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崎琳落馬再揭國企“一言堂”弊病

有武鋼內部人士表示，鄧崎琳為人強勢，在武鋼幾乎一言九鼎，投資決策和人事任命基本上是他一言堂，但他力主的海外收購如今舉步維艱。

供職武鋼40年，執掌帥印10年零6個月，64的鄧崎琳在到齡退休后并沒有自此進入“安全區”，終究難逃落馬結局。

8月29日，中央紀委宣傳部網站宣布武漢鋼鐵（集團）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鄧崎琳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中國鋼鐵“國家隊”一把手落馬，本應令人唏噓，而實際上在業內卻是平靜的。一名鋼鐵行業內的資深人士表示，“這是預期之內的事情”。

落馬前的拼命擴張

武鋼是三大鋼鐵央企之一，現年64歲的鄧崎琳，自1975年10月從武漢鋼鐵學院冶金專業畢業進入武漢鋼鐵廠，在武鋼工作近40年，其中作為一把手長達十年半時間（2004年12月-2013年7月任武鋼總經理，2013年7月-2015年6月武鋼設立董事會后任董事長）。

2004年12月，武鋼帥印交到了鄧崎琳手中。鄧崎琳上臺后首先面對的就是重組鄂鋼，武鋼吞并鄂鋼，這樁備受關注又備受爭議的企業合并，為鄧崎琳鋪就了走上職業生涯最高峰的地攤，或許也為他的晚節不保埋下了伏筆。

鄧崎琳本人并不掩藏在產能、規模上的野心。在武鋼集團規模擴張的過程中，市場表現最為搶眼的是鄧崎林一手主推的海外礦山資源擴張規劃。

2008年，完成了重組鄂鋼、昆鋼和柳鋼后，武鋼集團的鋼鐵主業產能已從以往的不到900萬噸拓展到3000萬噸。而當時全國鐵礦石均依賴進口，國內企業陸續開始在澳大利亞、巴西等尋找購買鐵礦石資源，或計劃進入海外鐵礦投資，鄧崎林也準備進入這一領域。但當時海外并購礦產資源對很多鋼企來說都還相對比較陌生。在武鋼集團內部，也曾對這個項目的展開討論，“最終還是聽從了領導的指揮”。武鋼集團內部人士說。

在這種規劃下，武鋼集團先后通過股權購買和項目合作等方式，在巴西、加拿大、非洲等全球先后布局了8個礦山，鎖定的海外權益資源量達到數百億噸。按照鄧崎林的規劃，這些項目投產后，預計武鋼集團的鐵礦石將在2015年達到自給自足。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隨著鋼鐵行業進入“深秋期”，再到“寒冬期”，鐵礦石的黃金歲月也已經結束，武鋼海外鐵礦石項目危機頻頻顯現。巴西MMX礦破產、加拿大Bloomlake鐵礦停產，部分礦產擱淺于勘探、探礦階段。

盡管上述戰略，在中國鋼鐵業產能無序擴張的時代，曾助力武鋼站穩中國鋼鐵行業“第一梯隊”，但鄧崎琳本人在制定和實施這些戰略時，卻留下了諸多爭議。

從2004年12月以來，在鄧崎琳擔任武鋼總經理的十年多時間里，武鋼的盈利情況整體下滑。此外，身為央企“一把手”，鄧崎琳也有一些言論曾引發熱議。他曾表示，隨著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斷發展和完善，隨著企業職工的收入不斷增加，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應該按經濟規律走市場化、國際化的道路，即“高管高薪”。

然而，6月2日，武鋼召開中層以上管理人員大會，宣布黨中央、國務院關于武鋼主要領導變動的決定：免去鄧崎琳董事長、黨委書記職務，到齡退出領導班子，原武鋼總經理馬國強接任董事長、黨委書記一職。這和鄧崎琳8月29日落馬僅僅相距88天。

一言九鼎下的貪腐亂象

鄧崎琳退休一周后，6月10日，中央巡視組向武鋼反饋巡視情況，武鋼存在多項問題：選人用人不講規矩，個別領導干部搞團團伙伙，部分干部“帶病提拔”，影響惡劣;以“鋼”謀私，大肆斂財，有的領導人員違規插手武鋼工程項目，有的領導人員親屬圍繞武鋼經商辦企業;違規決策，管理混亂，造成國有資產巨額損失，采購環節制度缺失、管理混亂，存在利益輸送、蠶食企業的腐敗問題;重大項目違規決策，一些項目沒有經過領導班子集體研究即組織實施;部分工程項目招標不規范，存在暗箱操作、內定投標單位等問題。并提及巡視組還收到反映一些領導人員的問題線索，已按規定轉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及有關部門處理。

