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法學書目推薦

徐中起

學習法律有不同的層次，法律專業學習之閱讀，非專業人士的閱讀，法律專業本科生之閱讀，高年級和低年級又有所不同，以及研究生、博士生之閱讀。即使法學大家也不是讀遍了天下法書，可以隨心所欲而不必再讀書。面對如此多樣的法律閱讀狀況，要以一篇短文介紹法學名著確實有難度。本文主要面對法科學生，主要是本科生和法律專業碩士生，適當兼顧其他。

法律的精髓是法典，法典是對法律規范的分類和集成。在法規多如牛毛的今天，法典在法律體系中具有基礎性地位。因此，讀典是法律學習的重要任務。當代法律分為很多部門，法律的這種分部門發展始于拿破侖五法典。此前，無論中華法系還是大陸法系都是諸法合體。十九世紀初，拿破侖主持制定了五部法典，分別是民法典、商法典、刑法典、民事訴訟法典和刑事訴訟法典。加上此前法國大革命時期制定的憲法，總共六法。這六法結束了諸法合體的歷史，立法與法學從此走上了分類發展的道路。我國的法律分為憲法及憲法相關法、民商法、行政法、經濟法、社會法、刑法、訴訟與非訴訟程序法共七個法律部門，可簡稱“七法”。法律部門下又作進一步劃分，比如訴訟法就分為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和行政訴訟法，以及仲裁法等。

目前我國法學本科專業培養方案大致上會列出五十門左右的課程，其中大部分與部門法學有關。在這繁多的部門法中最為基礎的是民、刑、訴訟。民、刑、訴訟是最古老的法，凝結著人類社會數千年積累的法律經驗，其它部門法都是以其為基礎發展起來的。因此，讀典首先應當讀民刑訴訟法典。我國目前沒有民法典，但有一系列的重要民事立法，如民法通則、物權法、合同法、侵權責任法、婚姻法、繼承法。十八大四中全會決定制定民法典，將會以這些民事立法為基礎編纂中國民法典。在民法典制定之前，這些民事立法都是我們學習中應當讀的。民事訴訟法典、刑法典、刑事訴訟法典都是我們學習法律必讀的。學習中可以這些法律文件為基礎，將閱讀的范圍逐步擴大到國務院新聞辦發布的《中國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白皮書》中所列舉的大量具體法規。

要深入了解法律，還應當閱讀一點古代的和外國的重要法典。代表中國法制史立法和釋義水平的《唐律疏議》，羅馬法系的《查士丁尼法典》，以及當代的《法國民法典》、《德國民法典》，大陸法有代表性的國家，如法國、德國，以及英美法系國家的重要的民刑訴訟方面的立法。《唐律疏議》雖然與今天中國的法律沒有直接關聯，但它仍然是了解中國人如何理解法律的絕佳文本。《查士丁尼法典》是古代羅馬法的集大成之作，它往上總結了羅馬帝國經千年積累而成的法律經驗，往下則開啟了大陸法的發展。當今世界凡受大陸法影響的立法，都與其有法理上的關聯。

法典雖然重要，但不能先讀法典，而應當先讀法律教義學。所謂法律教義學，就是我們的各種法學教材，當然，并不是法學教材中的任何內容都是法律教義學。法律教義學的內容主要是與立法有著相同意義那一部分，以及為了說明這種意義所作的理論闡釋。大致上我們可以把這兩方面的內容叫做法學通說。教義學法學的基本使命是解釋法律，具體有三：建構和解釋法律概念；說明法律分類體系和結構；闡述前二項的內在原理、價值取向及應用機理。教義法學的內容受制于立法，主要是受制于法典，而法典之制定需要以法律教義學理論支撐。同樣一種法律的意義循環于立法文本和法律教義學之間。

按照重點學習民刑訴訟的思路，列出相應的法學教材如下：

王利明主編《民法》（第五版），高銘暄、馬克昌主編，趙炳志執行主編的《刑法學》（第五版），江偉主編《民事訴訟法》（第四版）陳光忠主編的《刑事訴訟法》（第五版）。以上只列了民刑訴訟方面的教材，這些都被列入國家級規劃教材。當然學習法律只學民刑訴訟是不夠的，法學教育指導委員會制定的法律專業培養方案中的法學核心課程有十六門。這十六門核心課程分別是法理學、中國法制史、憲法、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刑法、刑事訴訟法、民法、知識產權法、商法、經濟法、民事訴訟法、環境法與資源保護法、勞動法與社會保障法、國際法、國際私法、國際經濟法。十六門核心課程中，除了法理學和法史學外，都是部門法課程。學習民刑訴訟以外的部門法也應當照此辦理，選讀國家級規劃教材。

