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年中,會所的業務像是經歷了一個“倒栽蔥”的動作,僅僅能維持收支平衡。打折、贈送,能優惠的不能優惠的都優惠了,可還是門可羅雀。沒人來消費,再好的場子也會慢慢冷卻。
高檔飯店門可羅雀、奢侈消費日漸冷清、天價禮品鮮有問津……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以來,在一些帶有“高端”、“奢華”標簽的商品和服務市場,由于少了公款消費這塊“蛋糕”,昔日“陽光”產業早已沒了昔日的光彩。
最火爆時一個月百萬
干了半輩子娛樂業的老周,怎么也想不到,昔日輝煌的“陽光”產業,短短兩年,會遇到如此難以抵抗的“寒冬”。曾經被老周聘任的經理小劉,一見老周就低頭彎腰喊“周總”,如今老周卻得變換著法子“討好”小劉。因為,老周已欠小劉手底下幾十號人半年多的工資了。老周把生意的不順,都歸結到“大環境”的影響上。
2014年12月22日中午,城南一大型會所門口,提著行李的王唐和同事們合影留念,簡單告別之后,攔了一輛出租車走了。雖然距離春節還有近兩個月,但王唐準備回陜南老家了。這次回去,他將不再回來。
12月22日剛好是冬至,離開之前,王唐照例安排餐飲部煮了兩大鍋餃子,讓每名員工都放開吃,吃飽為止。冬至不吃餃子耳朵要被凍掉,這個雖沒有科學依據,但為了討個吉利,他希望同事們不要凍著耳朵。
離職前,王唐是這家大型會所的人事主管。35歲的他在過去的8年時間里,一直在這里供職,從服務員到組長到領班再到人事專員,最后是人事主管。憑著山里娃的細心和堅持,他可以說一步一個臺階,收入從最初的每月四五百元往上升,最多時他每月能拿到上萬元,年底還有一筆不少的獎金。
他所供職的會所集餐飲、娛樂、休閑于一體,開業至今,已經有十年左右的時間了,在城南甚至是西安,處于中上水平。
會所分為餐飲中心、娛樂中心、休閑中心、行政中心、接待中心等,王唐任職人事部主管的時候,不算流動員工,會所里簽訂勞動合同的員工共有200多人,每個月僅工資支出都有五六十萬元。
人事部是會所的核心部門,人事部主管也有機會參與股東會議。王唐說,會所有近500會員,這些是非常穩定的客源,每個星期都會有會員前來消費。他們并不是單獨前來,一般情況下都是三五成群,帶朋友、帶家人、帶客戶。來了之后,常常都是餐飲、娛樂、休閑一條龍,每次消費金額少則三四千,多則上萬元。
會所生意最好的時候是2010年前后,餐飲、娛樂、休閑三大部門各自每月的營業額都在數十萬元。王唐透露說,餐飲部是三大部門里最火爆的,好的月份,營業額能達到百萬元。
王唐很清楚,普通老百姓不可能來這樣檔次的會所消費,來的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有一定經濟基礎的“消費者”。
需要注意的是,會所的發票肯定無法報銷。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這里的消費不會是客人自掏腰包。怎么辦呢?會所能出具正規的、可以報銷的發票。時間長了,會所和消費者就會形成一種默契。
王唐介紹說,消費金額過大時,為了避免引人注意或超標準消費,通常會采取開具多張小額發票進行報銷。而為客戶分割大額發票也成了部分餐飲業主招攬生意和少數行政事業單位逃避監管的“奇招妙術”。雖然發票是單位報銷的唯一憑證,但不是所有地方都可以開單位想要的發票。于是,專門以收集倒賣發票為工作的“職業”應運而生。
很多市民的手機經常會收到這樣的短信,短信的內容是他們可以開任何形式的發票,但是需要購買。一些企業或個人為了報銷的需要,專門向“黃牛黨”購買各種各樣的發票,然后利用這些“虛假發票”套取現金。
整個行業都在掙扎
從2013年開始,王唐除了職務沒變以外,其他的都在變,都在“走下坡路”。提起近兩年的工作和生活,王唐用了一個詞語來形容,那就是:“掙扎”。
不僅是作為人事主管的王唐在掙扎,他所就職的會所也在掙扎。他還能感覺到,整個行業都在掙扎。這一切都在中央出臺“八項規定”、“六項禁令”以及陸陸續續的節日禁令,狠剎公款消費風之后。
最開始,王唐還很樂觀。他覺得,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無論制度多嚴格,肯定有空可鉆。因為他所供職的會所甚至這個行業的操作手法已經很成熟了。
