們猶太人采取什么行動，你們要及早準備啊！

考 （感激地）謝謝提醒！謝謝中國朋友！[客人下。

考 （走到門口）來來，孩子們，趁我們離開這里之前，我也給你們倆拍一張！這可能是近階段我拍的最后一張照片。[莎拉熱情地拉著昊天去合影，昊天有些難為情。考德曼鉆進照相座機的黑布罩。然后又鉆出來，手拿橡膠皮開關。

考 One， Two， Three——OK，好了！（走進暗房，下）[昊天和莎拉回到廚房。莎拉讓昊天教她包餛飩。

莎 親愛的，這種食品為什么要叫“餛飩”呢？

天 這個……莎拉，我確實答不上來，不能不懂裝懂！不過，今天搞這個，太費時！

莎 因為今天是我爸的生日，所以我就用這個餛飩和蛋糕，中西合璧，來慶祝一下。

天 中西合璧？

莎 是的！因為上海是我們的第二故鄉！

天 有道理，相信你爸爸也會喜歡的！不過時間……endprint

莎 這個餛飩，上海話怎么講？

天 （用上海話教）叫“餛飩”。

莎 （故意學不像）“倫敦”！

天 怎么變成“倫敦”了？

莎 逗你呢！（用上海話講）“餛飩”！我早就會講了，也吃過好多回了，最喜歡上海人做的（上海話）“柴爿餛飩”！（拿起一個餛飩仔細端詳）看上去挺像人的耳朵。

天 有點像。但更像銀元寶，我們中國人喜歡討口彩。

莎 財迷！

天 哈哈，你們猶太人更是理財高手呢！[有一上海市民（簡稱：寅）急匆匆進來。

莎 先生，我們關門歇業了，您到其他地方去拍照片……

寅 我不是來拍照的。（真誠地）我聽朋友講，上海的其他地方，日本兵對你們猶太人已經采取行動了，你們得趕快逃離！不說了，再見！（急下）

莎 謝謝好心人啊！

天 那我們不吃飯了吧，趕緊離開！【考德曼拿著濕漉漉的昊天和莎拉的合影的大幅照片，走進廚房。

考 （微笑地）孩子們，這是剛剛沖洗出來的你們倆的合影，等我上好光，給你們好好保留！

莎 謝謝爸爸！我們快吃飯吧！

考 （數了數桌上的餐具）好好！咦，怎么多放了一套餐具？

莎 （沉下臉）這是給媽媽留的！

考 （感動地）對對，難得啊，女兒的一片孝心！哎，你們給我做什么好吃的東西啊？

莎 爸爸！是蝦仁沙拉餛飩！

考 啊？把我女兒跟蝦仁拌在一起了？

莎 （嗔怪）爸爸，你真壞！

天 考德曼先生，我們中國人有個習俗，逢年過節，遇到喜慶的日子才吃餛飩和餃子！

考 呣，對對！（唱）自從來到大中華，熱情好客須贊揚，騰出住房贈衣食，幫找職業好心腸！

莎 （點頭稱是，唱）上海弄堂如天堂，鄰居待咱似親人。踢毽子、跳房子，推圈子、打彈子……如此童趣令人迷，諾亞方舟在這里！

天 （動情地接唱）中華兒女最慈悲，落井下石共鄙視！如今世界遭蹂躪，互相攙扶避禍災！

考 （豎起大拇指）說得好！說得好！全世界都拒絕我們，只有中國人愿意收留我們。從來沒有一個上海人對我們說（用上海話）：“阿拉自家也吃不飽飯，倷（你們）滾吧！”

莎 中國駐維也納領事館的何鳳山總領事，給我們猶太人簽發了幾萬張到中國的簽證！考 此等大恩大德，我們沒齒勿忘！天 這是善良的人和野獸的本質區別！（催促）考德曼先生，我們要抓緊離開！

