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娟
[摘要]八路軍以熱河為中心的冀熱遼抗日根據地的建立, 對日偽的殖民統治構成了致命的威脅。日本侵略者為鞏固偽滿洲國“西南國境線”,扼殺八路軍的抗日活動,割斷八路軍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日軍沿長城沿線建立了面積總計5萬平方公里的“無人區”。以熱河為中心的“無人區”是侵華日軍制造的十幾塊“無人區”中面積最大、持續時間最長、斗爭最激烈的世界罕見的“無人區”。日偽軍在制造“無人區”時,制造了無數起驚天血案,其野蠻、兇殘、丑惡,為人類文明史所僅見。熱河“無人區”是東北其他地區集團部落的延伸和擴展,其殘暴程度令世界震驚。不論日本政府及日本國內右翼勢力如何否認這段歷史,日軍的“三光政策”及“無人區”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傷害,是無法否認和抹殺的。
[關鍵詞]熱河;日軍;“三光政策”;“無人區”
[中圖分類號]K2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0-3541(2015)03-0066-05
[收稿日期]2015-02-20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滿鐵調查報告》與東北鄉村社會研究(1906—1945)”(12AZS008)
近年來,關于日軍侵華暴行和戰爭責任問題研究,成為國內抗日戰爭史研究的焦點,其中“無人區”的研究更是日軍侵華暴行中的顯學,成果多集中在華北“無人區”的研究。東北“無人區”的研究成果首推陳平的《一個特殊的戰略地帶——無人區》[1]和《千里“無人區”》[2],這是關于“無人區”研究領域的重要成果和開山力作,作者耗費了畢生精力從事“無人區”研究,以鐵的事實向世人揭露日軍在華犯下的滔天罪行,并且指出:“南有南京大屠殺,北有千里無人區”。日軍在東北“無人區”的暴行也引起了日本學者的極大關注,日本正義學者姬田光義[3]和仁木富美子[4]均對日軍在戰爭期間制造的“無人區”進行實地調查和研究,為揭露日軍侵華罪行提供了有力證據。“無人區”的史實向世人證實,其血腥殘暴程度遠遠超過南京大屠殺。但相對于德國納粹屠殺600萬猶太人的史實,還是南京大屠殺的研究成果而言,“無人區”的研究都顯得不足。本文擬對日偽當局在熱河實施“無人區”政策予以探討,揭示侵略政策的本質所在。
一、 熱河“無人區”建立的背景及概況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為了維持對中國東北的殖民統治,奴役中國人民,掠奪豐富的資源,進一步擴大侵略戰爭,以獲得最大限度的戰爭利潤”[5](p.615)。鞏固偽滿洲國的戰略安全,徹底斷絕中國共產黨和人民群眾的“魚水關系”,毀滅東北抗日軍民的一切生存條件,達到“竭澤而漁”的罪惡目的,采取“切斷匪之糧道、使匪團失去宿營地、斷絕匪之情報來源等”[5](p.610),“標本兼治”,“使匪民分離”[6](p.805)的反動措施。如強行并屯、建立“集團部落”和“無人區”,是“治本”決策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
