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里洋場”到“紅都”瑞金的秘密交通線

王華新

上海號稱“十里洋場”，是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地，1921年、1922年、1925年中國共產黨第一、第二、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都曾在上海召開。1926年初，黨中央雖建立過從上海到北京、上海到廣州、上海到漢口3條秘密交通線，但由于當時國共合作，黨中央和各省黨組織之間都沒有形成健全的黨內交通網。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和七一五反革命政變后，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全國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中國共產黨被迫轉入地下。為了反擊蔣介石、汪精衛的反革命進攻，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緊急會議。會議決議指出：“中央臨時政治局應當建立全國的秘密交通機關……各省亦（應）有此等機關之組織，務使本黨有一全國的交通網。”按照中央部署，各省、區的黨組織從組織機構、人員設置、資金安排、技術培訓等方面對建立黨內交通網的指示作了認真安排。上海中共中央與江西蘇區和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線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建立健全起來的。

上海中共中央與江西蘇區、中央蘇區秘密交通線的建立

從1927年9月由武漢遷回上海，到1934年6月中共上海中央局遭到徹底破壞，中共中央機關秘密在滬近7年。在這期間，上海中共中央與江西蘇區和中央蘇區建立了9個方向的17條秘密交通線（為方便讀者，下文與江西蘇區和中央蘇區有關的交通線用1至17的數字標出——筆者注）。此間各省交通，通過多種形式向黨中央匯報工作，呈送報告和文件，輸送資金。中共中央也多次派交通向各省委下達文件、傳達黨代會決議、派遣黨和軍隊干部、向蘇區輸送電臺和醫藥。從派交通員到秘密交通的建立可分以下三個階段：

（一）江西蘇區初創時期與上海中共中央的秘密交通（1927—1929年）

1927年10月初，毛澤東率秋收起義部隊進入寧岡，工農革命軍利用中華郵政龍市郵政代辦所為革命軍戰士提供通信服務。1928年2月寧岡縣工農兵政府成立后，寧岡縣赤色郵局隨即成立，1929年因國民黨軍進攻而遷至寧岡古城潭前村。

1927年11月，茶陵縣赤色郵局建立;1928年1月，遂川縣赤色郵局建立;5月，永新縣赤色郵局、蓮花縣赤色郵局和湘贛邊工農兵政府聯合通信站相繼成立。這些赤色郵政的建立，使蘇區郵政與黨內交通相輔相成，這期間，黨組織和蘇維埃政府同時運用交通和赤色郵政兩種通信組織來為革命斗爭服務，也為日后江西蘇區與上海中共中央的秘密交通提供了支持和保障。

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從1927年10月初毛澤東率秋收起義部隊到達寧岡，到1929年1月14日朱、毛率紅四軍主力進軍贛南、閩西，歷時一年零三個多月。其間，井岡山與上海中共中央的秘密交通主要分北線、東線及多種形式的秘密交通線。

1.井岡山北線，又稱萍鄉線，具體線路為：井岡山—蓮花—南坑—安源經蘆溪—宣風—宜春—上海。

2.井岡山東線，又稱吉安線：井岡山—永新北鄉—梅花—吉安—南昌—上海。

這兩條交通線分屬湖南、江西兩個省委，由此可以看出，中共中央建立雙保險線路，目的就是為了確保上海中共中央與兩省委，與湘贛邊，“與前委的關系永不中斷”。

1929年8月下旬，紅四軍領導人之一陳毅去上海匯報工作，使中央對井岡山斗爭和紅四軍的情況有了深入全面的了解。他走的是長汀—連城—龍巖—漳州—廈門，然后乘船去上海。

這一時期，還建立了其他多種秘密交通形式。

第一，公開或半公開地利用白區郵政寄遞密寫信件。例如，1929年5月9日中共江西省委給信江特委的指示信指出：“你們尚須要找一個或二個郵政通訊處，告知省委，以便和你們由郵局通訊發生密切關系。”對用白區郵政寄遞的信件，當時還要求不要寫同志的真名字，寫信要用秘密法，以譯定的號碼符號代字，或用藥水寫，或采用寓意寫法。1929年朱毛紅軍離開井岡山向贛南、閩西進軍途中，在東固休整時，紅軍發現，“東固則是另一種形勢……郵路是照常的，商業貿易是照常的”。東固地區紅色政權未公開，經常是利用中華郵政寄遞紅色密信。

