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王林的迷與謎

王林曾說過，“和社會上的人打交道，其實和玩蛇是一個道理：無論它如何變化多端，只要你拿住了它的七寸，任它胡纏亂繞，總跑不出你手心！”

幾天前，昔日風光無限的“氣功大師”王林“攤上大事兒了”。因涉嫌非法拘禁并殺害弟子鄒勇，他被江西萍鄉警方帶走調查，目前被羈押在萍鄉市看守所。眾所周知，在卷入鄒勇被綁殺案之前，王林曾被警方控制，卻又因有關部門“未掌握有效證據”而“自由”兩年之久。人們奇怪的是，王林何以迷倒了一批人，又何以在兩年多的時間里沒有得到任何處置。

迷信：忽悠為何能大行其道

“如果王大師是假的，你想，那么多曾來看他變法術的高官和社會名流，他們傻嗎？”在王林的老家江西萍鄉蘆溪縣城里，依舊有著不少“挺王派”。雖然王林的種種騙術已經被揭穿，但很多人還是更愿意相信，這位家里擺滿了名人政要的合影，逢年過節都會自掏腰包行善，并在江湖上頗有盛名的“大師”，值得所有人崇拜。

“他也善于搞神秘和裝神弄鬼，并且知道該如何推銷自己，抬升自己的價值。”據一名接近王林的人說，這讓王林自己都已經相信“我王大師是真的有法術”。正是這種自我包裝，讓外界對“王府”中發生的一切都極為好奇。

記者曾在“王府”遇到一些前來“參觀”的人，他們對于王林家中豢養著獅子、老虎、狼的傳說，都深信不疑，并且對王林的法術表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那為何在現代，還有那么多人會那么虔誠于這份“大師情結”？一位曾接近王林，但后期與王林分道揚鑣的知情者回憶說，其實很多前來找尋王林“施法”的人們，都有著明顯的心結，而王林也恰是利用了來訪者迫切希望解決心結的心理，從而在憑借自己“名聲”行騙的同時，訛取大量財物，“其實他們也是迷信那些所謂的‘法術，至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對此，浙江省社科院社會所所長楊建華說，最重要的，是當今社會缺乏真正的信仰和靈魂。他表示，長期以來人們只重視當下和眼前利益，功利心重，這和地方政府只注重GDP、教育只注重學生成績、經商只追逐利益卻不講仁義等現實問題都有共通性，這些社會的“劣根性”，給王林以及“王林大師”的存在提供了土壤和溫床。

另一方面，就如同鄒勇。對于王林雖然有崇拜，但同時，對于王林背后那些關系網的追求，也讓他和像他一樣期望從王林身上獲取利益的人們，會毫不猶豫地去配合王林的造勢，繼而借用大師背后隱藏的圈子和能量，才是這些達官顯貴拜訪他的真實意圖。作家宋石男也曾撰文說，實際上，除了許多中國政要、明星的空虛、反智、胡亂養生以外，更重要的是，王林能夠為他們提供一個水乳交融的平臺，王林和信徒們合力建起強大潤滑的利益鏈與繁復龐雜的關系網。

正是一些高官、商界大腕、明星和電視臺的力薦，所謂的“大師”、“神仙”才得以名聲大振，公眾才受騙上當。王林更大的能量，正是在于他通過這種“大師”的名號，編織了一張龐大的官商關系網，打通政圈和商圈，借力打力。

那么，部分官員為何熱衷拜王林這樣的“大師”？作家侯虹斌解讀說，這是因為在部分地方，官員晉升有時和自身實力并無關系，靠的是運氣、算計乃至暗箱操作;官員倒臺，也可能很隨機，也許跟犯不犯事無關，而是跟站隊、時勢等有關，“在這種玄妙的形勢下，官員也就自然而然地去迷信，相信鬼神的一套了。”另外，官員拜神弄鬼自古有之，一些官員為尋求心理安慰，將升官發財、逢兇化吉的希望寄托到“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鬼神宿命論上，正如中央黨校教授吳忠民所言“一邊貪污腐敗，一邊燒香拜佛”。