1933年,日本在完成對熱河地區的武力占領后,即將熱河劃入偽滿洲國國境,并劃定東起山海關、西抵獨石口的長城線為偽滿洲國“西南國境線”。繼而,日偽當局在“滿洲國內治安第一主義”的口號下,把圍剿抗日武裝作為首要任務。隨著東北抗聯的發展壯大,日偽當局對東北抗聯和廣大民眾的“討伐”也變本加厲。從1936年起,關東軍拋出“治安肅正三年計劃”,圖謀以三年為期,“徹底肅清、鎮壓”抗日聯軍和“在滿共產黨”。1938年10月,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日偽當局以70萬日軍和30萬偽軍的兵力,在東北集中搞了一年的“大討伐”,抗聯部隊屢遭挫折,抗聯進入極其艱苦的低潮階段。此后,日偽當局便把武力討伐活動的重點轉向熱河。熱河成為中日雙方激烈爭奪的戰場,既是抗日軍民收復東北的前進基地,也是日軍對東北增兵和戰略退卻的唯一通道,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1939年上半年,冀東八路軍第三支隊突入偽滿南境,并建立了抗日根據地,對挺進到冀東的八路軍的絞殺,關東軍歷來采取與華北方面軍協同作戰的對策。日本華北方面軍積極配合,自1941年起,連續發動五次“治安強化運動”,妄圖內外聯手,一舉消滅冀東八路軍抗日武裝。日軍在“西南國境線”強化了一系列“國界”防御措施,“擔任國境防衛的日軍,實行警備第一主義,努力加強防衛據點”[5](p.602)。自1941年下半年,由偽滿各地向“西南國境線”增兵10萬,僅1941年12月中旬至1942年2月上旬,雙方交戰近百次。在戰斗中,冀東八路軍不僅未被消滅,反而實力大增,擴大了熱南抗日游擊區,并向北越過錦熱線,在長城以外伸展到遼西和錦熱鐵路以北的光頭山地區,建立了冀熱遼解放區。冀熱遼長城沿線地區,地處偽滿洲國、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偽蒙疆自治區政府結合部,向東向北鎖住了熱河、遼西兩大戰略走廊,向南則虎視華北,直下平津,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
冀熱遼抗日根據地的建立,意味著日偽的殖民統治在西南一角打開缺口,對殖民統治構成了致命的威脅。為破壞抗日根據地和游擊區,徹底割斷八路軍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關東防衛軍根據關東軍司令官的指示,于1941年12月25日,拋出了為期三年的“西南肅正大綱”,“其中心內容是,適應軍事作戰,將國境五縣(灤平、豐寧、承德、興隆、青龍)和與之連接的治安不良地區為重點,增強警備力,強化警備實施,徹底實行匪民分離,實行包括其他地區的政經對策”[5](p.604)。工作的重點是把在東北實行的“歸屯并戶”“集團部落”措施運用到長城線上,提出在討伐中設置“無人區”的政策,這是對當地民眾危害最大的惡毒計劃。即在東起山海關以西的九門口,西抵獨石口以東的老丈壩的千里長城線上,推行血腥的“三光政策”,在長城沿線南北寬32—250公里的廣大地域,制造了橫跨冀東、熱河、遼西及察哈爾部分地區的千里“無人區”[7](p.1)。“日軍制定的這種‘無人區化政策的目的,一是要扼殺八路軍的抗日活動,二是要鞏固‘偽滿洲國西南國境線的防衛”[8](p.241)。以熱河為中心的“無人區”是侵華日軍制造的十幾塊“無人區”中面積最大、持續時間最長、斗爭最激烈的世界罕見的“無人區”。
