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年95歲的小林寬澄,是日本目前僅存的兩位日本籍八路軍老戰士之一。小林先生接到了中國政府邀請他出席9月3日抗戰勝利70周年大閱兵的請柬,他作為唯一一位日本籍八路軍老戰士出席了這一盛典。
噩夢般的記憶
小林先生的老家在群馬縣,因為祖上傳下來一座寺廟,小林成了小和尚。
1939年6月,小林接到參軍命令。次年1月,小林隨華北派遣軍第十二軍畈田部隊在青島登陸。
隨后,小林被編入“小林中隊”,參加新兵訓練。“那時新兵訓練的一個傳統做法,就是打人。我當時戴眼鏡,班長說我一定是個有文化的人,很傲慢,必須第一個挨打。于是,他脫下皮鞋抽我的臉,我當場流血,但是不能叫,只能咬緊牙關。”
始終如噩夢般縈繞在他記憶中的,還有第一次叫他殺人。那次,他和班長幾個人外出,迎面走來4個中國男人,班長下令抓住一人叫小林上去練刺刀。“我不敢刺下去,結果班長一腳將那人踢倒在地,刺刀直接插入了他的胸口。”小林先生長長嘆了口氣。
1941年6月7日,當時駐扎在山東省牟平縣的小林被俘了。
那天偵察兵報告說附近的村里發現了八路軍,隊長想立功,就下令去圍剿,沒想到反而中了埋伏。
小林當時是機槍手,背著槍跑不快,和另一個日本兵與大部隊岔開了,結果遇上了八路軍。同伴先開槍自殺了。小林扣扳機時機槍移了位,只削掉了一塊頭皮。
醒來時,小林發現自己躺在擔架上,“就這樣,我被抬到了八路軍膠東支隊的一個司令部。他們給我上藥,然后關在一個小房間,我就這樣成了八路軍的俘虜。”

中組部批準他入黨
小林傷好些時,八路軍給他送去了《論社會主義》。過幾天,又給他換了一本《論唯物論》。“一開始,我很討厭這種書。后來關在房間里實在悶,我翻了幾頁,但我很警惕,不能接受這種思想。”小林說。
這樣對峙了1個多月,小林的傷也好了。有一天,八路軍膠東大隊特工科長姜昆對小林說:“能否幫幫我的工作?”姜昆曾經留學東京大學,在日本生活了8年。盧溝橋事變后,他毅然回國參加了抗日戰爭。
“姜昆先生人很好,講一口流利的日語,有時會跟我聊在日本生活的往事。他講了許多的道理:日本發動的是侵略戰爭,是不人道的戰爭。后來我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于是下了決心幫八路軍做事。”就這樣,小林加入了八路軍,并成為日本反戰同盟的成員。
小林的第一件“革命工作”,就是去日軍崗樓前喊話。那個夜晚,在武工隊的陪伴下,小林在崗樓前,拿著鐵皮喇叭喊話。剛開始時,崗樓里會傳來罵人的話,并發射迫擊炮轟炸。但小林不怕,越喊越有勁,還唱起了日本民歌。“最后他們炮也不打了,靜靜地聽我喊。”
小林的“叛變”引起了日軍上層的恐慌,并懸賞捉拿他。為此,小林開始在八路軍和武工隊的掩護下,轉戰各個山村。
抗戰結束后,小林留在濟南市政府外事處,幫助遣返戰俘和日僑。
1946年,在山東軍區政治部主任舒同的介紹下,山東省委批準小林加入中國共產黨。
可外國人入黨要由中組部審批。“于是我重新寫了一份申請書。中組部看了我的申請書和自傳,還表揚說我的申請書寫得很感人,于是就批準我入黨了。”小林先生說,那份入黨申請書,他整整寫了3天。
特設崗亭監視了他幾十年
1955年,組織上決定讓小林先生一家回國。
小林先生在中國的真實身份很快被日本政府鎖定,但官方沒有逮捕他,而是將他列入了監控名單。工作介紹所拒絕為他介紹工作。因為信仰唯物論,他也不能繼承寺廟了。
所幸,日中貿易協會找到了他,希望他參與日中友好翻譯團的工作。第二年,一家航運公司邀請他加盟。當時的裝卸很落后,輪船運貨到中國港口后,常常等候好幾天,有時甚至半月才能卸貨。小林就跑上岸去找老戰友。后來各地港務局接到一份通知,說該公司的船到碼頭后,必須優先卸貨。就這樣一直干到70多歲,小林先生才退休。
一天,他家附近一個崗亭的警察對小林說:“我們監視你已經幾十年了,但是發現你沒有做過一次出格的事。現在開始,你自由了。”小林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崗亭是用來監視自己的。
退休后,小林先生擔任了日本八路軍新四軍老戰士會會長。他在日本各地講演自己在中國的反戰經歷,呼吁人們珍惜和平,反對戰爭。
(摘自《環球人物》)