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些會補繳的人來說,也不是那么容易,他們得付出更多的錢。因為繳費標準一般是以上一年平均工資為準,平均工資連年增加,補繳費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并且補繳者還得獻上高額的利息、滯納金,這也打消了部分人的積極性。
前不久人社部首次對外公開了一份關于社會保險的系統報告。專家和媒體發現,斷保(即斷繳養老金)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成為潮流。
斷保潮的主體是窮人
到底有多少人斷繳養老保險?2013年年底,發表過一個官方數字——全年累計3800萬人中斷繳納養老保險。現在估計超過4000萬了,因為根據人社部的報告,斷繳人數6年來連年增加。
人們為何會斷保呢?原因多種多樣。比如,有的人跨省轉換了工作,但是要轉移養老保險障礙重重;有的人是“季節工”,旺季的時候在工廠打工,生意清淡的時候則換工作;有的人在小工廠、小作坊工作,雇主效益不好沒錢交保險;有的人工作過一段,然后自己做起了類似開摩的這樣的營生;還有的人工資實在太低,完全沒有錢繳費……歸結起來,這些斷保者必然不會是收入高的人群,而是那些流動性大、不夠穩定的低收入者。倘若用國際上廣為流傳的概念,這些人中大部分屬于非正式就業群體,他們沒能在體系健全、福利齊備的正規單位工作。
養老金分為兩部分,由統籌賬戶和個人賬戶組成。曾經,也出現過退保潮。以農民工為主的流動群體辭工回家或者轉換工作,這時候,他們一般會去退保,拿回自己個人賬戶里積攢的錢。然而,2011年《社會保險法》實施后,便不能辦理退保了,而是轉移接續。可是對于流動性很強的農民工群體來說,辦轉移太費事兒,很多人任由斷保。不難看出,斷保和退保有著承接關系。
盡管退保帶不走之前單位替員工交的那部分,可好歹自己賬戶的錢是拿回去了。斷保則不同,什么錢都拿不走。也許有人會說,斷保者可以續保啊,未來把錢補繳了,一樣可以拿養老金。然而,很大一部分人由于沒錢、異地續保太難等原因,可能一直到退休年齡都續不起。《工人日報》報道過一個很典型的個案:“農民工陳宇曾經在葛洲壩集團下屬的建筑公司擔任測繪方面的工作,然而,他準備跳槽到中鐵下屬的企業時發現社保轉移續接對他是個難題。雖然都是在北京工作,但是葛洲壩集團是地方企業,一直是在湖北宜昌繳納的社會保險,而中鐵是在京企業,他必須把社會保險從湖北轉到北京,這個年限互認的對接目前沒有足夠的政策,他只好作罷。”
而對于那些會補繳的人來說,也不是那么容易,他們得付出更多的錢。因為繳費標準一般是以上一年平均工資為準,平均工資連年增加,補繳費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并且補繳者還得獻上高額的利息、滯納金,這也打消了部分人的積極性。如成都人李永地想補上4年欠下的養老保險費用34195.8元,除2291.24元利息外,還需繳納高達28766.84元的滯納金。
總之,斷保甚至比退保還不劃算——錢都補貼給了當地的養老基金,發放給退休人員或者補充了基金盈余。換言之,貧窮者的錢很可能被補貼到了比他們富裕的群體中去,簡直是一出“劫貧濟富”的戲碼。
養老體系跟不上城市化步伐
中國的養老金個人累積賬戶學習的是拉美一些國家。要了解清楚制度設計的問題,我們先來遠觀拉美。在巴西等許多拉美國家,上個世紀70年代以后出現了“城市人口爆炸”,許多人快速進城,使得這里成為全球人口城市化率最高的地區。然而,進城的人缺乏社會保障。如智利,其養老金體系96.5%的繳費者來自工薪階層;但在這些人群中,只有11%的人是全年繳費的(數據來自林卡《收入差距和社會公正:拉美國家社會保障體系的發展及其經驗》)。還有更多人更悲慘,他們屬于低福利、無保障的非正規就業群體。因此,盡管拉美的養老金建設起步很早,覆蓋率卻不高。這造成了一種事實上的“劫貧濟富”現象,有錢人能夠得到很好的社保;窮人被社保所遺忘,甚至自己交的錢還補貼了富人。貧者愈貧,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為何拉美社保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呢?答案是這些國家現行的社會保障制度本身并不是為低收入者設計的。前述林卡所著論文分析道:“社會保障的給付常常被作為對于利益相關群體的優惠待遇。在多數拉美國家,社會保障計劃的發展首先是針對軍人、公務員和司法人員的專門計劃,發展到針對白領工人和國有企業的職工(如新聞工作者、銀行職員、教師、鐵路和海港工人、船員等)項目;并擴展至礦業、公共服務業、制造業……”