考 來得及，我們已在遠郊一個偏僻的地方秘密租了一處房子，吃完飯，我們就悄悄地搬過去住！（狡黠地）哎，昊天先生，你稱呼我的方式，好像應該改口了！

天 是嗎？那我叫您“伯父”！

莎 （羞澀地）不對，應該叫“丈人”。

天 我們還沒有成親呢！

莎 反正是早晚的事！（掏出掛件鴿子玉雕）爸爸，這是昊天給我的，他親手雕刻的和平鴿！

考 呣，好好！我們猶太人最喜歡和平鴿了，它的含意很深啊！（對昊天）來來，先讓我的耳朵過過癮！用上海話叫一句好聽的！

莎 （撒嬌地敦促昊天）親愛的，看你表現啰！

天 好好！（用上海話）……“丈人阿爸”！

考 （大喜）哎……

莎 （幸福地唱）這樣的好時光終身難忘，忘卻了遍體鱗傷身處異鄉！

考 （深情地唱）看小輩們喜笑顏開我心安祥，暢飲生日美酒撫平內心創傷。[考德曼舉杯，莎拉和昊天也跟進舉杯。

天 （也很動情地唱）孤島方舟雖小患難與共，忘了災難逼近天寒地凍。[郵差上，進得照相館店堂。

郵 考德曼先生在嗎？

考 （迎上去）我就是！

郵 （遞上電報）這是您的電報，請簽字。[考德曼簽完字交給郵差。郵差下。考德曼拆開電報，看后大驚，隨即差點暈倒。莎拉和昊天趕緊將其扶住，并將其扶至沙發坐下，莎拉見其父蘇醒，拿過電文閱讀，然后痛哭。

天 （驚問）怎么了？

莎 （哽咽）媽媽被納粹黨衛軍用煤氣毒死了！

天 （咬牙切齒）這幫禽獸！

考 （唱）生日驚聞愛妻亡，美味佳肴無心嘗。猶太民族多磨難，心靈流血無盡淌。

莎 （唱）母親遭屠驚雷降，濫殺無辜喪天良。從此慈母不再有，內心流血痛斷腸！

天 （唱）血債要用血來償，納粹日寇命不長。正義終將強盜滅，黑暗必過見曙光！[莎拉擁抱父親，用手絹為他抹干眼淚。昊天倒了杯水，遞給老丈人喝。[日本憲兵甲、乙、丙、丁持槍上，氣勢洶洶用槍托砸門。[考德曼等三人大驚。莎拉緊抱住昊天。

考 完了！想不到他們動作這么快！（只得前去開門）

甲 我宣布，你們已經被逮捕了！

考 （爭辯）先生，我們是守法公民！要抓我們，請您給一個合理的解釋！[甲蠻橫地打了考德曼一記耳光。考德曼嘴角流出了血。莎拉和昊天欲沖上去爭斗，被其他日本兵用槍攔住。

甲 （用白手絹擦拭右手，傲慢地訓斥）守法公民？我們的盟友告訴我們，你們是魔鬼妖孽！我們也已經調查清楚了，你們的，根本不是意大利公民，統統是可惡的猶太人！

乙 （對甲）長官，不要跟他們講道理了！（對考德曼和莎拉）快跟我們走！

丙 （強行將莎拉拉過來，并警告昊天）你的，支那人聽好，老實點！這次，猶太人的干活。下次，我們再來收拾你們支那人！[日本兵強行給考德曼父女戴上手銬。

考 （掙扎）我抗議！我抗議！這里，還有沒有法律？

甲 抗議什么？我們，就是法律！帶走！[昊天苦苦求情，毫無用處，只能眼睜睜看著考德曼和莎拉被抓。

考 你們準備帶我們到什么地方？

甲 去了就知道了！endprint

乙 （拔出軍刀，恐嚇）再啰嗦，撕拉撕拉的！明白？！

考 （無奈地對昊天）他們跟納粹一樣！昊天，這個照相館，交給你了！

天 （拭淚）爸爸，莎拉，你們放心吧！

莎 （哭叫）昊天，你一定要來救我們！[昊天點頭。[考德曼和莎拉被日本兵強行帶走。下。

莎 （聲嘶力竭的畫外音）昊天——[切光，暗場。

第三場 抽刀斷水

[罩幕上，放映VCR，字幕：“一個月后的某個夜晚”。疊出畫面和字幕：“1943年1月15日經過兩個月的激烈戰斗，美軍從日本人手中奪下瓜達爾卡納爾島；2月2日德軍在斯大林格勒投降，這是希特勒軍隊的首次重大失敗。蘇軍的大舉反攻開始了”；再疊化出十里洋場，中外人士驚恐萬狀；日本兵加強了巡邏和抓人；猶太人被毆打，被關押……[幕啟，虹口設立的隔離區一角的內外：弄堂外，列隊巡邏的日本憲兵隊剛好經過。弄堂內，是擁擠、破爛不堪的房屋；弄堂口焊牢的鐵柵門；邊上一間陋室里，考德曼生病躺在破舊的沙發上。莎拉憂愁地先摸了父親的額頭，然后拿著水杯給父親喂水。

