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慶華
界畫起源很早,晉代已有,自宋代起成為中國畫的一種成熟技法,并獨立門類。界畫在東晉顧愷之《論畫》中稱為“臺榭”,隋唐時稱為“臺閣”“屋木”“宮觀”,宋代郭若虛《圖畫見聞志》才定義為“界畫”。界畫表現的對象從廣義上講指宮室、舟車、家具器物等,從狹義上講專指亭臺樓閣。其工整寫實、形象詳實地記錄了現實對象的嚴謹風格,為我們研究古代建筑、宮廷生活、社會民情、文化習俗、審美情趣等都提供了真實而寶貴的歷史資料。
1971年陜西乾縣懿德太子(唐高宗李治與武則天之孫)墓出土的唐《闕樓圖》是我國現存最早的一幅大型界畫。《闕樓圖》以唐初山水、宮室畫的典型風格繪制,在墓道的東、西壁各有一幅。闕樓分屋頂(廡殿式,深紅色)、屋身和平坐(朱色平涂,屋身的面闊、進深各為三間,四周回廊環繞)、墩臺(磚木結構,中間用長方形磚砌成,周圍有忍冬蔓草紋,皆為褐色)四個部分,是帝王居所的標示性建筑。
懿德太子墓中的《闕樓圖》和《儀仗圖》《列戟圖》《馴獸圖》《仕女圖》《天象圖》一起,不僅讓我們看到了唐代宮廷生活的豪華與奢侈,更讓我們領略了唐代壁畫藝術的瑰麗和輝煌,為我們研究唐代壁畫的繪制技術和藝術成就,以及唐代闕樓建筑藝術和宮廷生活提供了實證資料。
現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的《明皇避暑宮圖》,由宋代界畫第一人郭忠恕繪制。《明皇避暑宮圖》描繪的是驪山華清宮的景象,構圖略帶俯視,采用中國山水畫獨有的散點透視法。華清宮依山鄰水而建,堂皇殿宇迤邐相望,畫閣亭樓金碧輝煌,如錦似繡的園林風光,不愧為人間仙境。畫中的樓閣雖然密集,但有巨石、古樹點綴其間,加上左邊寬闊縈回的水面和遠處層巒疊嶂的高山相映襯,讓人觀之賞心悅目。畫中建筑物刻畫得一絲不茍,人物生活場景描繪得細膩逼真,是唐代帝王生活的真實寫照,為我們了解古代“離宮”建筑藝術提供了寶貴的實證史料。
北宋畫家張擇端唯一的傳世名作《清明上河圖》長卷,描繪的是北宋京城汴梁以及汴河兩岸的繁榮景象、自然風光和民俗風情。畫卷采用散點透視構圖法,所繪“城廓市橋屋廬之遠近高下,草樹馬牛驢駝之大小出沒,以及居者行者,舟車之往還先后,皆曲盡其儀態而莫可數記”。整幅畫作氣勢磅礴,構圖慎密,筆法細膩,充分體現了畫家對社會生活敏捷的洞察力、驚人的記憶力和高超的藝術表現力。這件現實主義繪畫珍品,為我們提供了北宋大都市的商業、手工業、民俗、建筑、交通工具等詳實形象的第一手資料,具有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
與歷代界畫不同的是,《清明上河圖》記錄了當時的民俗風情。畫卷之首有這樣一個場景:從郊外的小路上走來一群剛剛掃墓、踏青歸來的人,他們的車轎用新鮮的楊柳枝條裝飾著。這是北宋時期的民間風俗——“插柳”,有兩個含義:一是紀念先人,二是迎接春天。
清明時節歡樂迎春,是《清明上河圖》的市景風貌表現出來的另一個特點:畫面上人們飲酒聚餐的場景隨處可見,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坐轎的、趕車的、騎馬的、提籃的、挑擔的、進城和出城的人流交匯在街道上,忙忙碌碌、熱熱鬧鬧。農家人則在田壟菜地里勞作,趁著清明的季節播種下豐收的種子。
《清明上河圖》中描繪的民俗風情是界畫中從未有過的,因為宋之前畫家只關注皇家貴族生活,宋起才將目光投向百姓生活。因此,《清明上河圖》還為后人了解宋代的百姓生活留下了真實鮮活的資料。
明、清時期,畫家為了適時反映所處時代的政治經濟面貌和現實生活,學張擇端,繪制大型長卷畫《清明上河圖》,但每個時代的畫家都添加上了本時代的新內容。
明代仇英畫的《清明上河圖》比張擇端的原本長近一倍,描繪的是明代蘇州城清明節繁華熱鬧的場景。畫作上的人物有兩千多人,官吏、商人、船夫、小販、兒童、婦女等各種人物的神情、姿態都刻畫得極為細致,牛、馬、騾、驢等牲畜近百匹,車、轎數量多得數不清,與明《帝京景物略》中記載的“歲清明日,都人踏青,與車、騎者、步者游人以萬計”之情景完全吻合。仇英畫的卷首也有一行人抬著轎子行進的情節,與張擇端畫中的“插柳”風俗不同,仇英畫中的轎子用紅綢裝飾得喜氣洋洋,表現的是當時江南地區特有的風俗——厚人薄鬼。明《陶庵夢憶》對清明節“厚人薄鬼”之風俗有這樣的描述:“前去掃墓的男女,均穿著盛裝艷服,乘坐裝飾華麗的船只,一路上敲鑼打鼓、歡呼暢飲。”
由陳枚等五位宮廷畫家創作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圖》,幾乎涵蓋了清代大部分的民俗活動,如放風箏、蕩秋千、觀看戲劇、雜耍表演、舉行摔跤等。傳說在清明節放風箏時,將所有的災病寫在風箏上,待風箏高飛之際剪斷風箏線,當風箏隨風飄逝之時,也象征著所有災病都隨風箏消逝。蕩秋千也是因為古人認為秋千有蕩去疾病的作用。
歷代《清明上河圖》對民俗風情的真實記錄,不愧“風俗史畫”之譽。
歷代真實記錄現實對象的界畫,彌補了史書用文字無法精準描述形象的缺陷,為人類留下了真實精準的圖像資料,是人類研究社會發展的寶貴財富。
筆者是一位瓷畫創作者,主攻瓷上界畫,立志傳承界畫之真實性,記錄現實,為后人留下我們這個時代真實的圖像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