這里的“無人區”包括三個層次:其一,“無住禁作”地帶,一般說來,“無住地帶(無人、禁耕)應設定在國境和我方威力圈之外,并可能成為匪團根據地的地區”[5](p.607)。“隨著并戶工作的進行,將討伐困難的山區劃為無人地帶”[5](p.609)。其二,“集團部落”,始于1941年,主要在國境治安重要地帶或腹地治安不良地帶,用圍墻、水溝、鐵絲網和炮臺筑成的方形“人圈”,通過“集家并村”的手段,將周圍群眾強行驅趕到“集團部落”,在集團部落內駐有日偽軍警,嚴防民眾同抗日武裝接觸,實行嚴密的經濟封鎖,嚴格控制居民的行動自由,儼然一座陰森恐怖的監獄。其三,“無住禁作”地帶和“集團部落”之間的“禁住不禁作”地帶。對此也有嚴格的規定,白天不得到遠離部落的地方耕種,更荒唐的是,為防止農民身藏武器、干糧袋,私通八路軍,不許男人到地里種地,女人外出種地不許穿衣服,這更為日軍調戲婦女提供了方便。盡管整個東北的“集團部落”和“無人區”規模因各地情況不同而有所差異,但在封鎖抗日軍隊和對人民實行法西斯高壓統治、奴化教育等方面都是一樣的,其罪惡目的十分明確,使東北抗日武裝“欲穿無衣,欲食無糧,欲住無屋,杜絕其活動之根源,使其窮困達于極點,俾陷于自行殲滅之境”[9](p.323)。
華北方面的日軍也積極配合,決定在長城內側設置“無人區”,毀壞長城線上的全部村莊。由于日偽當局實施嚴酷的“三光政策”,1944年春,日軍制造的“無人區”計劃基本完成。其范圍涉及今河北、遼寧、內蒙古、北京、天津等5個省、市、自治區的25個縣。據日本戰敗后統計,“無人區”總面積5萬平方公里,其中“無住禁作地帶”約8 500平方公里。被集家的自然村17萬多個,共建“人圈”2506座,被驅趕集家的群眾約140萬人[7](p.1)。
二、“三光政策”下的“無人區”
“無人區”是日本侵略者以“治安肅正”為名,采取“三光政策”強行建立的。“西南地區治安肅正方針是,將關東防衛軍及偽滿軍、行政、警察等的主力集中于熱河省內,以討伐、制造無人區、集家、鎮壓人民、經濟封鎖等手段,切斷八路軍的供應線,摧毀據點和領導機關”[5](pp.615-616)。“其基本方法為集家政策,徹底摧毀我活動地區與外部邊緣,迫我不能站腳,并絕我向外發展道路。軍事上的掃蕩活動,政治上的誘降自首,及經濟上的掠奪統制,兼施并用。其具體辦法是集中兵力,連續進行毀滅性掃蕩,殘暴的燒殺搶掠,造成無人無衣無糧無房”[5](p.613)。日偽當局也不得不承認,無人區政策,“對一草一木都在生活上起作用的貧困居民,生活上必然要產生各種矛盾。如因劃定廣大的無人地帶,使農耕地縮小,對群眾的影響很大”,“另外,對在極端薄弱經濟基礎上生活的居民來說,因搬遷和房屋修建、構筑防衛設施等所需的人力物力,確有不堪負擔之苦。且近幾年來由于該地區治安不良,成為彼我雙方爭奪對象的居民,犧牲很大,再將建設集團部落的負擔加在他們肩上,致使民力枯竭更為嚴重”[5](p.612)。“賦役加重,群眾受到經濟上的打擊很大,更加貧困化”[5](p.610)。
上述不良影響僅為集家并村時,對農民生產、生活產生的直接影響,更令人恐怖的是在實施“匪民分離”、集家并村、制造“無人區”中,日偽軍制造了無數起驚天血案。他們以武力強迫農民離開世代居住的土地和家園,集家到指定“部落”,凡是拒絕搬遷的,均慘遭殺害,進而將原來的村莊、房屋一律焚毀。
日偽軍在制造“無人區”時,最大特點是把無辜百姓當作“攻伐”目標。對堅持不進“人圈”的,見一個殺一個,還把人頭懸掛在街上示眾。當時在日軍侵略軍中搞殺人競賽,瘋狂的日軍進了山區根據地,就像追捕獵物一般追殺中國人,殺死后將耳朵割下用鐵絲串起來,可以按數領賞。從1941年以后,關東軍和偽滿政府將“治安肅正”重點置于偽熱河省,為“確保滿洲”,冀熱遼地區成為日偽用兵重點,屠殺更是步步加緊,凡是有生命的東西都不能幸免,在熱南山區根據地連一頭驢、一只雞的蹤影都見不到。
1943年2月4日,日軍將興隆縣的大莫峪村包圍,全村50多戶,除3名男子逃走,其余72名男子全部被殺害,其中有8戶被斬盡殺絕,30戶喪失男性,成為地道的“寡婦村”。慘案發生后,因燒傷致殘、無錢醫治的又死去24人,因病魔和凍餓而死的62人,被日本憲兵、特務逼迫致死的又有8人[10](p.172)。