莎 （關切地）爸爸，熱度退了，您的頭還疼嗎？

考 （虛弱地指指胃部）頭倒沒什么，主要是這里不舒服……

莎 （氣憤地）這是餓的！從昨天到現在，您只吃了小半個面包！

考 唉——每個月，日本人只發給我們幾斤霉變的糧食！

莎 他們是想把我們這些逃到中國的猶太人活活餓死啊！[突然，幾個上海市民提著各種包裹上，學鳥叫：“咕咕，咕咕。”[聽到鳥叫，一些猶太難民A、B、C、D上。他們驚慌地一面四下張望，一面快速地來到弄堂口的圍墻邊。[上海市民將各種包裹和罐頭往隔離區里扔，然后迅速下。[這些猶太難民拾起包裹，迅速打開。

A 啊，是面包、奶油！

B 我這兒是大餅、油條！

C 噢，我的是饅頭和黃瓜！

D 啊！這是一包衣服！[難民們拿著東西互相交換后，迅速下。難民A遞給莎拉兩個面包，也速下。莎拉向墻內外深深鞠躬。然后趕緊把面包遞給父親。考德曼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個。莎拉給父親遞上一杯水。

考 （喝完水，激動地唱）一月來，囚禁在隔離區苦不堪言，弄堂里猶太難民住滿滿。日本兵將我們當牲口待，十幾人合用一個衛生間。垃圾遍地糞便污水滿地橫流，蚊子、蒼蠅、蟑螂飛揚漫天，老鼠、臭蟲、蜈蚣四處橫行，毒蛇、壁虎、蚰蜒充滿視野。

莎 （給父親揉揉胃，唱）這就是，同納粹一樣的日本法西斯，野心勃勃的大東亞共榮圈！唯有中國老百姓真誠幫助，悄悄送來吃的用的還有穿。雪中送炭，叫人難以忘懷，真誠關愛，讓人無法償還！[這時，又傳來了“咕咕”的鳥叫聲。昊天背了一個大包上，警惕地四處張望。

莎 （興奮地猜測）好像是昊天的聲音！

考 快去看看！[莎拉奔到了弄堂口。兩人隔著柵欄緊緊握手。

天 （激動地）親愛的，讓你受苦了！你父親病好點了嗎？

莎 （流淚）高燒剛退，現在好些了。

天 那好，你接住！趕緊藏起來！（將包拋了進去）[莎拉接住包。將包扔給考德曼。

莎 里面是些什么？

天 是些食品罐頭和衣服。還有醫治腰酸關節痛的拔火罐、治腹瀉用的楊梅酒，治心絞痛用的蘇合香丸和各種消炎藥……

莎 哦，這些東西都是我們極其需要的，親愛的，你真是一個細心的人！

天 （緊握莎拉的手）還需要什么，告訴我，我這幾天就給你們帶來！

莎 就是食品，其他的……再拿兩條被子來，最好！

天 （松開莎拉的手，點點頭）記住了！ 我得走了，日本兵很快就會過來的！

莎 （留戀地）我舍不得你走啊！再跟我說一會兒話，好嗎？[這時，又有幾個上海市民上，他們“咕咕”學鳥叫，見幾個猶太人過來，便慌慌張張地往墻內扔東西。扔完剛想逃。這時，隨著一聲警笛，和汽車尖利的剎車聲，一隊日本憲兵急上，開槍射擊，市民四處逃竄。昊天和一市民應聲倒下。

莎 （大哭）昊天！

甲 統統的，抬到車上！給我追！[日本鬼子抬走昊天和另一市民，急追，下。

莎 （驚駭悲痛交加，唱）蒼天啊——日本兵濫殺無辜，侵略者喪盡天良！接濟難民有何罪，草菅人命忒瘋狂！[考德曼顫顫巍巍過來，抱著女兒。（莎拉掏出和平鴿玉雕端詳、撫摸，繼續唱）看玉雕，思昊郎，珠淚灑，恨滿腔。未結連理身先死，怎不叫我心血淌！上次相遇咖啡館，扮我男友好心腸。赤膽忠心令我迷，聰明好學加善良。此次冒險送衣糧，遭遇屠夫把命喪。愛人此去赴泉臺，何日相聚成迷茫？從此每年逢今日，為君燒紙寄衷腸！