第二，派遣秘密交通員向中央直送密件或匯報。“1929年，吉水縣委書記就曾直接向中央匯報贛西黨的情況。同年（贛）東北特委趙丕良也直接去上海黨中央匯報。”

第三，在白區設立地下聯絡站和采運處、通訊社等傳遞中央與地方信件、物資和人員。“1928年12月中共瀏陽縣委在文家市附近的石嘴頭以開設布店作掩護，建立秘密聯絡站，負責人為劉興善”;“次年1月30日中共江西省委在九江九華門外十二號雜貨店設立交通處，交通員為李建中”。

（二）上海中共中央交通局成立后與江西蘇區的交通（1930—1931年10月）

1929年，中共中央交通工作屬中央特科領導。1930年上半年，毛澤東委派盧肇西往上海，向中央請求建立交通線。經中央批準后，“工農通訊總社”于同年9月在瑞金成立，對內稱“蘇區交通總站”，在閩西和粵東設有分支機構。

1930年7月，中央軍委在上海建立交通總站，指定吳德峰負責。同年10月，成立中共中央交通局，軍委交通總站并入，由周恩來、向忠發、李立三、余澤鴻和吳德峰組成委員會，指定吳德峰任交通局局長，“主要任務是打通蘇區的交通線，布置嚴密的全國交通網”。

上海中共中央交通局（1930年10月—1931年9月）下設了3個交通總站：

一是華南交通總站，站長饒衛華。

二是華北交通總站，站長周仲英。

三是長江交通總站，站長賀誠。其中與江西蘇區有關的交通線有：

3.從上海乘浙贛線火車在衢縣和上饒之間的常山一帶進入贛東北蘇區。

4.從上海乘船到黃石一帶去湘鄂贛蘇區（此線一直未打通）。

5.上海到武漢轉乘粵漢路車到株州一帶進入湘贛蘇區，再轉中央蘇區。endprint

中央要求華南交通總站3個月內打通去中央蘇區至瑞金的交通線，1930年冬開通了閩粵贛線，隨后又開通了多條交通線。具體如下：

6.閩粵贛線：上海—汕頭—經澄縣、饒平縣南崗鎮—福建平和縣—大埔縣—永定縣—瑞金。通過此線進入中央蘇區的“共有100多名各級領導干部，其中有項英、任弼時、徐特立、葉劍英、鄧發等，還有由莫斯科回國的蕭勁光、劉伯承、伍修權等”。

7.粵贛線：這條線由上海至香港后分兩個方向走，一是經廣州—韶關—贛州—瑞金。二是經廣州—梅縣—會昌—瑞金。

8.上海至香港：經廣州—韶關—始興—南雄—大余—于都—興國。

9.上海至汕頭：經潮安—梅縣松口—丙村—蕉嶺—平遠入江西尋烏—安遠—會昌—瑞金（此線1931年8、9月起經常中斷，時斷時續地至1932年5、6月間不再使用）。

10.上海至香港（1930年底—1931年春）：經汕頭—潮安—大埔—青溪—虎崗—瑞金。這條線是上海黨中央與中央蘇區聯系的主要交通線，這條線具體走向在1931年7月第三次反“圍剿”前后有些變化。

11.湘贛線：湘贛蘇區與上海黨中央的聯系通過湘南特委，經韶關至香港，再經海路到上海。

12.湘鄂贛線：湘鄂贛蘇區與上海黨中央的聯系由瀏陽到上栗、萍鄉、安源、宜春到上海。

13.閩浙贛線：閩浙贛蘇區隸屬關系由江西省委轉向黨中央，所以黨內交通由與南昌（江西省委），轉為上海（黨中央），繼而轉為瑞金（蘇區中央局）

14.安徽線：1930年2月經屯溪—歙縣—蕪湖—上海，或歙縣—杭州—上海。

15.福建線：1930年7月贛東北特委溝通了經閩北蘇區通向上海黨中央的秘密交通線。

1931年4月顧順章叛變，嚴重威脅黨中央的安全時，先后有賀誠、梁廣、羅明和謝小梅夫婦、陸定一和唐儀貞夫婦、鄧小平、金維映、王首道、李文如、李克農、胡底、錢壯飛、劉少文、賀昌、葛耀山、梁伯臺、毛澤民、謝育才、余澤鴻夫婦、李家富、李文海、莊振鳳、李富春、吳德峰、楊友清、闕思穎、周恩來、何叔衡、聶榮臻等轉移到蘇區。為保證中央交通線路安全暢通，中央交通局設置了香港、閩西兩個交通大站，汕頭、青溪、合溪3個交通中站和多個交通小站。