前面談的是部門法學習，對系統學習法律來講是不夠的。法理學、憲法學亦是法科學生應當學習的。法律與技術規范相比，最大不同是法律規范有強烈的倫理色彩。法律的運用是一個高度技術化、程序化，又時時受到法律內外各個方面的倫理評價和批評的過程。法理學是法學中以闡述法律的公平正義和正當程序等法律價值為主要研究內容的學科，當然其研究范圍不止于法律價值，它也描述和介紹法律的概貌和運作過程。面對龐雜的法律體系，學習部門法有如了解樹木，學法理學則有俯瞰森林之用。憲法是法律之母，在現代國家憲法為其它各種立法提供立法依據，同時也是法律運作的正義之源。

這里推薦兩本著作，一本是劉星的《法理學導論》，一本是胡錦光、韓大元著的《中國憲法》。如果要深入學習法理學，以下著作可讀：蘇力的《送法下鄉》，作者以自己的親身觀察展現了中國農村司法運作狀況及對基層司法改革的關切，是一本理論聯系實際的好書。美國法官波斯納的《超越法律》，這本書中分析了面對當代復雜的社會現實和案件，因循守舊并不能解決問題，而是要求法官和律師作有深度的理論思考。英國法官丹寧勛爵的《法律的界碑》，作者對英國法律面對的一些涉及公民權利的重大案件作了深刻分析，其特點是將傳統的法律原則應用于新型案件，穩妥地實現法律變革。這些書讀來令人耳目一新。

上世紀末以來，法學方法廣受我國法學界重視。初學法學方法，可讀楊仁壽的《法學方法論》，以及德國學者拉倫茲的同名著作。如果要深入學習，可看美國法官波斯納的《法官如何思考》和德國法學家阿列克西的《法律論證理論》。《法官如何思考》是波斯納較新的一本著作，用實證的思路總結分析了法官判案的思想進路，是一本具體而真實的法學方法論著作。在《法律論證理論》中，作者提出的普遍實踐言說理論為法律判決中的說理性提供了哲學支持。

學習法學應當了解法律史。中國法制史可看張晉藩主編的《中國法制史》，中國法制思想史可看劉廣安著的《中國法律思想簡史》。如果想學得細一點，還可看楊鴻烈著的《中國法律發達史》和瞿同祖著的《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外國法律史可看徐愛國著《西法肄言 漫話西方法律史》和愛爾蘭學者凱利著的《西方法律思想簡史》。要深入學習，可看英國學者梅因的《古代法》和德國學者維亞克爾的《近代私法史》（上、下冊）。前者對早期羅馬法的研究頗見功力，其影響已經超出法律史學的范圍，后者對大陸民法的近代發展作了細致的梳理。

學習國內法是法律學習的重點，但僅此是不夠的。我們還應當了解國際法和外國法。國際法有規劃教材，這里不再細說。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國際組織法，如世界貿易組織（WPO）法、歐洲法引人注目。如有興趣，可讀韓立余撰寫的《世界貿易組織法 》和張彤主編的《歐盟法概論》。了解外國法有一個重要視角，就是學習比較法。德國學者茨威格特和格茨的《比較法總論》雖然有些老，但對不同法系的深刻洞見并未過時。

無論法典還是法教義學，都比較枯燥難讀。比較好的辦法是先讀一點導讀性的書，對法律法學有了大概了解后，再讀法教義學，爾后再讀法規。我建議讀以下兩本書：一本是吳祖謀和李雙元主編的《法學概論》，對我國社會主義法學的基本內涵作了全面介紹，另一本英國學者辛普森寫的《法學的邀請》。這本書以不大的篇幅對法律的體系、傳統、分類等作了簡明易懂的介紹，兩本書都是很好的法學入門書。如果并不想全面學習法律，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么讀這兩本書足以讓你對法有個輪廓性認識。

最后說一下法學閱讀的方法。學習法學必須把讀典、讀法教義學結合起來讀，最好是把法律的學習與法律實踐結合起來學習。重要的法典法條、法學通說要爛熟于心。解釋法律和適用法律時，一定要將法條之意義與個人之看法作嚴格的區分，不要把個人觀點充作法條之意義。法律人的境界，就是說法時隨心所欲不逾矩。這里說的不逾矩，就是不以個人看法替代法律。

責任編輯：陳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