值得注意的是，當時巡視反饋給出的建議便已直指武鋼的“一把手”。中央第十三巡視組組長朱保成給出的四點意見建議，第一條就是充分發揮黨委的核心領導作用，強化責任擔當，認真落實黨風廉政建設主體責任，加強對各級黨委的管理，特別要管好“一把手”。

據上述資深人士分析，鄧崎琳的問題主要有三點，分別是任人唯親、搞親屬腐敗、決策失誤。

有武鋼內部人士表示，鄧崎琳為人強勢，在武鋼幾乎一言九鼎，投資決策和人事任命基本上是他“一言堂”。另有知情人士透露，鄧崎琳被舉報的經濟問題之一，就是中央巡視組所說的“有的領導人員親屬圍繞武鋼經商辦企業”，“采購環節制度缺失、管理混亂，存在利益輸送、蠶食企業的腐敗問題”。他進一步透露，“鄧的親屬成立了一個貿易公司，拿下了武鋼與境外礦山簽下的一部分長協礦石，然后再加價賣給武鋼，每噸加價十幾美金，獲利數額巨大”。

武鋼內部反映較大的還有鄧崎琳作為一把手任人唯親，“帶壞了整個集團干部隊伍的風氣”。據前述業內資深人士透露，2015年4月份落馬的武鋼股份副總經理孫文東，“就是鄧崎琳一手提拔的”。孫文東在武鋼的生涯共有18年，于2008年11月升任武鋼集團公司總經理助理、鄂鋼總經理，并于2013年1月離開鄂鋼，任武鋼股份副總經理。

知情人士稱，孫文東經營業績并不好，內部早就有很多對他貪腐的說法，但因為受鄧崎琳賞識，仍然“帶病”提升。根據3月底中紀委網站通報的武鋼8例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的案例，也包括了武鋼資源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顏欽武親屬在其管轄企業承接工程、武鋼運輸部黨委書記程奇志公款旅游等一系列收受禮金、公款送禮、公款旅游、公款吃喝等問題。

鄂鋼兼并走向沒落、孫文東落馬，這些都直指鄧崎琳的決策、用人失誤。而孫文東的落馬，在業內人士看來，也意味著武鋼高管問題從分公司層面上升到集團層面。

“一言堂”決策時代如何終結

“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權力必然導致絕對腐敗。”一個時期以來，央企權力過度集中的問題比較突出。“一把手”涉案是國企腐敗的重戲，因國企“一把手” 權力高度集中，人錢物一人說了算，一些主要領導把企業當成自家“取款機”，決策一言堂，不受制約，肆無忌憚，必然為貪腐埋下隱患。鄧崎琳的落馬，與之前被調查的原華潤集團董事長宋林、一汽集團董事長徐建一等類似，再次引起人們對國企掌門人長期大權在握、不受制約，容易滋生腐敗問題的拷問。

從7月13日到8月20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表五篇“推動國有企業從嚴治黨”系列評論，第一篇文章《全面從嚴治黨 國企尤為緊迫》即開宗明義地指出，巡視發現，有的企業搞“一言堂”、“家天下”，權力尋租、以權謀私問題嚴重，親屬子女圍著企業轉，靠山吃山、損公肥私;以改革為名，打著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旗號，賤賣貴買、予取予求，侵吞國有資產如探囊取物，“更為嚴重的是，利用掌握的國有資源，搞團團伙伙、利益輸送，圍獵領導干部”。

有報道稱，新廣國際重大經濟損失案，導致國有資產損失22.94億元，另有13.64億元存在損失風險。新廣國際集團董事會僅3至4人，吳日晶不僅是董事長、公司黨委書記，還長期代行總經理職權。“三權”集于一身，絕對說一不二，企業重大決策都由吳日晶個人說了算，吳日晶僅憑一句話、一個批示，就能隨意調動數億元資金。

為此，中央巡視組今年對中管國有重要骨干企業采取“一托二”的形式，即一個巡視組巡視兩家單位，巡視效率大大提升。但如何在國企中形成對權力尤其是一把手權力的有效監督和制衡，企業自身治理結構的改革更為迫在眉睫。

如何監督國企一把手？廣東聯合電子服務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劉海斌認為，國企一把手權力過大，加上內部監督失之于軟、失之于寬，是導致他們涉足貪腐的重要原因。因此，要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結束一把手“一言堂”決策時代，使其不能腐敗。

“既然存在所謂的一把手，就不可能真正監督他”，中山大學政務學院教授、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倪星說，要監督一把手，就得“消滅”一把手——決策遵循民主原則，即使是黨委書記，也只是會議的召集人。但在行政領域可以有一把手，負責決策的執行，同時對執行結果負總責。

（澎湃新聞網2015.8.31、《南方都市報》2015.8.2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