香港大站和汕頭絕密站，受中央交通局直接管轄，與之單線聯系。閩西虎崗大站受中央交通局和閩西特委雙重領導，該站以開設電器材料行為掩護，為蘇區采購和運輸無線電器材、藥品和醫用儀器等，護送中央領導干部進入蘇區。更重要的任務是解款，將蘇區沒收地主土豪的金、銀、錢幣集中送上海黨中央作各大區黨的活動經費。

（三）上海中共中央交通局與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1931年11月—1934年6月）

1931年11月7日，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瑞金葉坪召開。吳德峰于當月到達瑞金旁聽“一蘇大”，上海中共中央交通局局長由陳剛（劉作撫）接替。熊志華（具體負責）和陳剛一直工作到1934年6月。

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臨時政府在瑞金成立，11月25日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正式成立。當時雖計劃成立郵電交通部，但終未正式成立。其工作由內務部兼理。1932年5月1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郵政總局在瑞金葉坪村成立，在中央政府內務部領導下，實行總局、省局、縣局三級管理，縣以下設分局或代辦所。為便利紅軍通信，中央郵政總局和紅軍總部設立了紅軍總信柜和郵政總遞信員。

16.1932年10月，紅一方面軍接連攻下了黎川、建寧、泰寧、邵武4個城市后，打通了中央蘇區與閩北蘇區的聯系，建立了贛東北省委—閩北蘇區—中央蘇區的交通線。

17.1932年后，閩浙贛省與中央蘇區的交通以葛源為起點經鉛山紫溪穿過閩贛省的崇安、邵武、光澤、黎川等地到達瑞金。

“1933年初，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由上海遷往中央蘇區，錢希均、蔡暢、鄧穎超、李一氓、劉曉、陳微明（沙可夫）、吳亮平、錢之光、劉少奇、楊尚昆、張聞天、博古、陳云等近40名干部轉移到中央蘇區，還有兵工廠、制彈廠、造幣廠、印刷廠的技術工人多批。1933年以后進入蘇區的主要負責人有羅邁（李維漢）、林伯渠（林祖涵）、謝覺哉、陳潭秋、瞿秋白、凱豐、潘漢年、廖似光、劉群先、軍事顧問李德等。”這次中央交通局共護送了200余名干部。通過建立的各條秘密交通線闖過敵人的層層封鎖和關卡，完成了上海中共中央機關向中央蘇區的大轉移。同年春，中共中央在上海成立中共上海中央局（又稱白區中央局），負責領導國統區的地下工作。

“1934年6月26日中共上海中央局、中共江蘇臨時省委和全總黨團遭到大破壞，上海中央局書記李竹聲等16人被捕……10月5日盛忠亮（繼任書記）等9人被捕，設于環龍路106弄3號（舊址已拆）的中央局機關被搜查……熊志華等幸免于難立即轉移，離開上海。”自此上海至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線也完成了歷史使命。

綜上，1927年至1934年間，上海中共中央與江西蘇區和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線共有湘贛、湘鄂贛、皖贛、贛東北、浙贛、閩浙贛、閩贛、粵閩贛、粵贛等9個方向，共17條秘密交通線，其中最重要的是上海至香港轉汕頭的粵閩贛線。