1943年1月,承德日本憲兵隊管轄的喜峰口日本憲兵分隊調集100多名憲兵,在青龍縣九虎嶺村大野雞峪抓捕和平村民19人,在實施棍打、火燒、灌涼水等酷刑后,當場被折磨致死9人,其兇殘手段令人發指。由于日軍的殘暴,這個近30戶的小村莊就有7戶被滅絕[11](p.283)。
日偽軍對“無人區”農民進行大規模的集體屠殺外,還連續不斷地“大掃蕩”“大討伐”。在偽滿洲國方面,由關東軍負責實施,從長白山地區調來專門制造“無人區”的討伐大隊,主要在承德、興隆、灤平、平泉、青龍等所謂“國境各縣之全部地區,或腹地主要治安不良地帶”[5](p.609),進行燒殺搶掠,對各村莊采取所謂“梳篦剔除”方式,反復仔細地排查,將山區群眾強行驅趕到“部落”村。日軍“掃蕩”的原則是:“在赤化地區,必須徹底的掃蕩肅清,不留一草一木”[5](p.656),先燒房子后殺人,房屋自己不拆除便一律被燒毀,雞犬不留,見人就殺,見樹必毀,蒿草沒人頭的必焚毀,將“無人區”變成一片焦土區。掃蕩部隊所到之處,已經不是“十室九空”,而是“十人九被殺”“十室九被燒”。1944年,日偽軍“掃蕩”八區根據地和大小黃崖根據地,搞“鐵壁合圍”,揚言要把“無人區”的每一塊石頭都翻過來。由于連續不斷地“掃蕩”,根據地居民犧牲3 000余人,因凍、餓而死的1 000余人。中田村被“掃蕩”11晝夜,殺害近200人。成功村一次被殺害30余人,村民的心臟、眼睛、生殖器都被挖出來。日本軍人把砍殺中國人叫“試刀”。1943年冬,在興隆被特別治安庭判死刑的38名無辜群眾,由駐在興隆的日本憲兵分遣隊隊長綽號為“大胡子”的,“一刀一個砍死的”[5](p.710)。據偽滿軍事部參謀司的調查統計,1943年日偽軍在西南地區共交戰186次,掃蕩240次,其他作戰53次,一年總計作戰479次,平均每天作戰133次[12](p.56),“無人區”人民每天都生活在險惡的恐怖環境中,其遭受的物質損失和精神傷害是無法用數字考量的。由于日偽實施殘酷的“三光政策”,逼得“無人區”的農民走投無路,有的投河跳井,有的懸梁自盡,有的引火自焚。
兇殘的侵略者意猶未盡,還利用長年累月的“大檢舉”“大逮捕”將成千上萬的村民逮捕和屠殺。1942—1944年每逢春節前后,日軍在興隆縣“進行了三次大檢舉,被捕的12萬余人,其中被判決槍殺、刀砍、監押、趕入工礦者就達114萬余人[5](p.709)。1944年半壁山一帶搞大檢舉,其檢舉的原則是:“逢人便捕,遇人就抓,不分好壞何人,凡是中國人當時遇到日、滿軍警,就被檢舉”[5](p.712)。有的被押到東北各地充當勞工,有的被秘密送到細菌實驗所當實驗品,有的到日本軍隊中做新兵“膽量較練”的靶子。對于日軍在“無人區”所犯的罪行,一位日本學者在某個村子里,曾故意試探著問一位幸存者:“你現在做的證言,有誰能證明你的話是真實的呢?又有誰親身體驗過日軍的屠殺和暴行呢?”對此,老人坦誠地回答說:“那幾戶被殺光的人,當然不會出來作證了,而且,當年親身受害者們也都所剩無幾了。不過,目睹現場的仍有很多人,要說證人的話,村里哪家哪戶沒有受害者呀?可以說,全村人都是證人,無論問誰都一樣!”[8](p.247)
日偽軍對農民瘋狂掠奪的案例不勝枚舉,從開始集家并村起,伴隨著殺光、燒光的是徹底搶光。據日本戰敗后興隆縣公安局的調查材料統計,日軍在興隆“無人區”,“搶去騾子一百九十七頭,馬六十多匹,驢一千三百多頭,牛一千八百多頭,羊近三萬只,豬一萬余口;搶去衣服四五萬件,被褥六七千床,布兩萬匹;砸毀鍋、缸兩三萬口;其他器具無以數計。‘無人區碾盤一盤不剩,全部砸毀”[5](p.711)。據統計,抗戰期間熱河被搶走糧食多達96億斤,牲畜248萬頭[10](pp.142-143)。