考 （ 接過和平鴿玉雕，老淚縱橫，唱）“丈人”呼喚猶在耳，玉雕之上暖洋洋。昊兒本性多善良，如今相隔在陰陽。白發忍送黑發郎，唯有老淚盡情淌！和平為何如此難？善良吾輩何處藏？孤苦父女兩相依，苦苦等待見天光！[父女相依抹淚。[落幕。

第四場 浦江重逢

[罩幕上放映的VCR畫面和字幕：1945年3月7日盟軍最終渡過萊茵河，在雷瑪根進入德國。4月25日美國和蘇聯軍隊在易北河會師； 5月2日蘇軍攻克柏林；5月7日德國簽署無條件投降書；8月6日美國在廣島投下原子彈；8月9日美國在長崎投下另一枚原子彈；8月14日日本宣布投降，日本天皇的代表在密蘇里號戰艦上簽署投降書；二戰勝利；全世界歡慶的人民。[字幕：“七十年后的某天上午。”疊化出如下畫面：改革開放后的中國上海；猶太人逃難在上海的遺址；《猶太難民紀念館》，以色列領導人在其中參觀和題字……[幕啟，摩西會堂一角。好多市民游客站在紀念館各處參觀。年過九旬的莎拉坐著輪椅，在其孫子的推動下，也來到這里參觀，其間不斷抹淚。

莎 （唱）聽難史，歷歷在目，聲聲牽腸，多少往事，映入眼眶。不由我九十老嫗，思緒翻騰怒滿腔。卅年五次來浦江，追查無果昊天郎。只怕來日已無多，聽憑老淚盡情淌。[其孫為莎拉抹淚。[講解員孫憶莎小姐來到昊天和莎拉的合影前講解。

孫 （指著昊天和莎拉的合影）這是去年，我們在報紙上刊登了征集猶太難民在滬老照片的廣告后，征集到的一張由猶太人開辦的“陽光照相館”拍攝的老照片。聽其中的男主人公講，里面還包含了一段十分凄婉、感人的愛情故事。[莎拉激動地站起身來，被其孫子扶著坐下。

莎 小姐，您剛才提到的這張照片里的男主人公現在還活著嗎？

孫 還活著！

莎 （詫異）啊？他沒有死？

孫 他活得好好的！怎么，老奶奶，您認識他？

莎 （抹淚）我就是其中的那個女主人公——莎拉啊！

孫 （驚喜，上前緊握莎拉的手）老奶奶！那個男主人公就是我曾祖父昊天啊！我叫孫憶莎，回憶的憶，莎拉的莎。這個名字也是他起的，意思就是要求我，經常回憶您老人家呢！

莎 我懂我懂，（用上海話講）我是正宗的老上海！[周圍人大驚。

孫 啊？您還會講上海話！

莎 會，記在心底呢，這是永遠抹不掉的！

孫 （鼓掌）太棒了！

莎 昊天先生家住得遠嗎？我想見見他！

孫 （欣喜地）巧了，今天他正好也在這里參觀，我去把他接來！（歡快地奔下）

莎 （唱）魂牽夢繞七十年，第二故鄉今又回。當年戀人竟健在，喜出望外樂開懷！[孫憶莎攙著昊天上。見了莎拉激動萬分。昊天快速來到莎拉跟前，莎拉站起，兩人緊緊擁抱。

天 （唱）原以為，中彈會成永訣別，豈料竟又活轉來。被擄日本當苦力，與世隔絕苦如海。從此斷了君音訊，天各一方七十年！今日重逢上海灘，重嘗餛飩歡笑談！

[莎拉掏出玉雕鴿遞給昊天，昊

天激動吻玉。

莎 （唱）玉雕貼身七十年，幾人知我情綿綿？紅豆之戀雖破滅，感恩之情銘心間。孤島方舟成佳話，世間最貴真慈善！

眾 （唱）孤島方舟成佳話，世間最貴真慈善！[劇終，謝幕。

2013年5月3日一稿

2013年7月3日二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