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笑天
我即將從一所美國一所還不錯的學校畢業,雖然學習的不是什么“計算機科學”之類的萬金油專業,但是想要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還是不太困難。但是,畢業之后,我還是毅然決然地打哪里來,回哪里去了。此舉遭到了不少親戚朋友的質疑,我決定今日一改往日“懶得理你”的態度,一一作答。
回國,意已決
提綱挈領地說,我想要回國,就是因為我在國內爽快不憋屈,而我作為一枚自由而無用的靈魂,最討厭的就是憋屈。此話一出,總有人會質疑我,畢竟在國內的輿論環境,說“活得一點不憋屈”恐怕還是有點夸張之嫌。
如果我們把自由簡單地理解成“我想要說什么就說什么”,不免有點膚淺。在我們說“自由”的時候,就假設了我們說的話有人聽,有人在乎。不然,在獨自一人的小黑屋里囈語,只要音量不吵到鄰居,豈不是說什么都是“絕對自由”的,但是這種自由是有意義的嗎?容許我夸張地說,中國人在美國的自由就有點像一個人在小黑屋里囈語。
佐證:李銀河、王小波與王思聰
王小波和李銀河夫婦早在三十年前就回答了這個問題。當被問到兩個人明明可以在美國(注意,三十年前的美國和國內就生活條件來說不可同日而語)度日,為何要卷鋪蓋回國,李銀河說了一句話,大概的意思就是:在美國,你是想要說什么就說什么,但是沒人聽;在中國也許只能說幾句話,但是每句話都有回響。
當然了,李銀河在國外是一所公立大學的研究員,也是個無名小卒;在國內,隨便說幾個觀點,都可以“上頭條”,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丈夫王小波更是一代才子,《黃金時代》給無數青年(比如我)進行了“自由”啟蒙的同時,也完成了半吊子“性啟蒙”。
如果不提李銀河王小波這些上個時代的人,那么就拿王思聰為例,他在英國估計也是無名小卒,最多可以獲得“全球最優秀華人青年”之類的莫須有獎項,但是如果想要參加Oxford Debate Union(牛津辯論會)這樣的英國人霸占的小團體,還是很困難的。但是,回到中國,他在微博上隨便發個感慨,無論是今天買了個普普通通的電腦桌,還是沒事閑著擰一擰某餐飲集團的屁股,都能引起尖叫一片。
碼農=“八國聯軍”

當然,大多數留學生最多是“泯然眾人矣”,影響力終日不可和大V相比。不過,作為一名普通的留學生,我們只要看看美國留給我們的工作機會,便可以了解到美利堅為我們安排的“位置”。
如果在美國念書,最容易獲得的位置就是軟件工程師。曾經有在美國做碼農的哥們戲謔道,公司里的技術團隊總讓人覺得是“八國聯軍”。所謂八國聯軍,通常都是來自印度、中國、斯里蘭卡、俄羅斯、烏克蘭等國家的人。
一方面這和美國人不愿意念理工科專業,加上公立學校基礎數理基礎差有關,一方面是美國的移民政策往往只偏向于體力勞動者(往往以拉美裔為主)或者理工科技術移民—兩者都是本土美國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碼農的工作雖然薪酬豐厚(以至于很多百度騰訊的高級程序員紛紛為了這份薪酬人肉翻墻),但如果想要成為公司的管理層乃至決策層往往比在中國困難很多。畢竟,中國同胞交流結社乃至縱橫捭闔的方式和美國人乃至印度人都大有不同,而管理層往往被后兩者把持,造成了不少作為技術大拿的中國人雖然做了不少工作,卻拿不到應有的小紅花。
勤奮比不過“會嗶嗶”
算念書的時候,就經常聽到中國同胞抱怨美國隊友“就會嗶嗶”,即說得天花亂墜,但是具體到寫代碼乃至寫文章,全部都是中國人一手包辦。但是,偏偏人家在向教授展現成果的時候發動了“嗶嗶”的功力,恨不得讓人以為全部任務都是他一人完成的。這種在中國恐怕會造成“再也沒朋友”的行為,在美國卻容易成為晉升的契機。
而往往靠“實干”取勝卻不會表現自己的中國人,在團隊中被變成了做了大量工作但是沒有任何獎章的邊緣人。什么?你想要在美國成為脫口秀主持人?你想要成為政治家?你想要成為每天出現在媒體上的人?不謝,請一邊站著去,雖然常青藤學校有著將近20%的亞裔比例,但是如果打開電視,每天“瞎嗶嗶”的往往都是白人。參選總統的往往也都是白人,當然最近也出現了不少拉美裔,不過還是不見亞裔的蹤影。
美國人關于中國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聰明努力”但是“缺乏領導力”,很多人都認為亞洲人天然地不關心政治,也天然全無社會責任感。這完全是一派胡言,因為如果看過財富500強的榜單,中國人的公司總有那么幾家身居前位,而阿里巴巴也剛剛成就了史上最大的IPO,當了一回美國人的爸爸(注:阿里在納斯達克的代號是BABA)。