日偽殘酷野蠻的“三光政策”,使無數村莊被毀。據不完全統計,抗戰期間原承德地區有6 664個自然村在集家時被毀,新建集團部落1 939個,119 580戶人家,988 507人被趕入“人圈”,死亡人數75 195人,平均死亡率為125%,其中凍餓疫病死亡人數9 494人,另外傷殘人數987人,被抓捕人數為29 919人,被燒毀房屋333 878間,損失耕畜164 565頭,荒蕪土地399 450畝[5](p.773)。興隆縣面積的40%,即1 301平方公里被劃為“無人區”;青龍縣劃出的“無人區”面積為2 400平方公里,占全縣面積的72.5%;豐寧縣面積的22.8%,即2 000平方公里被劃為“無人區”。承德地區“無人區”面積總計5961平方公里,占總面積的238% [5](p.772)。以上為非常保守的統計數字,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損失要遠遠超過上述統計。
日偽軍在熱河設置的“無人區”,比起東北其他地區實施的“集團部落”要殘酷野蠻得多,因為這里的人口密度相對集中,村莊更加密集,對民眾的危害程度更大。熱河“無人區”是東北地區集團部落的延伸和擴展,其殘暴程度令世人震驚。
三、關于“無人區”的歷史認識
這場戰爭給中華民族帶來了無盡的災難,對于日軍在東北“無人區”犯下的滔天罪行,當年親手制造這場罪惡的日本侵略者是供認不諱的。華北派遣軍第108師團第242聯隊第1中隊的小林實證言:“我在1942、1943、1944、1945年間,以陸軍伍長、軍曹、曹長、分隊長、指揮班長的身份在長城線附近的‘無人區參加作戰,現為殘暴的非人道行為作證。”“無人區”是把15—20間房的小村莊一間不留地全部燒毀,把村民遷入由日軍警備地域內的集團部落之中。為了制造“無人區”,預先劃出指定的區域,發出布告,強制遷移。在居民全部遷出后,進行燒光作戰,對此,居民也有反抗,而對抵抗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進行逮捕射殺或拋入儲藏蔬菜的地窖,再放上蒿子等點火進行燒殺。農民成為剛入伍的士兵鍛煉膽量,用刺刀進行刺殺的靶子。其中也有母子同時被殺的,孩子臨死時,叫“媽媽”的聲音至今仍在耳邊回蕩。部隊的軍醫還把孕婦仰面綁在門板上,連麻醉也不進行,聲稱進行“醫學研究”,剖腹將母子一同殺害。了解日軍這種行為的居民相繼遠逃,部隊用刺刀威脅追捕逃走的居民,將謀首在居民面前殺死,當時,被日軍砍下的二三十個人頭,并排掛在長城的墻壁上示眾。日本軍國主義的軍隊就是由身心凝聚著軍國主義的士兵而組成的魔鬼集團。干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是很普遍的,即使日軍忘記了這種行為,而被害者是永遠不能忘記的[8](pp.161-162)。
前日軍第127師團師團長、中將鈴木啟久也供認:“冀東地區對于日本大陸政策是十分重要的地方。”為了徹底“粉碎”八路軍,在長城附近的“無人地帶”內,“不準有人居住,不準耕作,一切人的活動統統禁止”,交通也要狠狠限制。“在20天內將這一帶居民趕出去。在限期內所有中國居民的房屋一律焚毀。20天之后不論任何理由,絕對不準中國居民在‘無人地帶進出和耕作”[8](pp.166-167)。“僅僅在20天內制造了一大片地獄(遵化縣無人區)”,“老百姓一個也沒有,整片土地變成寂無人聲的地獄”,甚至連雞、豬都不能幸免。“在這期間,日軍強奪了約640平方公里的中國老百姓的土地。十幾萬中國老百姓被迫挨著凍餓走到他處。一萬數千戶老百姓的房屋被日軍燒成灰燼,200多名中國農民僅僅因為用憤怒的眼光投向日軍而被槍殺”[8](p.170)。侵華日軍船生退助也供認:“為了建立無人區,我們要進行掃蕩討伐,把所有房屋統統燒掉,追趕射擊中國人”[8](p.173)。另據橋本岬供認,在偽滿西南地區、熱河討伐中,他命令指揮特務憲兵隊確實用過繩捆、腳踢、木棍打、灌涼水、灌辣椒水、灌煤油、香煙頭燒、鐵火鉤烙、四馬倒蹄等刑訊手段對待抗日軍民和和平居民[8](p.178)。