謎題：身負“七宗罪”卻安然無恙

王林成為謎，也同樣不可思議。兩年前，江西省法制辦曾會同多部門商討認為，王林涉嫌非法行醫、重婚、詐騙、偷稅、行賄、賭博、非法持有槍支等“七宗罪”，當地警方也以“非法持有槍支”的罪名對王林進行立案調查。“大師”曾一度狼狽逃至香港。甚至，當時江西省政府法制辦表示，“將對此次調查進行指導、監督、推進、協調，絕不能讓王林逍遙法外。”如此鏗鏘有力的表述言猶在耳，本以為大師將絕跡江湖，從此江湖只有他的傳說。沒想到王林不僅沒有牢獄之災，而且據媒體報道，就在去年，案底未除的大師王林，竟悄然回家鄉萍鄉武功山，他神情輕松，簇擁者眾，有當地官員陪同、粉絲合影……媒體曾經的一片喊打之聲，官方信誓旦旦的“嚴查”誓言，仿佛都成了幾句尷尬的笑話。

2014年，王林在接受采訪時說“捏造說我家里有槍支彈藥，全是斷章取義，捏造事實，司法系統早撤案了”。但蘆溪縣公安局長強調“未撤銷”，“現在是非常時期，到了合適的時候，我們會對外公布”。這其中，是不是存在“不作為”的情形，目前尚不可知。但可以明確的一點是，頂著輿論質疑與政法機關調查的雙重壓力，“大師”王林非但沒有斂跡自保，高蹈遠引，反而行止越來越缺乏節制，越來越高調猖獗，直至以“綁架殺人”這樣一種嚴重違法行為而抵達狂暴肆虐的最高峰值。

很多媒體都在“起底”王林，并言之鑿鑿地指出，在“大師”的背后，有著朱明國、陳安眾、丁鑫發、劉志軍等諸多顯赫的高官。問題是，及至2013年王林被公開質疑，這些袞袞諸公大多已成落馬老虎，自顧尚且不暇，已經難以庇護看似岌岌可危的“大師”了。那么，王林的瘋狂與高調背后，是否有著更為復雜、更為隱蔽的保護傘？如果不是，那為什么官方的調查遲遲沒有進展？為什么總是說沒有證據、沒有線索？

僅就以前曝光的合影看，與王林有來往的官員，至少有6位省部級以上。至于省部級以下的官員交情，據媒體報道，江西省落馬高官宋晨光在擔任宜春市委書記期間，曾帶領宜春市四大家班子全體成員上門看望“大師”，此后凡官場事務和人事任免都要征求“大師”意見。還有很多官員與王林建立了超越私人關系的關系，而王林也利用這種關系當起了掮客，在官商之間穿針引線，幫助商人批地、拿項目。這些人無疑很多都是“氣功大師”的粉絲。

與王林“關系密切”被查處的官員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現如今應該都還在官位上，甚至有的人還升了官。這些人肯定要關心王林，畢竟打倒了王林，不但會給當地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也會讓和王林勾肩搭背的官員沒有面子，更關鍵的是，一些官員會因此不作為、失職、瀆職和涉嫌腐化行為而被問責。

據媒體報道，一次萍鄉市委市政府宴請“大師”。王林坐上席，書記、市長作陪。在場的一名官員回憶，席間，王林“出言不遜”，“公然攻擊、侮辱在座的市委領導，說在座的都是貪官，是腐敗分子。”王林根本不把官員們當回事，顯然是這些官員在王林手里都有短處。王林曾說過“和社會上的人打交道，其實和玩蛇是一個道理：無論它如何變化多端，只要你拿住了它的七寸，任它胡纏亂繞，總跑不出你手心！”人的七寸是什么呢？王林似乎很清楚。要不然，原廣東省委副書記朱明國，為何要向其下跪呢？

說到底，王林的“作死”路徑一點也不神奇，神奇的是何以能夠心無旁騖、頂風折騰。或許，接下來的調查會呈現出更為神奇、更為復雜的社會圖景。但愿這一回王林是真的倒掉，而不再忽悠民眾的情緒。

（《中國經濟周刊》、《新華每日電訊》、搜狐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