秘密交通線的歷史作用和意義

第一，這些秘密交通線的建立，為中央正確指導蘇區工作提供了第一手信息。從1927年8月至1934年6月，上海中共中央與湖南省委、江西省委、江西各蘇區、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溝通了信息，傳遞了文件、指示、決定和信件，對中央了解各蘇區的實際情況和正確決策起了重大作用，也為各蘇區傳達中共六大決議，全國各蘇區交流經驗發揮了重大作用。據中共中央秘書處1929年統計，送往各地的文件5523件，收到各省交通員送來的文件4687件。僅1929年5月至12月通過外交科送給共產國際的中共中央文件就達570余件。“1930年黨中央在上海（今江寧路673弄10號——筆者注）設立了文件保管處，它被黨內一些同志稱為‘中央文庫，這里保管了1920年以來的黨的刊物、文件、黨內通信、會議記錄等珍貴文獻史料，其中有大量的蘇區文件和紅軍軍史等檔案。這個‘中央文庫在1932年黨中央從上海撤往中央蘇區時（應為1933年初——筆者注）決定留在上海，并指定陳為人夫婦具體保管。不知經歷了多少險惡的輾轉，在數十位地下黨員的艱辛努力下，‘中央文庫終于在上海解放時，完整地交給了黨中央。”這為我們今天研究這段歷史提供了準確的信息。endprint

第二，這些秘密交通線的建立，為共產國際最高領導層了解中共黨內情況提供了準確的第一手資料。比如，王明等雖因為得到米夫的提攜，在中共六屆四中全會上進入中央政治局。但顧順章叛變后，由于上海形勢緊張，王明等既怕白區危險又不愿去蘇區吃苦，竟躲到蘇聯去了。正是因為中央蘇區的許多文件、資料通過秘密交通送往共產國際，使共產國際領袖斯大林、季米特洛夫等了解到中國共產黨黨內情況，才使得他們堅持中共以毛澤東為領導核心，而使王明等的圖謀未能得呈。

第三，通過這些秘密交通線護送、轉移了大批中共高級領導干部到中央蘇區參加反“圍剿”和長征。6年多以來，秘密交通線共向蘇區轉移高級干部200多人，為中央安全撤出白色恐怖中的上海，向中央蘇區轉移作出卓越貢獻，使黨和紅軍保存了一批高層領導和領袖人才。

第四，通過這些秘密交通線向上海黨中央提供和上交了大批經費。1931年吳德峰曾到蘇區提款20萬元回上海。是年夏季，聶榮臻在漳州交給上海派到蘇區提款的曾昌明和肖桂昌價值約5000元的黃金條。

第五，通過這些秘密交通線向蘇區輸送大批物資，包括軍用器材、電訊設備、印刷器材、紙張、食鹽、布匹、醫藥用品、醫療器械等，對支持蘇區的革命斗爭起了重大作用。

秘密交通線為何能始終保持暢通

從1927年9月至1934年6月，上海中共中央到江西蘇區和中央蘇區的秘密交通線能經常保持暢通的原因有：

第一，黨中央高度重視黨的秘密交通工作。中央政治局常委、組織部長、軍委書記周恩來，實際是中共中央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是主管秘密交通工作的最高領導。1927年12月，鄧小平被任命為中央秘書長，協助周恩來等中央領導處理日常工作。他們均十分重視秘密交通工作。

第二，有一大批忠于黨，有組織紀律，勇于自我犧性，前仆后繼，極具豐富地下工作經驗的尖兵，他們長期戰斗在敵人心臟，比如李克農、錢壯飛、陳賡等。正因為他們的存在，在顧順章叛變時，黨中央和黨的一大批干部才能化險為夷。

第三，周恩來提出白區秘密工作“以絕對秘密為原則”，并要求黨的“機關群眾化和負責干部職業化”。同時制定了《中共中央秘密工作委員會關于秘密技術工作規定》《中共中央接洽須知》《秘密工作條例》等一整套秘密工作規定和制度作為保證。

第四，千萬個智勇雙全、不怕犧牲的地下交通員，在對敵斗爭的復雜環境中與敵人斗智斗勇，用鮮血和生命保證了地下交通線的暢通。

第五，地下黨組織和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持使地下工作者如魚得水，這是地下交通線摧不垮、打不斷的根本保證。

第六，舊中國的上海有“十里洋場”之稱，是一個有外國租界、國民黨特務橫行、工人階級最多的城市，社會極其復雜，來自國外、港、澳及各省市的人員魚龍混雜，這也為地下交通線的存在提供了掩護條件。再加上我黨各級機關合理分布，因而避免了反動當局的注意。當年上海中共各級機關的分布是：中央機關一般在滬中區，省委機關在閘北、虹口一帶，少共中央在法南區，區級機關設在本區。○

責任編輯 馬永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