日本學者姬田光義在對中國“無人區”進行長時間的調查和研究后重申:“歷史學家是難當的。喜歡把自己的丑惡面目映在穿衣鏡里的人為數不多。歷史學家就是要把現在日本民族好看的外表里的丑惡的東西形象化地暴露出來。因為我堅信,只有這樣做,才是全面地看待日本的歷史。”對于某些日本人極力否定屠殺,詆毀中方統計數字的論調,姬田光義一針見血地指出:“說穿了,他們就是想徹底否定過去的一切,從而達到推卸責任的目的。”[8](pp.238-240)姬田光義結論認為:“所謂‘三光作戰,實質上就是日軍在廣大區域內,長時間的對中國人實施的暴虐及非人道的殘殺行為。”“‘三光政策是一種有軍事和政治目的的滅絕種族式的大屠殺。”[8](p.241)“‘無人區,實際上就是‘三光作戰的一個典型范例。”“‘無人區化政策是日軍有計劃、有體系、有目的的一種追求,它也是日軍將‘南京大屠殺、‘七三一細菌部隊、‘三光作戰等集大成之作。”[8](p.260)“人類最悲慘的境地莫過于戰爭了。”[8](p.267)
日本媒體也曾進行過積極正面的真實報道,1989年8月14日《每日新聞》以“《又一個三光作戰》沿萬里長城線上的‘無人區強制村民移居揭露了舊日本軍的政策”為題[13],對日軍在中國制造“無人區”及實施“三光政策”的情況進行了揭露。1989年8月20日,我國《參考消息》以“日軍滅絕人性的‘并村計劃”為題,對日軍在中國的屠殺情況進行了報道[14]。日本茨城大學石島紀之教授以“日本軍的‘無人區化政策實態的描述——評《又一個三光作戰》”為題[15],揭露日本軍在中國“人為地制造成‘無人區”,并指出:“這是日本軍的戰略計劃”。
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中國人民只是任人宰割的對象,日本侵略者絞盡腦汁,動用各種酷刑,制造了駭人聽聞的罪惡,其所展示的野蠻、兇殘、丑惡,是對人性的最大挑戰。而廣大抗聯戰士和人民群眾,為了民族獨立和解放,用生命和鮮血英勇地譜寫了“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悲壯歷史,這一切,我們永遠都不要忘記。
“無人區”是日本法西斯對華無數罪惡中極其黑暗的篇章,是對中國人民欠下的一筆血債,罄竹難書。“無人區”的罪惡充分證實,在抗日戰爭中,中國人民為此付出了巨大的痛苦和犧牲。我們追溯這段國難痛史,并不是為了挑起以血還血的民族仇恨,旨在喚起中華民族及其子孫后代的覺醒,近代以降的中國由于貧窮落后,中華民族曾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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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共河北省委黨史研究室長城線上千里無人區:第4卷[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13]《又一個三光作戰》沿萬長城線上的“無人區”強制村民移居揭露了舊日本軍的政策[M]每日新聞·夕刊,1989-08-14(3)
[14]日軍滅絕人性的“并村計劃”[N]參考消息,1989-08-20(2)
[15]日本軍的“無人區化”政策實態的描述——評《又一個三光作戰》[J]經濟學家,1989,(11)
(作者系哈爾濱師范大學教授,歷史學博士)
[責任編輯吳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