養老金制度這樣的社會保障體系,制度設計十分重要,會對執行產生深遠影響。而我國和拉美一樣,現行的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并不是為了進城務工人員等低收入人群設計的,甚至都不是為了城市戶口的自由職業者等靈活就業人員。而最初是為了城市戶口的國企職工,后來擴展到正規企業職工。
靈活就業人員也好,還是進城務工人員也好,都隨著城市化而大量涌現,但是養老體系的變革明顯沒有跟得上城市化的步伐。也就難怪養老保險有著各種“頭疼腦熱”的毛病。可僅僅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話,社會保障不能好好地覆蓋低收入弱勢群體依然是常態。
一般而言養老金分為很多層次,最基礎的是覆蓋全體國民,不管工作還是待業,不管城市還是農村。這也是許多發達國家一直在做的,比如美國的社會保障金。它涵蓋農民、間斷就業者等群體,只要工作過的納稅人便都覆蓋其中。但凡有工資,美國人就得交一定稅率(雇主6.2%、雇員4.2%)的社會保障稅,而只要交夠了10年,便可在65歲獲得足額的社會保障金。這個制度建立的時候正值大蕭條時期,它的設計天然是向弱勢群體傾斜,某種程度上是高收入者在向低收入者補貼,前者比后者的投入回報比要低不少。很顯然,這是因為弱勢的低收入群體更需要一份踏實的社會保障來保證自己的晚年。而高收入者,完全可以通過年金、商業養老保險等再為自己的未來投一分保障。這樣的養老金制度也屬于調解、彌補貧富差距鴻溝的一部分。
倘若不給今日工作的低收入者踏實的社會保障,那么到了明天,他們極有可能要靠著社會救助倉皇度日。中國的社會救助體系并不發達,而救助所付出的代價絕對要比保障體系大很多。并且如在拉美國家發生的那樣,窮人社保的不足,會加劇貧富差距,讓貧窮家庭更深陷貧困的泥淖中。
通過頂層設計有針對性補貼
要解決問題,從最高層面來協調全國養老保障金轉移續接很重要。不過,這還不夠,因為很多人根本就沒有也不會掛靠到正規單位中去。舉個例子,在南方沿海,有很多20人左右的服裝制造工坊,老板和雇員同吃同住。盡管工作很累很苦,但是雇員們卻毫無怨言。因為很容易在這樣和老板一起勞作、生活的環境中,產生一種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夠當老板的奔頭。而這些小工坊極具靈活性,有單的時候快速趕單,淡季關門休息,是正規的服裝工廠做不到的。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暫時很難消滅這樣的非正式就業。問題是,對這樣的人群也很難勸、甚至強制讓他們繳納養老金。結合這個案例可以看出,低收入群體斷繳或者根本交不上養老保險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而這時候,比起制定形形色色的條款,更重要的是通過頂層制度設計來對弱勢低收入者有針對性地補貼、傾斜。
在江蘇,部分地方搞了“助保貸款”,銀行貸款、社會募捐、政府貼息,發放給那些交不起社保的人員。然而,有多少人愿意貸款來交社保實在得打個問號。這樣的貸款無非在強調,繳納社保是弱勢群體的個人責任,政府可以適當幫忙一把。這在國內還算是很先進的了。而在德國這樣的發達國家也好,還是墨西哥、越南這樣的發展中國家也好,都強調政府對弱勢群體的社保責任,交不起社保的人可以得到形式各異的政策照顧。比如說,德國的社保是雇主、員工共同承擔,若交不起政府會補足;而在墨西哥,對所有的繳納者賬戶都提供等額的補貼,盡管缺少收入再分配,過于一視同仁,不過這樣的津貼鼓勵了很多低收入者開設養老金賬戶;越南則對貧窮和較為貧窮者提供繳納補貼,以幫助他們達到繳費最低標準。(騰訊 2015.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