在政策出臺的初期,雖然會所的業務在下滑,但都在可預見的范圍之內,整個會所的運行還是沒有受到影響。換一句話說,會所還在盈利。
2013年年中,會所的業務像是經歷了一個“倒栽蔥”的動作,僅僅能維持收支平衡。打折、贈送,能優惠的不能優惠的都優惠了,可還是門可羅雀。沒人來消費,再好的場子也會慢慢冷卻。
王唐也有過納悶,他詢問了和他私交不錯的幾名公務員“客戶”,得到的答復是,“查得嚴,不敢去了。”賬難報是小事,一旦被暗訪組查到,事業、前途就全完了,沒人敢再在刀尖上跳舞了。
這種情況不是一陣風,吹過就過了,而是一直在持續。餐飲部的面積在縮小,休閑部取消,會所不斷有人離職。如今,這個離職者變成了王唐。他打算回老家過完年,然后做個什么小生意。
“足浴城”成燙手山芋
現年36歲的李聰是蒲城人,家里一直經營著一家商混站,生意好的時候一年能掙一百多萬。幾年前,李聰拿著做生意攢下的錢南下廣東,與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噴涂廠,憑著踏實肯干和好人緣,幾年下來,李聰也攢下300多萬元積蓄。
聽很多朋友說,如果開家上檔次的足浴城,比噴涂廠來錢要快得多,尤其是省會城市,人流量大,客源也多。一開始,李聰并不熱心,在幾個朋友連續的鼓動下,李聰慢慢地動了心。李聰的父親也盼望兒子能在西安創業,“不管怎么說,外地創業畢竟不是個長久之計。”
2012年8月,李聰將廠子轉出后回到西安,3個人合伙在太華路一賓館的四樓開了一家足浴城。李聰拿的大頭,投了800多萬元,其他兩個朋友一人投了200萬。從未涉足過這一行,所以李聰主要負責外圍關系的處理,其他兩個朋友主要做經營。
剛開始,李聰每個月都能拿到十幾萬的分紅,考慮到兩個朋友下苦多,李聰也相當大方,兩個朋友一個月也能拿三五萬紅利。看著生意很順當,李聰自感投資正確,雖然起步晚,但還是搭上了服務業這趟賺錢快車。那段時間,在老家,李聰也成了很多想創業人的楷模。
要做就要往大做。李聰又托人貸了上千萬,在賓館的五樓開了KTV,又承包了樓上幾十間房子。李聰說,自從KTV開了之后,他認識了各行各業的“名流”,其中不乏轄區的公務人員。雖然有很多禮節性的接待,但生意很好。
但讓李聰怎么也沒想到的是,自從東莞掃黃風暴后,公安機關不停地檢查打擊。李聰說:“以前只要來檢查,多少打點下就行,完了繼續開門營業,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給多少人家都不要。”
經常突擊檢查,KTV和足浴城就隔三差五地放假歇業,從2014年過完年至今,KTV幾乎就沒開過門,足浴城更是顧客稀少。李聰說,他開的店位置很不錯,周圍有很多單位,以前除了常來的散客之外,公款消費是重要的一大塊。
經常光顧的一些客人,李聰都認識。他說,那些領導來了都找店里年輕漂亮、按摩手法好的妹子。“只要技師嘴甜一點,能陪領導聊開心,推薦的項目價再高領導也不會拒絕。”李聰透露說,臨走的時候,還會有人把賬早早結了,收銀臺開個餐飲或者住宿的發票就行了。
但2014年過完年,生意一直不景氣,李聰的朋友也想辦法從外地調來了一些年輕漂亮的技師,想著給顧客換換胃口,可奏效不大,每個月都是賠錢經營。
李聰說,兩個朋友9月份就說要退出,三個好朋友之間也鬧得很不愉快。現在KTV關了門,足浴城和賓館還有30多個服務員,“沒生意還得開著門。”李聰一個勁地嘆氣說,上個月,他從家里拿了20多萬元給服務員發了工資,交了水電費,一轉眼,這個月又到該發工資的時候了,可怎么發呢?最讓李聰頭疼的是,貸款馬上要到期了,“無論如何,我得把這筆貸款先還上。”
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李聰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悶煙,一旁的媳婦不斷地埋怨說早應該把店轉出去。李聰瞪著眼:“當下就是再便宜也沒人要!”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 文中所用人名均為化名)
(人民網 ?2014.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