可見,中國人是有領導力的,考慮到中國在過去30年的崛起,中國人的領導力至少不比美國人差。只是兩種文化對于什么是領導力的認識不同。比如,美國人覺得人前人后蹦跶,大嗓門叫喚,充滿激情是領導力,但是并不代表中國人欣賞的含蓄、內斂、四兩撥千斤不是領導力。但是,這涉及到一個話語權問題—說的簡單了,就是誰說的算。很不幸,在美國基本還是白人說了算。
30萬并不能讓你體面的生活
你跟我說,留在美國吧,因為留在美國可能賺的比較多!在某種意義上這并不假。清華畢業的應屆生平均工資大約每個月7000元人民幣左右,但是在我所在的學校畢業生,大約平均薪資是一年30萬元人民幣上下。如果能找到體面的投行或者咨詢工作,那么一年可以甚至賺到7萬到10萬美金。我甚至有一位在臉書工作的好友除了拿了每年10萬美金的起薪,還有約6萬美金的期權(大約三年時間就會成熟)。這位朋友很顯然比一位剛剛清華畢業的小伙伴賺的多多了。
雖然不假,但是在美國賺的多,花的也多。一位在美國紐約市做咨詢工作年薪將近七萬刀的妹子,如果選擇住在市內,周六周日偶爾出去和朋友吃個飯喝個酒打牙祭—一年下來估計不剩下幾個子兒,再不濟買衣服還要伸手問國內的父母要錢,畢竟每個月的房租就要平白無故地消耗掉四五千刀(曼哈頓)。
如果選擇中西部的大田野,薪資也自然會適當降低,如果一個人做單身貴族還是很暢快的。但是如果要養家糊口,區區六七萬美金恐怕又略顯拮據。雖然也許比在國內上班好一些,但是也并沒有天壤之別,更不可能通過在美工作一夜致富。
想任性換工作?“呵呵”
好吧,這些錢雖然還算豐厚,但是你可絲毫不敢怠慢。什么?你想要換工作?那可不行!不是每一個公司都愿意為你提供既麻煩又價格高昂的工作簽 證。
簡單來說,如果有美國人可以勝任這個工作,那么恐怕就輪不到你。往往愿意提供簽證的只有四大、投行、咨詢公司,以及部分基金和大型IT公司,而且往往還要求你做的是美國人一般不太愿意做的技術崗位。
我有一位伙伴在現在的工作崗位上每天都無比憋屈,但是他不敢毅然決然地辭職—如果你要辭職,工作簽證立馬失效,他也就必須快速離開美國。所以,他一面佯裝病假、瞞著公司去東西海岸面試,一面又要在公司里當著“好人”。直到后路完全找好了,才敢斗膽跟老板辭職。
什么,你現在不想當律師了?想要去嘗試一下拍電影?(這不是我瞎編的,而前段時間聲名大噪的《萬物理論》的制片人在之前就是一位華爾街律師)對不起,在美國對于你這種外來移民不太適合做這樣的文化產業,您要不然乖乖繼續做為您提供工作簽證的律師,要不然就卷鋪蓋回國吧。
可是,我還年輕啊?我不確定我要不要成為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螺絲釘,或者亞馬遜無數位工程師中的一枚閃閃螺絲釘,萬一我的夢想就是去拍一部電影呢?那么,這種夢想不太適合在美國工作的外國人。
在中國 至少有人聽我說話
之前在上學的時候,我休學一年,試圖在中國找到我喜歡干的事情。我在優酷土豆上做了一檔網絡脫口秀節目,叫“笑說天下”,簡單來說就是給中國人講美國,講西方世界。我之前并無拍視頻或者當主持人的經驗,除了在朋友面前喝過酒以后瞎嗶嗶也并無嗶嗶的經驗,更沒有我們的老公王思聰的家世背景。作為一個無名小卒并不影響我的視頻每集獲得幾十萬的點擊量。
意外的成功說明了兩個問題,一個是中國人對于美國的文化感興趣程度遠遠超過美國人對中國的感興趣程度,比如我們都看“紙牌屋”或者“貓和老鼠”,但是有幾個美國人能說出一部中國電視劇的名字呢?而留學生作為“過來人”正好可以滿足這種興趣。另,美國同學往往都不太愿意聽我講中國故事——或者,他們似乎對于我講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太多興趣——但是,在中國居然能找到20萬到30萬聽眾,這簡直讓我受寵若驚。突然間似乎明白了,為什么王小波和李銀河要回到中國,王思聰要回到中國。
回國擼串,不服來約
簡單來說,留學歸國,成為一只優秀的海歸并不是和西方世界決裂。相反,我和西方世界絕對不會決裂,特別是在現在這個人人爭當“世界公民”的時代。膚淺地理解這句話,B1簽證一簽都是十年,隨時想去卷起鋪蓋就可以去,沒有必要死乞白賴地留在美利堅的土地上。
另一方面來說,留學生正好是最容易了解美國的中國人,不妨通過此切入點找到自己在中國社會的位置。至于薪資,我只能說——出去留學的鮮有活不下去的,既然生活無憂,不如考慮一下如何活得有意義,而不是活得每年多三萬美金。
而如果一個人生活的目的真的是賺大錢,恐怕為人打工也不是賺大錢的好辦法,自己翻身成為資本家才是好主意。而在美國因為身份和語言和認同感的限制,如果想要成為一枚白手起家的資本家,還是不如回到國內當一枚優秀的海歸容易。
回國,還有一個不足外人道的妙處。在北京生活,每每到周五的晚上,就可以找三五好友勾搭著擼串喝扎啤,坐在房頂看星星(好吧,我說的是六環外)。在美國,深夜默默地刷著國內的朋友圈,即便窗外漫天都是星星,心中還是不免五味雜陳。俗語說“金窩銀窩全不如自家的狗窩”,于是我就要回狗窩了,不服來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