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質上說,川軍不同于湘軍、桂軍或東北軍……自唐宋以來,以川軍命名的部隊多矣,他們是一支支頗具江湖氣息而又兼具中華民族特質“很男人的”部隊。
中國艱難的8年抗戰史上,川軍作為一個特別的“另類”,扮演著十分有趣而重要的角色。在整個戰史上看似無關輕重,但恰恰是幾場重要的戰役,在中國抗戰的歷史長河中,又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讓人們對這支有血有肉的部隊又愛又恨,多了幾分了解。
傻了吧唧的“叫花子部隊”
國軍眼里,川軍無疑是一支沒有任何戰斗力的雜牌軍。有“雙槍將”之稱的川軍,除了那些長短不齊口徑不一的各式土槍,很多士兵還多了一支大煙槍。
國人眼里,這是一支傻了吧唧的部隊。時值北方末秋,當中央軍和晉綏軍坐著卡車從山西前線一路后撤時,這支腳著草鞋身穿單衣的“叫花子”部隊,卻從夔關出川,沿川陜公路步行1500公里,逆著潰潮之師奔赴戰爭前線。
國家生死存亡之際,民族命懸一線之間,這支被人嘲笑的軍隊,被推向了抗日救國的歷史舞臺。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一旦離開四川這個安樂窩,川軍就成了沒媽的孩子——沒有補給,沒有兵營,沒有糧草,嚴重缺乏槍支彈藥。
山西地盤上,看著這支“叫花子部隊”,晉綏軍統率閻錫山怒電蔣介石,要求驅除川軍,蔣介石也說“讓他們回四川稱王稱霸”。天下之大竟無川軍容身之地。就在此時,面臨日軍巨大壓力,正組織徐州會戰的李宗仁得知有支部隊可調時,大喜。本以為報國無望的川軍將士,發誓用敵人的血來報李將軍的知遇之恩。由是,川軍到達了第五戰區,隨即參加了震驚中外的徐州會戰。
1938年初,日軍攻占上海、南京后,一路沿津浦線北上,從滄州南下,企圖南北夾擊占領徐州進而威脅武漢,迫使中國政府投降。
滕縣是南下徐州的戰略門戶,日軍要占領徐州,首先要攻克滕縣。戰爭雙方最高指揮官心里都清楚,誰拿下了滕縣,誰就掌握戰爭主動權。可當時組織徐州會戰的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正在臺兒莊集結重兵,守衛滕縣之重任就意外地落在了王銘章及他的“草鞋軍”身上。
當時進犯滕縣的日軍共三個師團,總兵力約3萬余人,配有山炮、重炮、戰車等重武器,并有作戰飛機四五十架,由第10師團長磯谷廉介統一指揮。而守衛滕縣的川軍因此前山西作戰傷亡過半,整編后實際不過2萬多人,裝備多為四川土造的七九步槍、手榴彈及少量川造輕重機槍和迫擊炮,沒有任何重武器。至于通信,旅以上才配有無線電,更談不上交通、補給、衛生等裝備。
滕縣血戰就在敵我力量極其懸殊的情況下拉開了帷幕。1938年3月14日,身處戰爭前沿的122師師長、第41軍前敵總指揮王銘章得到的最高命令是“死守滕縣,等待援軍”。激戰三天三夜,孤立無援下滕縣完全陷入日軍四面楚歌之中。“城存與存,城亡與亡。”第4日午后,見援軍無望,王銘章發出“決心死拼,以報國家”電報后,發起最后沖擊,壯烈殉國。
死守4天半,川軍總計傷亡一萬余人,日軍傷亡兩千余人。王銘章成為包括整個臺兒莊會戰中,中國方面犧牲的最高指揮官。
徐州會戰結束后,李宗仁無不感傷:“若無滕縣之苦守,焉有臺兒莊大捷?臺兒莊之戰果,實滕縣先烈所造成也!”
內戰外行,外戰內行
偏安一隅的四川自古以來自得其樂,創造了輝煌的古蜀文明和富裕的天府之國。
或許正因為此,古蜀被秦所滅成為“天下糧倉”以后,那條“不通人煙”的古蜀道便蜀門洞開——文明與野蠻相繼進來,天府之國便在歷朝歷代中遭受種種淵藪。
四川歷史上五次大移民,莫不與戰爭相關。清以來的“湖廣填四川”,多半是四川這片廣袤土地上兵戎相見之后形成的悲慘局面。今天的成都甚少“土著人”,三代以上的成都人幾乎都是移民。
秦并天下,漢定關中,隋平江南,無不依靠四川人的鼎力支持以成大業。“是故從來有取天下之略者,莫不切切于用蜀。”可以說,四川這塊“風水寶地”被歷代封建王朝視為“王業之基”。
川軍的最大特點是“內戰外行,外戰內行”。歷史上幾乎所有內戰中,四川基本就是一個割據政權,“中原大軍”一到就土崩瓦解。但在抵御外敵上,毫不含糊,非常有血性。最為慘烈也最為驚心動魄的,要數“川軍”抵抗蒙元入侵。
淳祐二年(1242)六月,宋理宗朱批余玠為四川宣諭、制置使兼重慶知府(相當于現在的國防部長兼四川省長)。余玠的戰略眼光十分獨到,整個四川版圖都密布著大大小小的城堡,這些堡壘有一個共同特點,恃險憑夷,控扼要沖,交通較便,利于攻守;水源不竭,糧秣有繼;就地取材,修筑較便。余玠在四川與蒙軍三十六戰,把蒙軍打得龜縮在幾個據點里不敢出來,大量的良田在南宋的掌管之中整整51年。憾余玠后被奸臣所害,“川軍”在釣魚城擊斃蒙古大汗蒙哥,直到南宋滅亡,還在拼死抵抗。
在川是蟲,出川成龍
今天我們常掛在嘴邊的川軍起源于清末民初。清末帝宣統二年廢綠營,在全國建陸軍三十六鎮(相當于后來的陸軍師),四川因省大人多兼控康藏地區,因而成立了十六、十七、十八鎮。并成立武備學堂、陸軍小學、官軍學堂、陸軍速成學堂、陸軍講武堂等來培養各級軍官,這些學堂畢業的學生,后來成為川軍中的骨干,優秀者還曾被派遣出國深造。
歷史并沒有向前推進,軍人當政的惡果,產生了一批各自為政的四川軍閥。“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未治”的古訓,從一定程度上闡釋了四川特有的地形和人文。義氣二字重千斤,人人皆稱兄道弟,以“桃園聚義”“瓦崗威風”“梁山好漢”為榜樣,提倡俠義與互助共濟。這個時候“川軍”的軍魂主要靠“袍哥文化”來維系。由于盆地意識濃,川軍很擅長“窩里斗”,彼此互不團結。這也為當年紅軍立足于四川,建立根據地提供了有利條件。
有一種奇怪的現象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四川遠離抗戰前沿,但四川人對抗日的熱情卻勝過不少戰爭前線。其實要真正了解四川及四川人,須研究四川人骨子里的DNA,首先得從四川人的結構說起。歷史上五次大移民使“四川人”流淌著五湖四海的血,每一個抗日大小戰場上都有他們的老鄉和同胞,所以他們特別能拼。
難怪有專家如是結論,天下四川人,以天下為已任。川軍在川是條蟲,出川則成龍。
(水云間薦自《看歷史》201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